牛亞皓

想前妻回來，可她打死不回；又相了個準備結(jié)婚的女人，竟要求他給她兒子蓋房；兒子婚禮上，又突然跑來了個穿旗袍的女人以女主人自居……

趙作海，這個2010年度因冤獄和賠償出名的草根新聞人物，最近的新聞是他的婚事。與其說它是一部“羅曼史”，倒不如說是這個人生發(fā)生巨變的中年男人，回過頭來苦尋個人幸福的坎坷之路。

冤案與賠償

1999年5月8日，商丘市柘城縣老王集鄉(xiāng)趙樓村發(fā)現(xiàn)一具無頭男性的尸體。柘城縣公安局立案偵查，認為死者是該村失蹤的村民趙振裳，并認定趙作海為犯罪嫌疑人。在刑訊逼供下，趙作海在公安機關(guān)做了9次有罪供述，最后被追究刑事責(zé)任。

2010年4月30日，失蹤多年的“被害人”趙振裳回到柘城縣家中。5月9日，冤枉坐牢11年之久的趙作海被宣布無罪釋放，并獲得65萬元的國家賠償。

兒子的婚禮

7月17日，河南省商丘市柘城縣老王集鄉(xiāng)趙樓村。上午，小雨迷蒙。

趙作海站在胡同口，向馬路上張望著，緊張地等待著婚車的到來。一排楊樹下，立著幾位看熱鬧的村民。人群中，一個身穿青色碎花旗袍的女人，搖曳而來。她一邊走一邊笑著打手機，頭發(fā)燙成波浪，高跟鞋，年齡50歲上下。這個據(jù)說是趙作海新結(jié)識的女友，已經(jīng)在趙家住了三天了，說自己開了個洗潔精廠，有錢。

“有錢？有錢找趙作海干啥？”村民自然有疑問。

“我和她是一般朋友?！壁w作海把煙摁熄在旁邊的磚堆上，“我不準備再找媳婦了?！?/p>

“你找媳婦有啥標準？”有人問。

“標準？沒啥標準，會做飯洗衣裳就妥了?！?/p>

趙作海腳在地上搓了搓煙屁股，轉(zhuǎn)身向家里走去。

這天是他大兒子趙西良娶親的大喜日子。趙作海心里卻有些糾結(jié)，一方面終于解決了大兒子的婚事，這讓他內(nèi)心的愧疚感減輕了不少；可另一方面，兒子結(jié)婚了，他心里又空落落的。過了十幾年沒有女人的生活，這讓他異常迫切地想要個可心的人兒做伴。

11時，趙作海兒媳乘坐的花車終于來到。漂亮的兒媳一下車，就引發(fā)了圍觀村民的尖叫。而那個身穿旗袍的女人，正以女主人的姿態(tài)招呼著來客。

“這女的怎么這樣兒？你看那穿的，像個做活的人嗎？”堂屋里的親戚撇嘴議論。

就讓公家給你找個媳婦

時間退回幾個月前，趙家新居還未建成，趙作海正忙著給已經(jīng)大齡的兒子找對象，彌補虧欠。對于自己的事，他語氣堅定地說：“我這回是真不找了。一個人多自由，想去哪兒去哪兒，沒人管?！?/p>

可兩天后，他卻支使趙西良去前妻趙曉起家，不為別的，只問，能否舊夢重圓。這段擱置了11年的婚姻于他，仍留有余味。

趙作海家窮，早年間根本娶不到媳婦。他賣力種地，到集上販賣蔬菜，后到窯場燒瓦。29歲時，他終于娶到了同村19歲的姑娘趙曉起。那時，同樣貧窮的趙曉起，要與弟弟和另外一家人“換親”。19歲的她，死活不愿意。那天，她無奈的母親，托付趙作海把她送到姐姐家去。半路上，趙作海卻帶著趙曉起跑了。

趙作海年輕時力氣大，愛飲酒。趙曉起說，趙作海脾氣暴躁，經(jīng)常打她。婚后的日子，趙作海緊緊攥著財政大權(quán)，一次家里丟了兩元錢，他懷疑是妻子偷了，狠狠把她打了一頓。那些時光里的不堪，在舊農(nóng)村，亦屬司空見慣。

日子磕磕絆絆過了下來。兩人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到了1998年5月，本來會越來越好的家庭，被村西頭的“無頭尸案”徹底打碎了。作為嫌疑人，趙作海被警方帶走后，趙曉起也被鎖在一個酒廠遭刑訊逼供。一個月后，失魂落魄的她，路上偶遇到村民劉本云。劉本云把她帶回家。

趙作海被無罪釋放后，獲得一座有五間房的新居、近70萬元的賠償（包括河南公檢法系統(tǒng)和商丘當?shù)卣I(lǐng)導(dǎo)的慰問金）、一座二層小樓。說給大兒子趙西良找對象，話音剛落，媒婆竟紛至沓來。趙西良一連相了十幾個對象。

