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扶搖
前情提要:
夏淼淼依然捉弄著衛(wèi)行云,衛(wèi)行云找夏淼淼進行了一次正式的談話。兩個人就此握手言和。但是夏淼淼因此對衛(wèi)行云產(chǎn)生了特別的感覺,而少年時光飽受夏淼淼捉弄的衛(wèi)行云,卻始終與她保持在一個安全的距離內(nèi),似乎對夏淼淼的示好視而不見。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穿了綠色的連衣裙,拒絕了爸爸媽媽的護送,一個人背著書包,蹦蹦跳跳地來到學校。那個暑假,因為天氣太熱,我在媽媽的帶領(lǐng)下,將好不容易過肩的頭發(fā)剪成了童花頭。
我們的報名手續(xù)早已在開學之前辦好,當然,我也早已知道,曾經(jīng)的小學同學那么多,偏偏只有衛(wèi)行云又同我分到了一個班。不過那時,初入中學的喜悅早已取代了那點煩惱。我對每一個人都露出大大的微笑,仿佛不這樣,就不能表達我成為初中生的快樂之情。我的整個童年,似乎都在做著一些白以為是到讓我在很多年后都不忍回想的窘事。
我站在一年級二班的教室門口,現(xiàn)在我們初中已經(jīng)不這樣叫了,他們叫七年級二班。頭頂上的那塊名牌寫了中英雙文:七年級二班,class 2 Grade ?。
然后我推開門,踏八我的中學生活。
我已經(jīng)記不清,我到底為什么會坐到謝翔的旁邊,好像是按照進班成績,又或者就是按照先來后到隨便坐的。我只記得,我們的第一節(jié)課是語文課,我們的語文老師,同樣也是班主任的張老師讓我們好好熟悉一下課文,于是乎,坐在我們不遠處的陳遠,便大聲地,聲情并茂地,朗誦起了《濟南的冬天》。
“最妙的是下點小雪??窗?,山上的矮松越發(fā)地青黑,樹尖上頂著一髻兒白花,好像日本看護婦。山尖全白了,給藍天鑲上一道銀邊。山坡上,有的地方雪厚點,有的地方草色還露著,這樣,一道兒白,一道兒暗黃,給山們穿上一件帶水紋的花衣……”
嗡嗡的教室中,男孩子剛剛進入變聲期的公鴨嗓格外分明,我跟謝翔對望了一眼,同時趴到桌子上,笑到肚子都疼了起來。
我笑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一道目光射來,我捂著肚子轉(zhuǎn)過頭,卻沒有抓到任何視線。不遠處的衛(wèi)行云,正低頭默默地看書。
我不以為意,轉(zhuǎn)過頭來,陳遠的激情朗誦還沒有停止,我跟謝翔繼續(xù)在下面嘻嘻哈哈起來。
我很快便適應了中學生活,同周圍的同學打成一片。因為座位的關(guān)系,同桌謝翔、前面的譚家睿、后面的盧敏然和周雙雙,我們幾個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小團體,上課時小動作悄悄話不斷,下課時不是聚在一起說笑就是跑到外面瘋玩。
想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揚起了嘴角。那時候,我們仿佛有聊不完的話題、講不完的笑料:電視劇、球賽、動畫片、班級的趣事、高年級的師兄、喜歡或不喜歡的老師……
與此同時,大概是因為換了一個環(huán)境,衛(wèi)行云也交到了自己的朋友,他不再像小學那樣沉默寡言,反而時常也能見他微笑著同別人說著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我們都極力避開,默契地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我們是小學同學的事實。
我低頭看了看熟睡中的衛(wèi)行云,輕輕地趴到了他的身上,我的靈魂和他的身體重合到了一起。多好,好得仿佛像一個人一般。
親愛的,如果那時候,我便知道自己會愛上你,我一定會對你好一些,我一定會早一些,再早一些,早早地霸占你好友的位置,那樣,或許我會少走許多彎路。
2010年4月?日星期三多云
作為一只小鬼,我的生活比從前悠閑多了。
我擁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想發(fā)呆就可以盡情發(fā)呆,我可以對每一個我見到的人做鬼臉,我可以對著空氣縱情大笑,我也可以站在大街上肆意大哭盡管我沒有眼淚。
