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心

月出高空，絲薄的浮云遮住下半角，柔軟銀白的光輝，映出云底森然的皇宮輪廓。娥公公提了盞白色宮燈，走在空無一人的禁地上，靜謐的小道，隱隱地有女人尖笑聲從遠處傳來。

冷宮的朱門落了漆，銜著銅環(huán)的獅頭銹跡斑駁，推開門，里面陰森驟冷的風涌出來，冰涼透骨。娥公公緊了緊隨身攜帶的物件，是一個精致的雕花檀木盒子，上面的蓋子有些松動了，他隨手將它合回。

突然，一聲悶響，燈籠直直地落下，一道黑影軟軟地倒了下去，空蕩蕩的冷宮里寂靜無聲。

1

西宮永巷里，柳青冥睜著眼睡不著，月光從窗欞里透進來，灑落了一地銀霜，此時她本應(yīng)將嬤嬤給她的那只雕花檀木盒子，送交明妃的。

可是她沒有去，窗外的明月漸升至半空，娥公公應(yīng)該從清辭殿回來了吧？

因為宮里頭一直有冤魂索命的傳言，所以她寧愿出高價買通娥公公，替她走這一程。

柳青冥不安地翻了翻身，映入眼簾的是莫紫倩絕美的容顏。莫紫倩比她早入的宮，不僅沒有架子，還很照顧新入的宮女。

依稀記得初進宮那會，她畢恭畢敬地給管事嬤嬤敬茶，不小心顫了手，冒著熱氣的茶水蕩了幾蕩。

明明沒濺出來，那嬤嬤卻仿佛被嚴重燙傷了一般，猛地站起來，一手揪著她的衣襟，揮起雞毛撣子就打。她拼命用手擋著臉，撣子便一下一下地抽在手心里，火辣辣的疼，隨后腳上、身上，密密集集的落下來。就在她忍無可忍之時，一碧衣女子沖進屋來，身體護擋在前，央求嬤嬤放她一馬。那個碧衣女子就是莫紫倩，她總是虛瞇著眼，在紅腫的傷口抹上跌打酒，說她最看不慣后宮里勢強凌弱。

她會在累的時候，遞上一杯溫水，會在嬤嬤拿她們?nèi)鰵獾臅r候，替她們辯解。她就像燭火一般，照亮了那一段漆黑的日子。只是這一次，她怕是也無能為力，柳青冥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娥公公當晚猝死在冷宮門口，尸首在黎明時分被巡夜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在他身上還搜出一物，正是柳青冥應(yīng)當去送的那個雕花檀木盒，而那個木盒卻是皇后賜給明妃的珍稀之物。

為此皇后親自審理此案，大殿里燈火通明，高大的鎏金銅鶴口銜著連枝燭臺，金枝上托著數(shù)十盞紅燭，金色的火焰隨著風輕輕搖曳。柳青冥心虛的跪在大殿上，抬眼環(huán)周，一群宮女太監(jiān)低頭跪著，一聲不吭，安靜的有些怕人。

皇后陸心彤坐在高臺上，俯視著殿下的宮女，眼睛里露出清冷的光，一番審問后，焦點聚至王嬤嬤身上，一切線索都指明她企圖謀害娥公公。

幾個侍衛(wèi)進來將她拉出宮去時，她掙扎著喊冤，柳青冥低著頭連大氣也不敢出。被拖至半途的王嬤嬤突然指向柳青冥，厲聲道：“奴婢最后指派她去的，這事一定和她脫不了干系！”

柳青冥暗叫不好，王嬤嬤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此刻聽得針芒在背，冷汗直流，若是皇后定下罪來，輕則廢去雙足，重則性命難保，她大好年華便到此為止了。

身側(cè)卻有話音響起，字字驚心：“稟皇后，昨日她身體抱恙，一直在寢房內(nèi)歇息……”

莫紫倩尚未說完，皇后陸心彤從高臺之上走下來，伸展開五指，修長的指甲挑起宮女的下巴：“嘖嘖，長的真水靈，要是廢了手足棄在冷宮里，真是有點可惜了，說吧，為何要謀害娥公公？”

