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然
一、墻頭春光無限好,可憐女主角
“反對蘇、喬定親!抵制豪門聯(lián)姻!”
喬花容坐在自家墻頭,看著下面那些三姑六婆之類的中年婦人帶著滿臉是淚的女兒,自發(fā)組成了一個示威游行的隊伍,一邊叫,一邊還沖著門口正在阻止她們沖進來的家丁扔爛菜葉子。
“小姐,這都兩個時辰了呢。再這樣下去怎么辦???”紅豆在下面扶著梯子,滿臉憂色地道。
“喬花容,瞧瞧你這親事定得多么天怒人怨??!激起民憤的親事,是不會有好結果的。”許清言閑閑地倚在墻邊,嘴角鉤成好看的弧度,滿臉都是興災樂禍。
“你……”喬花容杏眼圓睜,恨恨地賞了他一個白眼。
生在富貴人家是她的錯嗎?男婚女嫁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嗎?況且那蘇家少爺長得玉樹臨風,至少比他看起來順眼多了。
說起許清言這個渾蛋,從小到大看她不順眼,時不時擠兌她將來嫁不出去也就算了,如今被他詛咒這么多年的她,終于嫁出去了。這家伙不但不祝福她,居然還在這兒說風涼話。
“啊,是喬家小姐!”人群中有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眼睛居然出奇地尖,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了喬花容,連忙指著上面大叫道,“喬小姐,我孫女可是從三年前就眼巴巴地盼著能嫁進蘇家啊!人都說‘七分洛陽皆姓蘇,余下三分盡喬屬?,F(xiàn)在你們兩家一聯(lián)姻,我那傻孫女天天在家里尋死覓活?。 崩咸f得老淚縱橫,“我身邊可就這么一個親人了,要是她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老太婆也不想活了啊!”
喬花容正待開口卻見一個穿得相當整齊的書生幾乎是撲到了她所站的墻角下方:“小生傾慕小姐已久,一直希望能入贅喬家與小姐結秦晉之好。小生還為您寫了首詩呢。啊,美人……”
“諸位!我明白大家的意思。只是這洛陽城中商賈遍地,人品家世出色的公子更是多如牛毛??!”說到這兒,她忽然明眸一轉,“據(jù)我所知,許知縣近些日子以來便在四處打聽合適的閨秀,為許公子選親呢?!?/p>
人群中頓時交頭接耳起來。
“就是那個以前常泡在醉煙樓的知縣公子嗎?”
“那種紈绔子弟,嫁過去了豈不是整日都要以淚洗面?”
喬花容一聽,心里一陣發(fā)虛。他們說的以前該不會就是她天天女扮男裝地拉著他陪自己逛窯子的那段時間嗎?沒想到居然連累了這家伙。想來,他至今沒娶妻,竟是她害的嗎?
想到這兒,喬花容連忙拼命幫他說好話:“哎喲,怕什么?人家可是知縣家的公子啊,將來要是知縣大人平步青云,那他兒媳婦豈不是也跟著享福……”
喬花容話還未說完,便覺得肩頭一緊,轉頭卻見許清言兩只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忙擠出討好的笑:“我只是想,趁著大伙兒都在,順便替你做個媒啊……”
“你幫我做媒?”許清言嘴角鉤起一抹邪佞的笑,眼神卻幾乎降到冰點,“喬花容,以前只覺得你長得丑,現(xiàn)在看起來,你倒真是和那洛陽第一媒婆有幾分相似?。 ?/p>
“你……你……”喬花容一聽,差點沒一腳把他踢下墻頭,“你敢拿我跟那個猴精老太婆比?”
“我說錯了嗎?你看你眼大無神,頰上無肉,面凹胳膊瘦,胸平屁股小,再過二十年保你無驚無險地坐上洛陽第一丑女的寶座!”
“唉!這許公子的嘴可真毒??!”
