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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老大砸牌坊

        2011-05-14 17:29:46吳幫國
        故事林 2011年7期

        吳幫國

        天剛亮,古廟村頭那老祠堂門口就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敲打聲。

        被這聲音首先震醒的是張伯,張伯專愛管村里的閑事。別看他人老了,可耳朵還好使,他仔細一聽,突然覺得這聲音不太對頭,好久沒聽見這種聲音了,又一想,莫不是有人在敲石鼓?于是他趕忙從床上爬了起來,披上衣服就朝村頭走去。

        石鼓,其實是鑲嵌在老祠堂門口那座牌坊底下的一塊麻基石,形狀像鼓,一敲,余音裊繞,整個村的人都會感到它的震動。有人說它下面有地穴,連著村里的每家每戶,這也無從考證。不過,平時沒有人會去敲它,那是因為這座牌坊立在此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和這座老祠堂一道見證著古廟村的興旺與發(fā)達。傳說“文化大革命”期間有路過的紅衛(wèi)兵破四舊想砸了它,豈料那紅衛(wèi)兵剛一錘子砸下去,碎麻石四濺,不偏不倚正命中他自己的一只眼睛,從此那人就成了獨眼龍。古廟村的人都說這是天意,從此后再也無人敢動它了。

        等張伯一趕到村頭,這才發(fā)現(xiàn)確實是有人在敲這石鼓,見他那架式,那哪是在敲,簡直就是在砸!而這人還不是別人,正是村里的村老大。張伯奇怪了,他跑這兒干嗎來了?他立即上前攔住了他:“老大,你大清早的沒事敲它干嗎?”

        “砸了它!”

        張伯一聽就傻了:“你……你瘋了?為什么要砸了它?”

        “看著就不順眼!”

        “邪乎了!我還看著你不順眼呢!”張伯急得一步跨在了石鼓前面,“你再要砸,就先把我給砸了吧!”

        “唉!”村老大看了看他,揚起的錘子又放下了。

        “老大,你不就是個村官嗎?芝麻大點,也給我們小百姓通個氣呀!你這一錘子砸下去,沒聽過文革時的那個傳說?那人當(dāng)年比你還牛,還砸瞎過一只眼睛,瞧你這單邊眼,我怕你這只眼睛也是不想要了!”

        村老大雖說是個單邊眼(獨眼龍),可一向受人尊敬,村里也從未有人奚落過他,尤其是張伯??山裉煲淮笤缜扑@舉動,張伯太氣憤了,不管他是老大老二了,故無好言地刺激他。

        這時,村老大的眼光轉(zhuǎn)向了牌坊后面,張伯隨著他的眼光看去,原來是幾個村委會的干部不知是什么時候來到了這后面站著。張伯一見,便說:“你們來得正好,看看這村老大在發(fā)什么瘋……”誰知這些村干部望著他一個個都低著頭不吭聲。張伯奇怪了:“你們今天是怎么啦?一個個都啞巴了?”

        一村干部說:“昨晚我們村委會開了碰頭會……”

        “這么說,是你們商量好了要來砸的?”

        村干部點了點頭,這時,只見張伯快步地朝祠堂跑去,“鐺、鐺、鐺……”地敲響了那口大鐘,不一會,村民們都聚集在了這牌坊底下。

        張伯說:“現(xiàn)在大家都到場了,只要你們對大伙兒有個交待就行,說出這是為什么吧?”

        村老大說:“大家不是不知道,這是到開發(fā)區(qū)的必經(jīng)之路,你不讓道怎么辦?這也是響應(yīng)上級政府的號召,建好了開發(fā)區(qū),也造福一方百姓啦!”