我想看我的朋友的時候,便會來到他們身邊,如同看一場電影,我觀看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工作,觀看他們不為我所見的那一面。
每天我都會回到家中陪爸爸媽媽一會兒。家中的氣氛依舊凝重,空氣里還蕩漾著哀傷,可是,我的照片沒有被收起來,我的鞋依然擺放整齊,我隨手放在電視旁的卡通指甲鉗還未曾收起。媽媽每日照舊會收拾我的房間,我正在看的那本書還反扣在枕邊,仿佛有一天,我還會回來將它讀完。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如同自己依然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然而,更多的時候,我飄蕩在衛(wèi)行云身后。
曾經(jīng)我整日里盼望著假期,幻想著有一天能玩遍我心中所有的旅游圣地,可當我真正擁有時間也擁有能力的時候,我反而舍不得離開這里,離開我的親人,我的朋友,還有,我的愛人。
雖然沒有人跟我說話,可是,因為在他身邊,所以我不寂寞。
我看著他起床,看他洗漱,跟著他搭公交車去上班,跟他一起坐電梯到十七樓,LM公司的招牌仿佛散發(fā)著熠熠光輝,我終于走入我從未接觸過的他的另一個世界。
他大學沒畢業(yè)就進入了這家公司,公司雖然年輕,但老板好,同事配合度高,于是便一直做了下來。
我從未來過他的公司,他的同事也只見過一兩個,其中一個還是他的老板。
那是個非常英俊的男人,我看不出他的年齡,但我想他應該不超過三十五歲。我曾經(jīng)聽班上的同學指著財經(jīng)雜志講過他的八卦,說他是高干子弟,家世了得,贊助過我們學校的許多活動。
那天我強拉著衛(wèi)行云陪我逛街,我們在商場相遇,他大概正在等人試包,站在某專賣店門口,若有所思地看著來往的行人,神情落寞。衛(wèi)行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了個招呼:“劉總。”
他的老板劉成蹊轉(zhuǎn)過頭來微微一笑,我差一點兒被這男人秒殺。
衛(wèi)行云始終坐在電腦前面專心致志,我彎腰看了一會兒,終于覺得無聊,然后直起身子,決定繼續(xù)參觀游覽一下他們公司。
之前的幾天,我已經(jīng)游覽了他們公司的很多部門,聽了他們公司的許多八卦,所以我決定,我今天的參觀地點應該高端一點,那就是他們老板的辦公室。
我知道不請自入實在是件沒有禮貌的事,但我現(xiàn)在只是一只小鬼,你不能跟鬼魂講道德。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設(shè)計簡潔,風格獨特,跟我們老板的辦公室截然不同。他們老板正穿著條紋襯衫坐在辦公桌前,氣質(zhì)非凡。
我早已從銷售部門的姐姐口中得知他已結(jié)婚,妻子美艷如花家世顯赫,然而他桌面上只擺了一張全家福,似乎是某個不經(jīng)意時刻的家庭照,他父親側(cè)身摟著他母親微笑,身前的沙發(fā)上,他雙眼含笑地看著身旁唯一一個老老實實睜大眼睛看著鏡頭的女孩,我猜想那是他妹妹。
有錢人家通常都會忽視計劃生育。我不是仇富,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我也有一個弟弟或妹妹,那么,我的爸爸媽媽現(xiàn)在至少還有個支撐。想到這里,我突然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我頗有些黯然地飄出他們老總的辦公室,衛(wèi)行云還在修改自己電腦上的圖畫。雖然有些憔悴,但無損他的英俊。
他似乎從小就是這個樣子,認真起來,仿佛可以忘了全世界,
我們初中的時候,每天下午的最后一節(jié)課都是課外活動,那時的課程還不緊,大家又都是貪玩的時候,老師過來看的時候尚能勉強維持,老師一走,教室便如同炸開了鍋一般吵鬧起來。那個時候,衛(wèi)行云就是吵鬧的班級中,難得的幾個仍能專心埋頭學習的人之一,而我則每次都是起哄玩鬧的頭頭。