“可不是嗎,不過這喬姑娘也的確是太瘦了點?。 ?/p>
眾人一改方才的激憤之情,儼然成了戲臺下的觀眾。
只是墻頭上的喬花容已經(jīng)被那句“洛陽第一丑女”激得理智全失了,想也不想就撲向了許清言“九陰白骨爪”直襲許清言。只是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正身處墻頭。
于是,腳下一空,身子直直向下掉去。
“啊……”許清言大叫一聲,分不清是驚嚇還是驚訝,總之飛快拉住了某個迅速下墜的人的裙角,身子一歪,也跟著掉了下去。
二、當街求婚平地雷,二嫁屬誰
“那天我就在喬家旁邊的涼茶攤上喝茶順便看那些人在喬家鬧事。結果,聽得一聲尖叫,啊……”老頭子還刻意模仿著女聲的尖細卻破音了,忙清清嗓子,“緊接著砰砰兩聲巨響,于是就見那喬家小姐,裙子被撕下一大截,露出兩截跟嫩藕似的小腿,我們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她身上那位……呃,也就是知縣公子也跟著掉了下來,雙手還緊緊抱著人家的大腿呢……”
“哇!”茶樓里的人的嘴頓時紛紛成了“O”型,更有想象力豐富的人,已經(jīng)浮想聯(lián)翩,口水直流了。
“這就難怪蘇家要退親了!光天化日,眾目睽睽的,這兩個人居然公然在墻頭調情,實在是有傷風化?。 甭啡思渍x凜然道。
喬花容躲在茶樓外,咬著牙,氣得臉色鐵青。
“沒事的,小姐,過兩天人們就會忘記這件事的?!?/p>
“他們忘得了我怎么忘啊?”喬花容的手狠狠地攥成了拳頭,“我現(xiàn)在滿腦子都是那天的事,要不是許清言那個白癡,我也不會被蘇家退親,更不至于淪為整座洛陽城的笑柄!”
一想到當時人群中的抽氣聲和他假惺惺地問她要不要緊時的表情,她就恨不得把他的頭埋進泥里去。
正想著,卻見遠處有道熟悉的人影向這兒走來。一身白色錦袍,頭戴紫紗冠,腰盤羅玉帶,遠遠望去便是翩翩神采,俊朗非凡。
來者非別,正是她那定親不到三天便退了親的前夫——蘇歡景。
紅豆嘴快,想也不想就沖蘇歡景揮手道:“姑爺!我家小姐在這兒呢!”
“紅豆!”喬花容恨得差點沒一掌把紅豆拍死,眼下這節(jié)骨眼兒,她哪還有臉見人家啊!
蘇歡景一看喬花容和紅豆,連忙快步迎了上來:“容兒,你還好吧?”
“我沒事,我……還有事,先走了!”喬花容轉身便想逃離,卻被蘇歡景一把拉住了小手。
“容兒!”
喬花容不敢回頭,只覺得他動作語氣都是異常的溫柔,一點都不像許清言那個豬頭。
“退婚的事……我實在是抱歉,眼下這事傳得沸沸揚揚,我爹娘只好把婚事先緩一緩?!碧K歡景說著,輕輕扳過她的身子,“此事錯不在你,委屈你了!”
喬花容一聽這話,鼻子一酸,所有的防備都被擊潰,一時之間淚如雨下,差點沒當街號啕大哭起來。
“容兒!”蘇歡景輕拍她的背,“都是我不好,那天我要是能派些人來喬家?guī)兔Γd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了!”
有熟悉的冷笑聲從二人身后傳來:“你當然沒空派人來喬家?guī)兔α?。你那會兒在暢春樓跟琴心姑娘相談甚歡,哪顧得上她!”