        “村官不是說了路不從這兒走嗎?那村官一回家,你們怎么就議上了?我看這完全是你們這些村干部拍上級馬屁,要政績吧?趁著現(xiàn)在村官不在,來個速辦速決。”

        大家正說著嚷著,遠處突然有人叫道:“大家快來呀!村官回來了!”一聽說村官從城里回來了,張伯帶著大伙紛紛朝那邊涌去。

        這里一個村老大,那邊又來了一個村官。這是叫哪門子戲?回答其實很簡單,村老大就是村主任,村官實際上是市里面派來掛職鍛煉的副村主任。有人說,村主任還有副的?也有人說,管它正的副的,反正都是村官,所以大家就這樣都叫他村官。

        這村官原在市規(guī)劃局上班,書呆子一個,來這掛職鍛煉都好幾年了,呆著也不愿意走。村里人老老少少見了他都一口一個村官,那是因為這村官自來到古廟村以后,扎扎實實地幫古廟村民辦了一些看得見摸得著的好事!

        村民們一見村官,像見了自家人一樣,張伯馬上就把村老大要砸那牌坊一事告訴了他,還問是不是他同意了的?豈知他一聽有這事,便懵了,問:“還有這事?村老大在哪?看看去!”

        當(dāng)村民們簇擁著村官來到這牌坊前時,不僅村老大不見了,連所有的村干部也不見了蹤影。頓時,村民們歡呼雀躍起來:“哦!哦!怕了!怕了!老鼠怕見貓啰!”張伯也笑著說:“就是嘛!像得了神經(jīng)病似的!”

        這日半夜時分,張伯出來小解,突然發(fā)現(xiàn)有個黑影一閃,小偷?不像。古廟村雖然窮點,可民風(fēng)淳樸,從未有偷東西的。那是……他警惕了,立馬穿上衣服跟在其后,跟了許久他才認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村老大!見他那鬼鬼祟祟的樣子和去的那個方向,張伯已猜到了一個八九不離十,于是,他趕緊朝另一個方向跑去。他急匆匆地來到村委會辦公室,“呯呯呯”地敲起了窗戶:“村官、村官!”

        不一會,里面?zhèn)鞒隽舜骞俚穆曇簦骸笆钦l?”

        “是我,張伯?!?/p>

        “這么晚,有事嗎?”

        “有急事,沒急事也不會這么晚來打擾你!”

        村官立馬亮燈開門:“這么晚了,您老有啥事?”

        “我剛剛發(fā)現(xiàn)村老大又悄悄地出去了,像是去牌坊那……”

        村官一愣:“有這事?這人瘋了怎么的!跟他講了多少遍,寧愿讓路改道也不能砸了這牌坊,怎么就……咱這樣,邊走邊通知一些村民……”

        當(dāng)張伯和村官快要到村頭時,果然又聽到了那錘子的聲音,原來,這次村老大沒有去砸那石鼓,而是先砸另一根石柱。夜深人靜聽著那陣陣錘聲,他們加快了腳步,當(dāng)看清村老大那揚錘的身影時,村官一聲喝斥,如雷灌耳,就在這一瞬間,村老大手起錘落,倒在了地上……

        他倆飛跑上前,果見村老大倒地用手正捂著眼睛,張伯見此情此景大叫不好,這場面正同“文化大革命”期間碎麻石砸著那紅衛(wèi)兵的眼睛時一個樣,村官立馬抱著他,說:“趕緊去喊人,上衛(wèi)生所!”

        不一會,大家都簇擁在衛(wèi)生所。醫(yī)生說,要趕緊送市醫(yī)院。一聽這話,有人說這是老大偷砸牌坊的報應(yīng),也有人說他這是沒看到過當(dāng)年那紅衛(wèi)兵砸瞎眼睛時的慘景……

        “當(dāng)年的事我知道……”村老大的回話令所有在場人驚愕不已,“你們說的我都清楚,可能大伙兒都不認識我了吧!實話同你們說,我就是當(dāng)年被這碎麻石砸瞎那只眼睛的紅衛(wèi)兵?!?/p>

        “是你?”張伯和在場的人都驚訝了。

        村老大說:“是我。當(dāng)時砸瞎我那只眼睛時我也認為是罪有應(yīng)得,這牌坊怎么說也是文物,所以我后來從城里下放時,特意要求來到這里,就是想用自己的眼睛來見證它的神秘和古老?!?/p>

        所有人都恍然大悟。

        村官說:“老大,既然這一切你都知道,可為什么還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這樣做呢?難道瞎眼的教訓(xùn)還不能告誡你嗎?”

