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林

小說《喬家大院》中有一個很精彩的情節(jié)，在電視劇《喬家大院》中沒看到。這個情節(jié)不知是朱秀海后來寫小說時加上的，還是當初拍攝時被胡玫導演給刪了?如果是后者，那就太可惜了，因為這個情節(jié)很能表現(xiàn)喬致庸的商業(yè)智慧。

喬致庸在包頭一舉獲得成功，被公推為在包頭重建晉商新規(guī)則的領袖人物。得意之時，他開始“大赦天下”，對一些確實還不了債的相與，一筆勾銷債務。就像現(xiàn)如今發(fā)達國家對非洲一些窮國采取的免除債務的做法一樣，反正也收不回了，不妨做個順水人情。喬致庸的這一舉動，自然是讓相與們刮目相看，也贏得了一些美譽。但不免讓人產生擔心：實在是還不了就不用還了，對于債務人來說，當然是歡天喜地，感恩戴德：但對于債權人來說，可能是仁義之舉，也可能是無奈之舉。借債還錢，天經地義。如果借錢可以不還，這無異于破壞了商業(yè)規(guī)矩。所以，無論如何應該有一個故事情節(jié)。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明喬致庸在包頭是在重建規(guī)則，而不是在破壞規(guī)則。

小說《喬家大院》中就寫到，喬致庸在回祁縣之前，還做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清理包頭東城萬利聚商號吳東家的欠賬。吳東家頭一年，借了復字號八萬兩銀子。做羊毛生意，說好三個月還本付息，可是一年過去了，卻一直拖著不還。這一天吳東家找上門來，賴在地上向喬致庸哭窮：“我現(xiàn)在窮得每天提著個破籮筐沿街叫賣花生仁，除了房子就一個破籮筐了?！逼鋵崋讨掠乖缫呀浟私獾剑捍巳瞬粌H有銀子，而且還包養(yǎng)妓女，就是想賴賬?？吹絽菛|家這副德行，喬致庸只好說：“那好，我信了你，明日你把籮筐拿來，再給我磕個頭，咱們的賬就兩清了?！钡诙欤瑓菛|家果然帶著破籮筐來了?？耐觐^，喬致庸把借據給了吳東家：“你可以在這里當眾燒掉!”吳東家果然燒掉了借據。

接下來，喬致庸把這個破籮筐擺在復盛公最顯眼的地方出售：標價八萬兩銀子，外帶一年的利息。結果所有到復盛公來做生意的人。進門都要看一看，并把這個籮筐的故事當笑話講給同行們聽，一傳十，十傳百，很多人還慕名來看這個破籮筐。沒過多久，萬利聚商號在包頭就沒法做生意了。連大掌柜和伙計都覺得臉上沒光，紛紛跑掉。以至京城和太原的商家也不敢與萬利聚做生意了。吳東家這才知道，喬東家很生氣，問題很嚴重，只好再一次對喬致庸磕頭求饒，把那只破籮筐給買回去了。并且還按照喬致庸的建議，把破籮筐掛在鋪子門前，表明自己已經把欠款還清了。

信譽是商業(yè)的基礎。但難免會有不講信譽的人，如何進行監(jiān)督和懲罰？法律自然是重要的，但是法律是第三方監(jiān)督，成本很高：道德是不可或缺的，但道德是第一方監(jiān)督，成本固然低，卻存在道德風險。因此，介乎于兩者之間的第二方監(jiān)督就成為一種基本的方式。在人類商業(yè)史上，以色列人曾經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不靠法律，而靠行業(yè)內部約束的方法，在地中海周邊建立了大范圍交易的商業(yè)環(huán)境。方法很簡單，每一個商人只有加入一個行業(yè)組織才能獲得商譽，而在交易中如果發(fā)現(xiàn)有人不講信譽，受害的一方只需告訴行業(yè)組織，行業(yè)組織則把此信息發(fā)布出去，接下來那個不講信譽的人就再也別想做生意了。

喬致庸借破籮筐來傳播逃債者的不良信息，輕而易舉地收回了八萬兩銀子。這無疑是一種比“黃世仁式”的登門逼債、打官司或是請“黑社會”討債更便宜的絕妙方法。

（雪蓮摘自《管理學家》圖/小黑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