“奴婢沒有?！标懶耐氶L的指甲嵌進肉里，隱隱作痛，莫紫倩仰著臉，定定地望著她，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出一絲躲閃慌亂。

“是嗎——”悠長的尾音未落，陸心彤小指上的金光閃亮的指甲套，輕輕劃過了莫紫倩的臉，柔嫩的肌膚立時現(xiàn)出一道血痕。

柳青冥手心里冰涼一片，紫倩這樣做分明是想將注意力從她身上轉(zhuǎn)移開，讓她可以脫罪。柳青冥感激的看著她，心想他日，就算銜草結(jié)環(huán)，也定當報答她今日救命之恩。莫紫倩依舊鎮(zhèn)定的重復(fù)了那一句沒有，陸心彤惱羞成怒，狠狠的扇了她幾巴掌之后，命人將她押入天牢候?qū)?，娥公公的案子也就此告一段落?/p>

第二日，柳青冥買通了獄卒，進去探示，莫紫倩明顯憔悴了很多，臉上又添了幾道新的傷痕，見她來了，眼中即刻有了光彩。柳青冥輕輕用棉布擦拭莫紫倩的臉，整條棉紗瞬間被血色染透，莫紫倩疼得呲起牙直吸冷氣，柳青冥見紫倩替她受了這么多苦，心疼不已。她緊緊地握住莫紫倩的手，哽咽著說了很多感激的話，但千言萬語也難以彌補莫紫倩臉上留下的劃痕。其實她一早就知道那個盒子有古怪，小時候，柳青冥就見爹爹做過，盒內(nèi)暗藏著機關(guān)，只要打開盒蓋，短細的銀針便會破膚而入，針尖所涂的巨毒，足以讓人瞬間斃命。就算那晚她去送，明妃死于非命的賬，一樣會賴到她頭上?？傊鸵彩撬?，不送也是死，不得已才讓娥公公做了冤大頭。只是誰知娥公公會死在半路，她差點被誤認為兇手，處以刑責。

難得的是紫倩竟愿冒性命之危，出手相救，單這一份恩情，便是她幾世也難休得的福份，她一定要緊記心間，備加珍惜這份真情。

2

莫紫倩臉上的傷尚未愈合，皇上的圣旨卻意外臨至。入宮六月有余，得皇上召見的秀女寥寥無幾，若是誰先得到召見，便是搶得了先機。

只是圣旨上指定的人卻不是她，而是——莫紫倩。

展開金色的錦帛，柳青冥一字一句的讀，莫紫倩緊緊咬著下唇，紅腫的臉頰被白色的棉帶團團包纏住，看不出之前姣好容貌。短短幾句讀完，莫紫倩搖了搖頭：“我不去?！?/p>

柳青冥急了，戳了戳她的腦門，教誨道“你呀，就是太善良，太單純，這后宮里爭得你死我活，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能得到皇上寵幸，臉傷未愈又如何，怎么著也得先試試呀！”

莫紫倩揚起臉，目光清澈：“還是你去吧，我們姐妹誰得勢都一樣，只要姐姐封了貴妃，不要忘了妹妹就好?！?/p>

柳青冥推脫了幾次，終是應(yīng)下了。

是夜，柳青冥沐浴更衣，金黃的流蘇隨著轎子晃晃蕩蕩，一路出了永巷。輕羅曼帳里，柳青冥薄紗軟玉，懷抱一把琵琶，妖嬈嫵媚，纖指掠過之處，有如念珠落入玉盤般之聲清脆悅耳。

皇上抱著玉人，并不曾記得欽點的莫紫倩長的是什么模樣，只知道懷中的這個可人兒，正合了他的心意。

長夜寂漫，春宵其短，柳青冥深諳取悅之術(shù)，嬌聲啼啼使得龍心大悅。柳青冥被封為才人后，便處處托關(guān)系，試著將紫倩從牢獄里救出來，但礙于陸心彤在后宮強大的勢力，一直都未能如愿。