這讓剛出獄的趙作海覺得有些風(fēng)光，但他又分明感到了寂寞。他也想身邊有個女人，知冷知熱，飯好了叫他吃飯，衣裳臟了洗衣裳。

他第一時間想到了那個含辛茹苦、一別12年未見的女人，那個“自談的、有感情的”的女人——趙曉起，那個得知他從監(jiān)獄里出來就大病了一場的女人。

一朝分別，再回頭，已滄海桑田。趙曉起與劉本云已經(jīng)生活12年，并有了一個9歲的兒子，她之前已經(jīng)表示：“打死也不會回去?！?/p>

趙作海多次派趙西良到趙曉起家談判，卻始終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趙作海便又托“公家”向趙曉起施壓。

“我們有結(jié)婚證，她不回來，就是犯了重婚罪，現(xiàn)在就可以將她抓回來?！?/p>

“公家”一聽很無奈：“時間太長了?！?/p>

趙作海想想也是，雖然趙曉起和劉本云沒結(jié)婚證，但人家是事實婚姻。最終，他只能厚著臉皮再去求趙曉起。憨實的劉本云見了他，主動騰出空間，“你們談?wù)劙??！?/p>

趙作海說：“現(xiàn)在公家已經(jīng)賠了錢和房子。孩子們也都回過家了。他們是你親生。我能再給他們找個后媽嗎？”

趙曉起聽了，淡淡地說：“那讓公家再給你找個媳婦吧?！?/p>

兩手準備都黃了

趙作海仍抱著希望。他甚至對趙曉起說，兒子可以帶過來養(yǎng)。但她還是不同意，斬釘截鐵。

趙作海很生氣。他向趙曉起發(fā)出最后通牒：“再不回來就換人了，就沒你的事兒了，孩子就沒親媽了，后果你自己設(shè)想?！?/p>

他生氣的樣子讓鄰居感到好笑。他卻沖他們說：“嘁，我把我那錢拿出來，能擺滿她的床，讓她一夜睡不著?！睂Υ耍瑑鹤于w西良說：“俺媽覺得再回來，面子不好看?！?/p>

并不是所有女人都稀罕錢，這讓趙作海有些惶惑，當然更多的是想賭把氣。

這時，當?shù)睾遴l(xiāng)的一個婚姻介紹所找來，要給趙作海介紹對象。幾天后，經(jīng)婚介所牽線，一個四川女人騎著自行車來到了趙家。趙作?？此L相、身高等“比俺前妻都強”，很高興，到集上買了幾樣菜，拿出了舍不得喝的飲料，招待這位比自己小5歲的四川女人。

她守了10年寡，女兒嫁到了河南，離趙作海家不遠。她不遠千里來給女兒看家。她說：“不回四川了，死也要死在河南?！?/p>

兩人這頓飯吃得愉快，聊得也投機。似乎，該問的都問了，該了解的都了解了。

趙作海的計劃是，在兒子結(jié)婚前就把自己的婚事搞定，舉行個簡單的儀式。

他有兩手準備。在念叨著四川女人“啥都好”的時候，他還在焦急地等待著前妻的回復(fù)。

那天下午三點，趙西良回到家，灰心喪氣地告訴父親：“俺媽還是不回?！壁w作海裝作無所謂?！八换貋砭筒换貋?，這是給她的最后機會?！?/p>

7月15日，趙作海原定結(jié)婚的日子來了。但那位四川女人帶來的消息，卻讓趙作海有點為難。她還有個十幾歲的男孩，也帶在身邊，如果結(jié)婚，趙作海必須接受這個男孩，且將來必須給他蓋房子娶媳婦。

趙作海自從回到闊別12年的老家，看著自己的新房漸漸蓋了起來，看著自己的三個兒子漸漸對自己熟悉，他心中最大的“給三個兒子都蓋上房都娶上媳婦”的心愿也漸漸有了眉目。他盤算著自己獲賠的錢，盤算著眼下和以后的每一項支出。

眼下，為給大兒子趙西良結(jié)婚，已經(jīng)花了6萬多元。以后，要花到10萬?！懊總€兒子都得花10萬?！?/p>

盤算的結(jié)果是：放棄——放棄與四川女人結(jié)婚。

馬不停蹄的憂傷和希望

大兒子結(jié)婚了，兒媳婦左一個爹、右一個爹，叫得趙作海心里很舒坦?！摆s緊生個崽吧，”他說，眼睛瞇縫成一條線。給兒子夫婦新建的二層小樓就快蓋好了，兩人也快從趙作海身邊搬出去了。他心想著早點抱孫子，也能常來往。

然而說到感情，前妻和四川女人的事，明顯讓這個人生經(jīng)歷巨變的中年男人有些手足無措，甚至心灰意冷。他覺得他和趙曉起有淵源，卻早已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說到錢，他和旁人有一樣的擔心，怕這些女人就沖這個來。十幾年沒有接觸這個世界了，他也知道自己有時的想法和做法輕率得甚至顯得不顧后果。但他又想，最壞的后果也比不上再去坐牢吧。

那個大兒子婚禮上穿旗袍的姓李的女人，據(jù)說是主動找上門來的，要和趙作海好。如今，她時不時會上趙家來，有時還住下。別人勸他要防住，這女人興許是騙錢的。他說，他會防，她不是他想要的女人，他們只是一般朋友。他需要的是一個踏踏實實給他做飯洗衣裳的女人。

這個把二兒子、三兒子的婚事房子擺上議事日程的男人，已決定暫時把自己的婚事擱擱。

憂傷馬不停蹄，希望也同樣馬不停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