“許清言!”喬花容一聽這聲音想也不想就撲上去,沖著許清言的頭上臉上便是一陣雨點般的拳頭砸去。
“許兄你誤會了。我那日在暢春園不過是陪我爹生意上的幾位世伯應酬一下。論起這風月場所里的名人,我可不及許兄!誰不知道許兄你與醉煙樓的憐音姑娘私交甚篤?!碧K歡景不甘示弱地將喬花容拉開,語氣轉瞬又變得輕柔起來,“容兒,我們不必與這種人一般見識。你的臉色不好,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好了?!?/p>
喬花容點了點頭,雖然心頭氣沒有全消,但是對著蘇歡景這樣溫柔的男子,怎么也野蠻不起來。
“喬花容!”許清言叫住她,“你這個花癡,看到帥哥就找不著北了?他要是真的在乎你,喜歡你,他壓根兒就不會退婚你懂不懂?”
喬花容身形一滯,轉眸飽含期待地望向蘇歡景,不料蘇歡景卻只是轉過臉,并不接腔。心里雖涌起淡淡的失落,卻還是向許清言兇去:“那又怎樣?換成是你,還不知道你會怎么挖苦我呢。現(xiàn)在占我便宜的人是你,你當然說得輕松了……”
“我會負責的!”
“你當然要負責,你……”喬花容驀然睜大雙眸,難以置信地看著許清言。
許清言一臉正色,狹長的雙眸緊盯著喬花容,滿意地看見她驚恐的眼神和顫抖的雙唇。
他一直很喜歡看到她對自己無可奈何的樣子。生氣或抓狂,還有上次摔下來時,紅著臉又羞又怒的,以及此刻,像個受驚小兔般的表情,都讓他享受得不行。他愛極她的一切喜怒哀樂都被他牽動被他左右的感覺。
他清了清嗓子,雙手攏成喇叭型,對著整條長街,大叫起來:“喬花容,雖然你的腿已經(jīng)被很多人看見了,但是我不會讓你變成嫁不出去沒人要的老姑婆。我決定了,我要娶你!”
三、歡喜冤家花燭夜,干柴烈火
屋外鑼鼓嗩吶吹得歡天喜地,屋內門窗上鮮艷的喜字伴著紅燭搖擺,看得喬花容心里一陣發(fā)慌。
她成親了嗎?她真的成親了?而且,是嫁給那個跟她從小斗到大的許清言了?
她用力搖了搖腦袋,覺得一切像是在做夢。可是這些日子以來,許清言在大街上說要娶她的那句話,一直陰魂不散地在她耳邊不停地回響。
“你那細竹竿似的脖子居然頂了那么重的鳳冠這么久都沒斷,還真是萬幸?。 痹偈煜げ贿^的調侃聲從門口傳來,還沒等喬花容反應過來,許清言已經(jīng)上前,一把扯下了她頭上的喜帕,幫她把鳳冠扔到了一旁。
喬花容略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家伙今天竟然出奇地帥。
一身大紅喜袍映得他眉目修長,薄唇雖然一如往常地似笑非笑般鉤著,但是,因為眼神卻與平日有些不同。而且他嘴角微揚,眼神閃爍,讓她的心忽然漏跳好幾拍,莫名覺得這笑容曖昧且勾人。
喬花容虛弱地笑了笑:"為什么你心情看起來很好???"
許清言愣了愣,旋即一撩喜服的下擺,很悠閑地坐在了床上:“我為什么不可以心情好?”
“你應該跟我一樣心情很復雜才對?。≡蹅z雖然從小就認識,可是分明一直都是對頭,看彼此不順眼的。要你因為那種理由而娶我,你應該很不爽才對啊!”
許清言聞言,眼中的熱度頓時降為冰點。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掄起拳頭砸向身邊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的沖動:“讓你嫁給我,你心里很委屈是不是?”