轉(zhuǎn)眼寒冬將至，監(jiān)牢里陰冷潮濕，柳青冥去探望過幾次，紫倩比以前顯得越發(fā)的瘦了。雖然送去了足夠的棉被，但是牢房四處通風，她怕若是入冬前，紫倩還不能出獄的話，會撐不過這個冬季。

柳青冥幾次三番央著皇上將莫紫倩賜給她，做為貼身待婢，皇上口上答應(yīng)，卻遲遲未見行動。幾經(jīng)周折，她才知道又是陸心彤在從中作梗，以莫紫倩為疑犯為由，遲遲不肯放人。

聽說陸心彤又推遲了足以還紫倩清白的復(fù)審時，柳青冥頓時怒火中燒，其他事針對她也就算了，單單這一件，絕對不行。紫倩的身體一向虛弱，萬一凍出風寒，可怎么辦？

柳青冥立刻遣人將些稀有的西域飾品送去鳳儀閣，本想疏通疏通，卻沒有想到陸心彤大大方方收了，人卻仍舊不放。

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精，柳青冥恨恨的想，明明是她想借刀殺人，害死明妃，計劃落空后隨便找?guī)讉€人來頂罪，居然還滿口的仁義道德。

說什么放了莫紫倩，娥公公在天之靈一定無法安息，真是不要臉，柳青冥想，最不能安息的應(yīng)該是明妃才對。

當初明妃和陸心彤是很要好的，明妃被封為貴妃時，陸心彤那時只是個不起眼的宮女。

但明妃很照顧她，一直將她留在身邊。

因為皇上常來明妃寢室，陸心彤便使了媚術(shù)，誘得圣寵。

突然一日，一夜之間，明妃的青絲竟化做雪般銀白，面容也蒼老如嫗，于是漸漸失了恩寵。

陸心彤自然頂替了明妃之前的位子，好在她念著明妃的恩情，也時不時會賞賜些東西給明妃，皇上見她這般重情義，于是更加看重她，將后宮都交給她打理。

只不過她是貓哭耗子---假慈悲，柳青冥知道陸心彤工于算計，心里根本容不得明妃，不然也不會設(shè)個局，目的就是想害死明妃。

再去探望紫倩的時候，樹上的葉子已經(jīng)落光了，柳青冥帶了她最喜愛的梅花糕，紫倩歡天喜地的拆開紙盒，吃得津津有味。

看著紫倩舔著手指，神色滿足的樣子，柳青冥心里有些堵，現(xiàn)在坐在牢里的本應(yīng)是她，住在絮安宮的應(yīng)是紫倩。

在紫倩面前，她總有一種搶了別人的東西的感覺，她的確是虧欠紫倩太多太多了，柳青冥嘆了一口氣，說起外面的情況。

紫倩咬著梅花糕，突然睜圓了眼睛，含糊不清的說，要扳倒陸心彤，就一定要得到明妃這顆棋。柳青冥也覺得有道理，特意抽空去了冷宮，卻無功而返，明妃被割去了舌頭，神志有些異常。

從冷宮里回來后，次日便密密實實下了一場春雪。柳青冥正捂著鏤空花繡暖爐取暖，瞥見陸心彤來勢洶洶趕來，心下了然。

想必是因為昨日去了冷宮，見了明妃，怕她問出些把柄落，特地親自來看看的。

柳青冥立時換上親和的笑容，迎了出去，寒喧過后，陸心彤親手將一包上等龍井茶遞到柳青冥手中，言語溫柔。柳青冥接過，抬手將藤架上擺放的銀盞玄雨瓶取下，那是皇上上月剛賜給她的古器。陸心彤見柳青冥肯和她站在同一條線上，立即舒展笑容，伸手接過。柳青冥卻在她接住白瓷瓶的那一剎那松了手。

“咣”一聲清脆在裂瓷聲，光潔的白瓷頓時碎了一地。柳青冥立即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姐姐，就算你不喜歡妹妹送的東西，也別把地上摔呀，那可是皇上最心愛的銀盞玄雨瓶。”