        村老大苦笑地說:“我這個村主任也是沒有辦法呀!”

        村官問:“那是為什么?”

        村老大說:“為你?!?/p>

        “為我?”村官、張伯連同所有在場的人又都驚得瞪圓了大眼。

        這時,村老大平靜地對大家說:“鄉(xiāng)親們都說說,像村官這樣的干部在咱古廟村咋樣?”

        “那沒得說的!”一說到村官,大家一個個都翹起了大拇指。

        村老大又問:“可大家知道村官來我們村幾年了嗎?”

        “五年?!贝蠹耶惪谕暋?/p>

        “不錯,是五年,可是誰又知道,這五年來,同村官一道下來掛職的干部一個個都回城當(dāng)官了,可唯一沒有走的就是我們這村官了,大家知道這是什么原因嗎?”

        聽到這,大伙兒都陌生地搖了搖頭,覺得神秘了。

        村老大語重心長地說:“四個字,沒有政績。那年鄉(xiāng)里要我們村統(tǒng)一建廁所,咱沒建,是村官頂回去了;前年,鄉(xiāng)里一刀切要我們毀農(nóng)田來專建珍珠養(yǎng)殖,咱也沒建,也是村官頂了回去。去年,縣里要我們村迎合市里的檢查,要養(yǎng)1000頭羊,每家攤派,咱也沒做,也是村官頂了回去。還有那年……不多說了,大家想想,這樣的村官如此實事求是地為咱老百姓著想,同上面領(lǐng)導(dǎo)對著干,不搞一刀切和形式主義,大家說他能有政績嗎?”

        這會兒,大伙都望著村官啞巴了。

        村老大最后說:“村官這次回城后,我替他參加了鄉(xiāng)里的一個會議,一個要求就是要他負責(zé)搬掉古廟村牌坊這個攔路虎,早日打通通往開發(fā)區(qū)的這條高速路,要不然,像這樣沒有政績的干部就別想回城了!大家想想,難道你們就忍心讓村官永遠做我們的村官?我這樣做,不也是想給他創(chuàng)造一點政績嗎?也好讓他早日回城啦!我知道這樣做是違背大家心愿的,于是我召集村干部悄悄地開了一個會,也是出于無奈呀!”

        村老大的話震撼了每個人的心……

        張伯心動了,感激地對村官說:“對不起,是我們村拖累了你!鄉(xiāng)親們,有這樣好的村官在為咱們著想,咱還等什么呢?走,砸牌坊去!”

        豈知,就在這時,村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張伯,牌坊不能砸呀!它是咱古廟村幾百年來的縮影和見證,我哪怕就是在這兒做一輩子村官,也不能用這砸牌坊的政績?nèi)プ鼋粨Q回城的籌碼呀!”

        張伯含著眼淚拉著村官的手,場面感人至深。這時,村民發(fā)現(xiàn)有人在悄悄地攝像,立即把他揪了出來,拉過此人一看,他正是村老大在市電視臺工作的兒子。張伯問:“你怎么來了?是幫誰說話的?”村老大說:“是我特意叫他來的,讓他來把我砸牌坊的事全拍下來,日后也好曝曝光,為咱古廟村討個說法!”

        村官說:“這個辦法好,昨天我已經(jīng)把此事向市規(guī)劃局和文物局的領(lǐng)導(dǎo)打了份報告,再加上電視臺一呼吁,我看此事還是有希望的。”

        張伯說:“那眼下怎么辦?”

        村官說:“一是派專人保護牌坊;二是送村老大上市里醫(yī)院,保住他那只眼睛要緊!”

        古廟村又沸騰了…… ■(責(zé)編:丹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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