“那倒也不是!”喬花容咬了咬下唇,“只是從來沒想過我們倆會在一起。”
許清言的怒意這才稍稍平復,但視線卻被她潔白貝齒咬住的嫣紅朱唇吸引。她不痛嗎?那么漂亮的唇瓣卻這么粗魯?shù)乇灰е?/p>
邪惡的思想忽然躥上心頭,許清言眼中燃起不懷好意的光芒,喬花容被這突來的安靜嚇到,只見許清言一臉色情狂地淫笑著望著自己,嚇得連忙縮到一旁:“你、你、你……”
“你什么你?”許清言猿臂一伸,直接將受驚的小獵物壓到了身下,“你如今是我的女人了,還不叫聲相公來聽聽!”
喬花容腦中一片空白,癡癡地看這家伙眉開眼笑的樣子,狹長的鳳眼正微瞇著,每個字都像是呵氣般帶著淡淡的酒香,飄到她的臉上,鼻間,頸項。均勻而灼熱,引得她全身一陣陣酥軟,只好弱弱地喚道:“相公!”
喬花容分明感覺這空氣曖昧得有點迷亂??墒茄矍暗脑S清言,眼神深沉而明亮,他身上的氣息熟悉得讓她覺得異常踏實。
燭火溫柔搖曳,兩雙對視的雙眸越靠越近,終于,彼此狂亂的心跳將灼熱的呼吸點燃,理智盡焚,雙唇終于碰在一起。
有細細的呻吟聲在唇齒間逸出,許清言如久踞的獵人終于得到期待的獵物般,不顧一切地擄獲她的芳香。雙手也不老實地隔著喜服,在她身上游移點火。
喬花容的腦中,仿佛被一片燦爛的火花點燃。迷離間,隱約聽見許清言霸道的低吼:“花容,答應我,你是我的,一輩子都只能是我的?!?/p>
四、水洗鴛鴦醋生波,各回各家
喬花容坐在船艙里,雙手托腮,氣鼓鼓地望著許清言,只覺得肺都要炸了。
本來好好兒的兩個人一起出游,泛舟碧波上,何等愜意的事啊。新婚燕爾,他們倆倒真是前所未有的合拍了。她這輩子從來不知道許清言有這么多優(yōu)點。自從她嫁進許家以來,他幾乎把她當個寶貝似的捧在手心里,好得她都要懷疑他們倆就是傳說中“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恩愛夫妻了。
結果,就在剛才,她才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假像。
只不過是臨上船的時候,他們在碼頭遇見蘇歡景,她跟人家笑著點了個頭,許清言就開始擺臭臉給她看了,連上了船后也拒絕與她同室而坐,硬是招搖地坐在了船頭。
結果那么巧就在湖上碰到了醉煙樓的花船,過去與許清言“私交甚篤”的憐音姑娘,居然就那么遠遠地搖著粉色的薄紗帕子跟他喊起話來了。
這邊“許公子”來,那邊“憐音姑娘”去,水波裊裊,將彼此的聲音拉得悠長而深情,聽得船內的喬花容連肺都開始抽搐,索性沖出船艙:“船家,把船開回去,我要回家!”
“不是說好了到對岸的清波山去玩嗎?好好兒的回家干嗎?”許清言皺了皺眉,不等喬花容開口,忽然冷笑一聲,“該不會是遇見舊情人了,勾起舊情難忘,迫不急待地想再去見見蘇歡景吧?”
喬花容氣得直跺腳:“許清言,你把話說清楚?,F(xiàn)在是誰遇見舊情人了?”
一旁撐船的艄公嚇得連忙上前想勸架:“姑娘,你悠著點,我們這船小……”
“你閉嘴!”喬花容臉色漲得通紅,大步走到船頭,指著對面那個正往她們的船靠來的花船,“成親前我就聽說那個憐音姑娘了,別以為我沒說過這件事就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成親沒幾天你那花心的老毛病就犯了是吧?嫌我在這礙你們的事了?那我識相一點自己先回去,好讓你們倆盡情敘舊不是正中你的下懷嗎?”
“我們只是打了個招呼!”許清言垂下臉,心頭竟有幾分竊喜,這丫頭該不是在吃醋吧?