老師在的時候,我已經(jīng)坐立難安,小動作不斷,老師一
走,我立馬松一口氣,變得生龍活虎。那時候的我精力充沛,除了學習,什么都能玩得津津有味,跟人斗嘴更是我的一大業(yè)余愛好。
或許是小時候用力過猛,長大以后的我沉默了許多,只有在親近的人面前才會稍稍有點兒時的影子。
因為年少所以無知,因為無知所以無畏。于是便肆無忌憚,無比張揚。
我敢那么張揚其實跟我堂哥也有一定關(guān)系,當時他在我們附近學校的高中讀書,在周邊的幾所學校都頗有些名氣,我心中早已盤算好,誰要是敢修理我,我就讓他去修理誰,他要是不幫我,我就讓我大伯修理他。當然,這只是最壞的打算。
我雖然愛玩,性子卻非常較真,所以班上的男生總是喜歡逗我,尤其是楊燦。那時候我個子矮,身上的肉不多,臉卻圓嘟嘟的,楊燦便總喜歡嘲笑我是小胖妹或大頭兒子。
我當然不肯承認,兩個人為此時時刻刻都在爭斗,從下課吵到課外活動課。他心理素質(zhì)好,臉皮也比我厚,無論怎樣說都是笑瞇瞇的,于是我越發(fā)氣急敗壞,因為離得遠,抓起一本書就向他丟了過去。
那書當然沒有砸到他,被他一把抓住,不過那時候的小男生當然沒什么憐香惜玉或好男不跟女斗的想法,相反他才不會管你是男是女,關(guān)鍵時刻絕不手軟。
楊燦一反手,書就向我回扔了過來。
我馬上彎腰想要躲避攻擊,卻聽得哎呀一聲,一抬頭,我的那本地理書丟在了衛(wèi)行云前面的學習委員趙君竹桌上。顯然她被嚇了一跳。
我得意非凡,楊燦剛要開口道歉,趙君竹突然將書狠狠地摔在桌子上,發(fā)出啪的一聲巨響。
教室里瞬間沉靜下來。前后左右聊天說笑的,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埋頭學習的同學全部看了過去。
“你們鬧夠了沒有!”趙君竹憤怒地對楊燦喝道,眼睛雖然是看著他,但話中很明顯地將我也算上了。
楊燦馬上收回了道歉的態(tài)度:“你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趙君竹刷地站了起來,“你們自己不學習也就算了,可我們還要學習,你們這樣鬧來鬧去,有考慮過其他同學的想法嗎?”
楊燦欺負我很有一套,但是面對這樣的好學生一時語塞。我們吵歸吵鬧歸鬧,但他是我朋友,我自然見不得他被人逼問得啞口無言,于是馬上反駁道:“這班級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你怎么知道其他人就都想學習了,你一個人就能代表所有人了?”
話音剛落,就有好事者在旁邊附和,趙君竹轉(zhuǎn)頭,憤怒地看著我,一張臉原本就通紅,此時更是紅到了脖頸。
“這里是教室,不是走廊也不是操場,教室就是學習的地方,你們要玩就去外面玩去?!?/p>
“好笑,你憑什么趕我們出去,這是課外活動課,我們想玩想學習都是我們的自由,還用得著你管?你要不要這么霸道啊!”
楊燦也反應過來:“就是,我們有我們的自由我們的權(quán)利,上課的時候我們什么時候鬧過啦,這是課外活動,我們干什么用不著你干涉?!?/p>
趙君竹一直都是好好學生的樣子,上課時端正認真,下課時低調(diào)沉默,她顯然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才站起來指責我們,此時被我們一反駁,加上其他同學七嘴八舌地議論起哄,氣勢頓時弱了下來,仍然強硬道:“但你們的聲音太大,其他想要學習的同學都會被你們影響,并且,你們還把書丟到我桌子上,嚴重打擾了我的學習?!?/p>
楊燦馬上走下座位將她桌子上的書拿起:“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本來就是要跟你道歉的,誰知道你像吃了火藥一樣。聽好了,趙君竹同學,學習委員大人,打攪了您寶貴的學習時間,對不起,給您道歉了。”
他的譏諷態(tài)度顯然得到了想象中的效果,趙君竹氣得渾身發(fā)抖,眼淚盈在眼眶。其他同學眼看不對勁,終于紛紛開始勸解起來,班長也站起來:“趙君竹,別生氣了,都是一個班的同學,怎么還真吵起來了?!?/p>
“本來就不是我們要吵的?!蔽以谂赃吀f道,“是她自己有毛病,沒事發(fā)這么大的脾氣,別是自己學習壓力大,要拿我們……”
“夏淼淼!”