3

陸心彤當然看得出她是故意的，目的只是想借個名目，到皇上那兒去告御狀。她在后宮這么多年，從來都是呼風喚雨，今天低聲下氣來示好，居然敢擺她一道？

不就是想告她嫉妒，告她仗勢欺人嗎？好呀，看誰斗得過誰。

陸心彤生生將那口怨氣咽下，起駕回宮，卻被柳青冥攔了下來。

“啪”一巴掌扇過去，陸心彤臉上立時多出五道紅色的指痕：“記著，這是替紫倩還給你的?！?/p>

陸心彤拭去嘴角的血漬，冷笑道：“你這樣費盡心思，就是為了她？值得嗎？！你還不知道她臉上的傷疤是假的吧？以她的美貌，你有幾分把握能打贏她？”

柳青冥愣在原地，耳邊飄過的是陸心彤妖嬈的聲音：“不信啊？你這么聰明，一驗就知真假了。要知道，彼此照應(yīng)的應(yīng)當是我們兩個?！?/p>

難怪最近幾次去探望紫倩的時候，她總說臉還沒好，卻不曾見她拆下過臉上的紗布。不過，她為了維護自己，做了那么大的犧犧牲，又何必在這種小事上隱瞞？況且就算她真的隱瞞，柳青冥也是不信的。陸心彤這么說也不過想挑唆她們姐妹關(guān)系，她怎么可能那么輕易就會相信那些話。紫倩出獄那天，柳青冥特地讓皇上陪自己一起給紫倩接風洗塵。

沐浴過后，兩人對鏡描眉，菱花潭玉鏡里映照出一張明媚動人的臉，和一張滿是傷疤的臉。莫紫倩執(zhí)著桃木鑲玉梳，一下一下的梳著柳青冥的長發(fā)，若是當初她沒有替柳青冥頂罪，如今的容貌定然比鏡中人更美艷。

“啪！”梳妝臺上的翡翠珠玉步搖掉到地上了，接著便聽到柳青冥焦急的聲音，那支步搖是她最心愛的頭飾。莫紫倩趕緊俯下身去撿，抬頭時卻撞到了柳青冥的手，手中的滾燙的茶水迎著臉打落下來。

莫紫倩一聲凄厲的叫喚，伸手捂住眼睛，聽見柳青冥抱歉的說：“茶盞不小心撞翻了，都怪姐姐，沒拿穩(wěn)?！?/p>

柳青冥俯下身來，小心的揭開她的手，查看傷勢，纖細手指下的臉，已然面目全非。

紫倩之前確是毀了容的，如今傷口被沸水再度燙開了口子，一道道像孩子的口一般，咧開著嘴，膿血和著茶水流滿了整張臉。

柳青冥伸手想扶起莫紫倩，卻被她一把甩開：“就算之前我沒被毀容，這一次也被徹底毀掉了！這次你安心了吧?！?/p>

柳青冥訕訕的干笑了兩聲：“看你說的，姐姐不是故意的，妹妹侍奉了這么多年，勞苦功高，等你半年期滿，就在宮外給你尋個好人家，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p>

絮安宮內(nèi)夜色如水，漫過殿中，黑暗里，莫紫倩伸手捂住滿是瘸痂的臉，委屈的流下淚來。想到剛出獄，青冥就用這種方式來試探自己，她的心就像被針錐扎了一般，鉆心的痛。她付出了這么多，竟連一點點信任都換不來嗎？一行行熱淚滾落下來，打濕了青絲底下的繡花煙雨枕。

突然有燭火亮起，柳青冥將燭臺放到桌上，柔聲道：“是不是還在怪姐姐？”

莫紫倩不說話，柳青冥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遞給她：“今天姐姐真是無心的，若是妹妹不信，就拿這把刀劃破姐姐的臉，如果這樣做，可以讓妹妹消氣的話?！?/p>