“打招呼?你這樣隔空傳音地打招呼都能說得通,我只是跟蘇歡景點個頭你都氣了我一早上,公平嗎?”喬花容走到他面前,聲聲控訴直指許清言。
可憐那小船哪堪三個人的重量都堆到船頭來?船尾一陣搖晃,接著便浮出了水面,與此同時,船頭倏然一沉,喬花容只覺得腳下一涼,船頭儼然已在下沉中。
“?。 眴袒ㄈ菁饨幸宦?,下一秒鐘,半條船都已經(jīng)浸在水中了。
隨著尖叫聲響起,許清言伸手剛拉住喬花容的手已經(jīng)因為她的掙扎而脫離。碧瑩瑩的湖水里,露出一張慘白的俏臉,在湖面上漂了幾秒鐘后,又迅速地沉了下去。
“花容!”許清言大叫一聲,迅速地沖她的方向游去。
喬花容手忙腳亂地撲騰,手邊沒有半點能借力的東西,剛想張開嘴呼救,卻被冰涼的湖水狠灌了幾口。耳朵里咕咕直響,眼前也漸漸一片漆黑。
迷糊中,忽然有一雙手緊緊捉住了她的腳。喬花容只覺得全身都嚇木了。是水鬼?天哪,那她不是死定了。
思及此,她使出全身力氣拼命踢開那雙不停在自己腳邊摸索的雙手,奈何腦子里各種各樣的聲音沖擊著,讓她終于還是昏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有人在按她的肚子,還一直打她的臉,等她剛一睜開眼,便見許清言正鐵青著臉看著自己。
“我……”
“你是白癡嗎?我去救你你還拼命踢我,你知不知道我們倆都差點死在湖里了?”許清言大吼著望著她終于醒來的臉。
“你那么兇干什么?”神志漸漸恢復,落水前的爭執(zhí)和此刻受驚過后的委屈,讓喬花容的心里一陣緊縮,“我就是白癡啊,你今天才認識我嗎?自始至終,是你害我被人家退婚,是你自己說要娶我,也是你自己跳下水去救我的。我從來沒有要你娶過我,我一點也不稀罕被你救!”
許清言睜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狠狠地瞪著她氣急敗壞地喊:“這么說,你壓根兒就不是心甘情愿嫁給我的,你壓根兒不想跟我過下去,是不是?”
“沒錯!”喬花容攥緊了胸前濕漉漉的衣服,脫口而出。
剎那間,兩個人的臉色都變成了難看的灰,連天空都暗了下來。
“很好,很好!”許清言是真的心都涼了,所有的美好和堅持,在這一刻竟都成了一場笑話。仿佛捂在胸前的一杯熱茶,燙傷了心遞到喬花容的面前,卻被她頭也不回地倒進雪地里。
“那你明日派人把休書送去我府中好了。你這個瘋婆子已經(jīng)讓人退過一次婚了,要是再讓我休了的話,你這一輩子估計也別指望嫁了。反正我本來就聲名狼藉,被人休一次也無所謂?!彼従彵尺^身去,“你走,馬上走,我不想再看見你?!?/p>
喬花容僵在那兒,是到這時才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東西生生揪住了,而他冷硬的背影仿佛猙獰的鐵爪,生生將她的心掏了出來似的。
她怔怔起身,拖著一身沉重的濕衣服往外走。跌跌撞撞間,仿佛撞到了什么人,但是她也顧不上了。
她現(xiàn)在只想回家!
五、前前夫和濫桃花,誰比誰差
一大早,喬花容正坐在窗邊望著窗外的細雨發(fā)呆。
記得新婚那日早上醒來,也是這樣的天氣。她睜開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面前因為貼近而放大的許清言的臉,飛起一腳便把他踹下了床。
結果那家伙紅著臉光著身子站起來時,她這才發(fā)現(xiàn)棉被下的自己居然也是未著片縷,頓時如五雷轟頂。
那時候,他挨了一腳卻還笑得像個討著糖的孩子,用前所未有的輕柔語氣像哄孩子一樣地哄著她。
想到這兒,喬花容的嘴角不自覺地溢出溫柔的笑容。
“小姐,小姐,蘇公子帶朋友來見你了,你趕緊去見客吧!”