我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從趙君竹身后傳來,衛(wèi)行云看著我說:“你不要太過分?!?/p>
他的聲音很平靜,表情沒有太大變化,然而我看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嫌惡。
有人幫她說話,趙君竹的委屈一下子得到了釋放,她啪地坐了下來,趴在座位上小聲哭了起來。
這下,所有人都沉默下來,教室里變得鴉雀無聲。
我坐直了身體,雙目直視衛(wèi)行云,不怒反笑:“哇,衛(wèi)行云你這是在英雄救美嗎?真看不出來,你們這么早熟……”
有人說過,最打擊敵人的態(tài)度往往不是針鋒相對,無視才是對敵人最大的傷害。衛(wèi)行云很小就掌握了這一點。
“無聊?!彼拖骂^,再不看我。
我面色一變,怒火在瞬間被點燃,騰地站了起來:“你憑什么這么說我?”
“夏淼淼,算了?!迸赃叺闹x翔扯了扯我的胳膊。
我甩開他的手:“不行,他非要給我說清楚,我跟趙君竹說話關(guān)他什么事了,我沒招他沒惹他,用得著嗎,不就是想給自己女朋友出頭嗎!”
衛(wèi)行云猛地抬起頭:“夏淼淼你不要無事生非。”
趙君竹也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說:“夏淼淼你針對的是我,不要牽扯到別人?!?/p>
我強忍著怒氣,嘴上依然說道:“在這兒表演夫唱婦隨,說你們沒早戀,鬼都不信,想不到我們班的好學生也會早戀啊,還好意思說我們?!?/p>
對于那個年代那個年紀的我們,“早戀”著實是一個巨大的帽子,它遠比“上課打鬧”嚴重得多,兩人被我這樣胡亂一說,全部又驚又怒。衛(wèi)行云忽然起身,快速走了過來,抓住我的胳膊。
“好,既然你說我們早戀,我們就到老師面前說去?!?/p>
“衛(wèi)行云你不要臉,你放開我。”我尖叫道。
謝翔也立馬沖過來,將我拉?。骸靶l(wèi)行云你放開她,跑到老師那里打小報告算什么男子漢?!?/p>
他的手修長有力,緊緊地箍住我的手臂,我胡亂拍打著他的肩膀,口中不住尖叫:“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他終于在其他男生的制止之下放開了我,他剛一放手,我便一巴掌打了過去。
啪的一聲,聲音不大,卻震驚了教室里的所有人。
衛(wèi)行云緊緊地盯著我,我也呆住,傻傻地看著他。
他突然轉(zhuǎn)身,快速走到自己座位上,飛快地收拾好東西,不顧班長的勸阻,迅速地離開了教室。
他剛剛走出教室,我便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明明是我口不擇言,我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驚天動地,幾欲斷氣。
我趴在衛(wèi)行云身邊,呆呆地看著他工作時的側(cè)臉,忍不住伸手,假裝自己能撫摸他的臉頰。
這就是他始終不肯愛我的原因吧,我曾經(jīng),那么壞,在他的少年時代,給了他那么多傷害,親手在眾人面前打破他的自尊,他那時,肯定恨我入骨。
我們最初的交集最后都以我的眼淚終結(jié),仿佛一早已經(jīng)注定,我們的故事終將成為悲劇。
親愛的,對不起,我錨了,你還疼嗎?
2010年4月9日星期五睛
每個星期的星期五和每個月的九號都是我最喜歡的日子。因為,星期五便意味著第二天休息不用上班,每個月的九號則提醒我,明天我就要發(fā)工資了。
當然,這些現(xiàn)在對一只小鬼來說已經(jīng)毫無意義。
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最大的意義便是每天清晨仍能見到衛(w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