柳青冥的眼睛里閃著淚花接著說：“其實，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緊緊的記在心上，沒有你，就沒有現(xiàn)在的我，我發(fā)誓，以后我會好好對你，否則的話，天打五雷轟！”

莫紫倩厭倦了宮中的爭斗，輕嘆了一聲說：“若是你得了后位，便送我出宮去吧?！?/p>

4

絮安宮中有宮女一夜白頭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據(jù)說和明妃當年的癥狀一模一樣。

輕羅帳里，柳青冥雙手纏在皇上的脖頸上，淚眼婆娑。“皇上，你可要為臣妾做主呀?！被噬弦娒廊丝薜美婊◣в辏幻魉?，立時慌了手腳。

“莫非皇上還不知明妃的傳言？”柳青冥眨著一雙銷魂的眼睛。

“什么傳言？難道要朕日夜寸步不停的陪著愛妃嗎？”

臣妾有那么貪心嗎？柳青冥嗔怪道，將陸心彤的茶葉呈上前：“那名宮女就是吃了這包茶，才出事的。”

“哦？”皇上接過茶葉，翻來覆去的看。肉眼自是看不出異樣，里面含有一種西域罕見的毒藥，這種毒藥不會至人于死地，卻能讓皮膚迅速衰老，在西域，它有個好聽的名字叫云初微。

“當年明妃就是喝了這種毒藥，才會一夜白頭的，陸心彤她害了明妃，如今又來害臣妾，皇上，你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呀?！绷嘹た蘅尢涮洹?/p>

皇上面色凝重：“陸皇后不可能做這種事吧？”

柳青冥指著茶葉：“皇上只需問問御醫(yī)，里面是不是放了云初微，再看一看明妃是不是因為服食了云初微而在當年一夜白頭的，便知是不是陸皇后所為了?！?/p>

只見皇上沉吟了半晌，起身更衣后，匆匆出得殿去。

柳青冥立即喚上紫倩，兩人也一同趕去御書房，相信此時，那里已經(jīng)在上演一場審奸記。

御書房內(nèi)，御醫(yī)們正仔細檢查那包龍井茶，陸心彤中跪在地上，淚水漣漣：“皇上，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過，是有人，有人故意陷害臣妾呀?！?/p>

如今明妃死無對證，她要怎么說都行，況且，這一次的確是柳青冥那個賤人陷害她，這回她定趁機好好治治這個小蹄子。柳青冥進來門來，見皇上一直愁眉不展，遲遲不肯下定論，似乎還念及與陸心彤的恩情，心中焦急不已。

其實陸心彤送來的茶根本沒有問題，是紫倩命人在里面放了云初微，然后故意讓那宮女喝下，又在后宮里散播謠言的。這么做就是為了栽贓給陸心彤，引出數(shù)年前明妃一年白頭的真相。

此時御醫(yī)已驗出茶包里含有云初微，并通過尸檢，證實明妃也曾因服用過大量的云初微，才導(dǎo)致面部皮膚的衰老萎縮。陸心彤卻矢口否認，咬定這件事與她無關(guān)，還淚眼汪汪的望著柳青冥說，有人陷害她。擺明想利用這次機會，反咬柳青冥一口。

“皇上，臣妾怎么會傻得自己害自己呢？如果您不信，臣妾可以證明?！绷嘹ふf著伸手抓了一把茶葉，就往口里塞。

皇上見狀，死死抓住她的手，愛憐道：“愛妃千萬別做傻事?！标懶耐匆娀噬媳е嘹ぃ瑴匮攒浾Z，頓時妒火中燒，正待發(fā)作。

突然莫紫倩推門而入，是云初微入宮的簽收字據(jù)，雖是副本，但上面陸心彤的私人印章和手印卻是仿冒不了的。柳青冥知此時大局已定，氣定神閑的靠在皇上的肩膀上，挑眉看向萎頓的陸心彤。