“見客?什么時候咱家也變成妓院了嗎?幾時輪到我見客了?”喬花容神游天外的思緒被拉了回來,語氣分外惡劣。
紅豆吐了吐舌頭,自從前幾天小姐聽說許清言要為憐音姑娘贖身之后,似乎不管什么事她都能往“妓院”上聯(lián)想。
“小姐,人家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蘇公子說,他那位朋友好像是什么王爺呢。”
喬花容一聽,更是覺得莫名其妙了:“哪來的王爺?來我們家干什么?”
“那我哪知道?你出去見了才曉得啊!”紅豆不由分說地上前拉起她,“快點吧,管家說人家可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咱們得罪不起的?!?/p>
喬花容無奈,只好嘆氣起身去前廳會會這個神秘的“王爺”。
蘇歡景坐在最前面的紅木椅上,身著金邊青色長袍,外罩素花絲紗衣,怎么看都是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也難怪他會成為洛陽城萬千少女心儀的對象了。
喬花容的眼中頓時桃心直跳,決定把和許清言在一起的那些回憶扔開,好好兒地跟蘇歡景談談情。
還沒等她開口說話,蘇歡景便熱絡地拉過她:“容兒,我先為你介紹一下吧。這位是奕親王,是當今圣上的二皇叔,與皇上親如父子呢。”
“民女見過奕親王!”喬花容擠出一抹笑意,施施然行了個禮,偷瞄了一眼這個年逾五旬,滿身肥肉,還生著三角眼的王爺,心里著實是沒什么好感。
“免禮,免禮!”奕親王笑瞇瞇地扶起喬花容,狀似親切地拉過她的手,“本王那日在碼頭見喬姑娘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簡直是驚為天人。自此對喬姑娘一見傾心,這幾日寢食難安,頗費了一番周折才打聽到姑娘??!今日來本意是向令尊提親的,沒想到他出門做生意去了,真是頗為遺憾?!?/p>
“王爺,蘇某已經(jīng)吩咐下人派快馬給喬老爺捎口信了。相信他若得知容兒能有幸嫁入王府,定會快馬加鞭趕回來的?!碧K歡景依舊是一臉微笑,但是此際,這張方才還覺得美好的臉卻分明讓喬花容覺得狗腿得讓人生厭。
“好好好,此事你辦得好,辦得好!”奕親王顯然很是滿意,大掌卻依舊緊握著喬花容的小手。
所以,搞了半天,蘇歡景來找她不是為了跟她再續(xù)未了緣,而是給她當紅娘來的?而且,還是做了個老牛吃嫩草的無良媒,要她嫁給眼前這個一身華服卻猥瑣不堪的老頭子?
“王爺,呃,我,那個……”喬花容努力掙脫那雙在自己手上來回摩挲,摸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起雞皮疙瘩的手,強忍著心頭的不悅,“其實,我又蠢又笨,我恐怕,我配不上王爺?!?/p>
“好了,好了,配不配得上,本王說了才算。再說,女人嘛,要那么聰明干什么?今后你當了本王的人,什么事都用不著你操心,只要好好兒侍候本王,陪著本王吃喝玩樂就行了,哈哈!”說著,自己得意地笑了起來,完全沒有要理會喬花容的意愿。
喬花容半張著嘴,愣了半晌,一掌拍向自己的額頭。
啪的一聲脆響。
會痛!這么說,她不是做夢?
她,她真的,又要嫁人了?
六、毒舌前夫來攪局,老虎發(fā)威
太白樓的天字號雅間,蘇歡景和奕親王的囂張笑聲在樓下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喬花容徑自往樓上走,紅豆在后面緊拉著她的手:“小姐不要啊,人家可是堂堂的奕親王,咱們真的惹不起??!”
