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一場災難毫無預兆地降臨,災難過后,小鎮(zhèn)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尸體,慘不忍睹。
在災難中,他卻幸運地活了下來,但受了重傷。
是雨滴,開始是一點,兩點……接著是一片,滾豆一般落下。籠罩了整個小鎮(zhèn)。
雨,也澆醒了他。
他艱難地翻過身,仰面朝天,張大嘴,接著雨水。
雨水的滋潤,讓他頭腦清醒,可痛苦也更加尖銳了。
他喊一聲:“有人嗎?”聲音發(fā)出,卻蚊子一般。
又一次,慢慢地,他走入無邊的黑暗中。
再醒來,太陽烤在身上,火一樣蟄人,是夏天的上午。他感覺到,自己快死了,如果沒人來救,自己可能活不過今天了。
他躺在地上,靜靜地,靜靜地等待著死神幸福地降臨。
突然,一聲輕輕的呻吟,炸雷一樣在他耳邊響起。還有人活著,在呻吟呢。一剎間,他感到自己有了一點力氣,勉強支撐著自己翻過身,抬起頭。
在他不遠處,一個躺著的身子在蠕動著。顯然,那人還活著。
他想,自己應當爬過去,趕快救那個人,或許,那人還有希望。
他們相隔不遠,大概十來步的距離,可是,卻花費了他整整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腿腳每伸縮一下,肌肉的拉扯都會引發(fā)一場鋪天蓋地的疼痛。
汗和血,沿著他移動的地方流淌。
到了,終于到了那個人身邊,他慢慢檢查起那人,那人的傷勢很重,下身幾乎從膝蓋以下已斷,兩只胳膊也斷了一只,骨頭都露了出來。
那人,已陷入昏迷中,灰白的嘴唇也干得裂開,不停地動著,夢幻一般地囈語:“水……水……”
他知道,這會兒,要想救活這個人,唯一的方法,是趕緊弄來水,否則,不說別的,渴,也會把那人渴死。
他焦慮地四下望望,確定著他們所在的位置。慢慢地,他的臉上露出了喜色,他想起來了,這兒不遠處,有一個水塘。
慢慢地,他又帶著鋪天蓋地的疼痛,還有汗水和血水,向水塘邊移去。到了塘邊,他俯下頭,狠狠地喝了一肚子水,可準備裝水時,才想起,沒有裝水的工具。
想想,他一咬牙,艱難地抬起身,脫下上衣,放進水塘中,吸飽了水,拿著放在肩頭,又一寸一寸向回移。手,磨在亂石地上,血肉模糊。
到了那人身邊,衣裳里的水分已蒸發(fā)得差不多了。無法,他只有把濕衣服放在那人嘴里,滋潤著他的嘴唇。
一次一次,那人在水的滋潤下,慢慢張開了眼,向他艱難地一笑。
那一刻,他流淚了,一種幸福感襲上心頭。他想,他要堅持下來,如果自己死了,那人也活不了。這是一種責任,責無旁貸。
他暗下決心,又一寸寸移動著,用衣服運水,一趟又一趟。
兩天后,救援人員趕到,發(fā)現(xiàn)小鎮(zhèn)只有兩個人活著:一個是他,一個是那個人。而且,他的傷比那個人的更重,背后一道長長的口子,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本來是活不下來的,可他卻創(chuàng)造了奇跡,活了下來。
專家們百思不得其解。只有他清楚,當時,他忍受著痛苦,還有饑餓,堅持下來,是因為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死,旁邊,還有一個生命依靠他。
(馬成摘自《北方文學》2010年第9期圖/李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