那日陸心彤被強行喂服了云初微之后，打入了冷宮，以后每逢寒暑，心腹便會疼痛難忍，九寒九熱十八載后，生命也就此衰竭，這也是云初微最為陰毒之處。

現(xiàn)今后宮平定，莫紫倩在冷宮里看到蒼老如嫗的陸心彤，關(guān)在明妃之前在那間屋子，面色呆滯，她上前挑起陸心彤的下顎，割斷了舌根。之前明妃受的痛楚，如今她也一并嘗到了，或許這就是輪回，

莫紫倩看著她呆滯的眼睛說：“我就是想看到如今你生不如死的模樣?！?/p>

之前的報應(yīng)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如今，也該是她出宮之時了。

出宮那日，是柳青冥親自去送的，宮外寒風瑟瑟，吹起鬢角的青絲，她執(zhí)起莫紫倩的手，依依惜別，這次多虧了紫倩的計劃，她才能這么順利的奪得后位。

馬車晃晃悠悠的往前跑，曾經(jīng)相互取暖，相互照就的日子似乎就在昨日，莫紫倩透過車窗，身后的柳青冥在城墻下，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小，鼻子一酸，雙目便盈滿了淚水。

如今的柳青冥已然不是當日初入宮的那個小宮女，為免她泄露了秘密，早就命人割去了她的舌頭。哪怕她為之做了那么多犧牲，終是薄涼。

好在柳青冥還算信守承諾，雖然割去她的舌頭，但還是放她出了宮，或許只有這樣，柳青冥才能放她一條生路，安心的讓她出宮去吧。

想到從此就能遠離這里的明爭暗斗，勾心斗角，莫紫倩的眼睛便有了神采。若是有人不嫌棄她丑，便與他生個一男半女，再置上半畝良田，度此殘生。

那樣的生活，清澈美好，之前從來都不敢去想，如今似乎觸手可及了。

5

其實明妃是她的親生母親，明妃懷著她時，陸心彤便往茶水里下了毒，致其流產(chǎn)，不久便被打入了冷宮。早產(chǎn)的嬰尸被運往宮外，她命硬，竟然活了下來，年芳十四那年出落得婷婷玉立，應(yīng)選入了宮。

在冷宮母女相認后，她便發(fā)誓，一定要除去陸心彤，為母親報仇。

可是在后宮里，要想扳倒已奪后位的陸心彤，只有一條路，便是得到皇上恩寵，冊封為妃。

但她是不能侍寢的，幸好找到柳青冥做她的幫手，果然，柳青冥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深得皇上寵愛。

只是柳青冥自小就在江湖中長大，疑心極重，為了能留在柳青冥身邊，她不惜親手毀去自己傾城的容貌。那次試探讓柳青冥更加信任自己，于是她趁熱打鐵，將早已爛熟于心的計劃合盤托出，一舉廢除了東宮之位。

只可惜，母親明妃一生凄苦，被最好的姐妹陷害，在病痛中煎熬了十八年，終是看不到她報仇的那一幕，也盼不到出宮的那一日。

幸虧如今，一切都結(jié)束了。

莫紫倩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抬起頭望向車窗外。她疲倦地合上眼，也許只有這樣，柳青冥才能放她一條生路吧。

宮內(nèi)，沉重的朱紅色城門緩緩閉合，一行宮女太監(jiān)簇擁著轎子里的人，徐步前行。丹青錦轎一搖一晃，柳青冥掀起轎簾，朝外張望，侍衛(wèi)長立即湊過來。柳青冥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讓宮外那伙人做的干凈點，別留下什么痕跡。”

轎子嘎吱嘎吱，從狹長的巷口一路通往鳳儀閣。

柳青冥在這一晚，一夜蒼老如六七十歲的老嫗，她沒有想到莫紫倩會在敬她的茶盞里，放入云初微。

一如莫紫倩沒有想到，柳青冥讓她出宮后，在宮內(nèi)又補下了一道暗殺令。

或許這就是輪回。

宮內(nèi)大片大片的烏云像黑霧般，將正午的艷陽吞沒，靜謐的甬道上，有陰涼風通巷而過，一行秀女低著頭，緊跟著前面的公公，碎步走在細窄冗長的永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