“大不了一起死,想要我嫁給那種色胚子老頭兒,門都沒有!”喬花容一臉堅定,她想好了,與其進京嫁給那種人,她寧愿死了算了。
本來昨天她還想托人讓蘇歡景去幫她說情的,不想那蘇歡景倒先派了人來送禮,居然還求她今后若在王府地位穩(wěn)定了,要多在王爺面前提攜他。一席話,說得她幾乎想挖出自己的眼珠子砸他,她居然還有眼無珠地幻想過再嫁給這金玉其外的男人。
“不行的,小姐,你萬一有什么事,我們怎么跟老爺交代啊,不如等老爺回來再說,好不好?”紅豆跟在她身后還想說什么,身后卻有人扯了扯她的衣服?;仡^一看,竟是許清言。
“這不是即將進京的奕親王的第十七位侍妾嗎?怎么,這么迫不及待就來找王爺了?”許清言說著,徑自搭上喬花容的肩,“看在我們倆曾夫妻一場的分上,我?guī)阏夷愕耐鯛斎ィ 闭f著,一腳把門踢開,沖滿臉驚訝的蘇歡景和奕親王拱了拱手,“擾了二位雅興了,剛才看這瘋婆娘在外面,估計是想念王爺了,特意來給王爺陪酒助興呢?!?/p>
“真是喬姑娘?你來得正好,來來來,坐本王身邊來!”奕親王笑得合不攏嘴,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喬花容恨不得一把掐死這個一臉混混笑容的許清言,心里卻涼意四溢。原來,他真的一點都不在乎自己。
“瞧你那白癡樣,怎么,樂瘋了?”許清言忍不住冷笑了兩聲,“奕親王身份尊貴,也不知道你這瘋婆娘走的是什么狗屎運,王爺叫你坐過去,你還愣著干什么?”說著,自己大刺刺地在蘇歡景對面坐了下來。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王爺只請了容兒落座吧?”蘇歡景皺眉道。
許清言堆著一臉假笑,學著他的語氣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前幾天蘇公子還在暢春樓告訴那兒的姑娘,像喬花容這種女人,又笨又蠢,今后八成只能憑喬家的財力嫁給那些斷胳膊少腿的廢人吧。怎么這才幾天的工夫,蘇公子就這么積極地幫奕親王當起紅娘來了?難道在你眼中,奕親王他也是那種廢人?”
“你……”蘇歡景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連忙心虛地向奕親王賠笑道,“王爺,你千萬別聽他胡說……”
“行了,行了,本王對喬姑娘的心意又豈是旁人三言兩語能左右的!倒是知縣公子你,這樣離間我與喬姑娘,莫不是對喬姑娘還有些舊情難舍?”奕親王這時倒是一副老奸巨滑的樣子,別有深意地看著許清言。
喬花容一聽,嬌軀一震,眸中水光瀲滟,頓時滿臉期待地將視線投向許清言。
許清言仰天大笑:“王爺肯定是還沒見過我們洛陽城的第一花魁吧?”
“洛陽城的第一花魁?”奕親王聞言,果然來了精神,“就是那醉煙樓賣藝不賣身的名伶憐音姑娘?”
“正是!憐音姑娘她現(xiàn)下已由在下贖身在我府中住下了。蘇歡景他雖然自詡歡場高手,但是憐音也從來不買他的賬。想來,他就算想讓王爺一睹佳人風采也是有心無力了。所以,也只能鉚足了勁把喬花容這種嫁了人的貨色推給王爺你了?!痹S清言說著,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優(yōu)哉游哉地啜了幾口。
喬花容的嘴角狠狠地抽搐著,拿起手中的碗,狠狠地沖許清言砸去,許清言一個閃避不及,額頭被砸了個正著,砰的一聲,只見一條血線順著額角緩緩流下。
奕親王和蘇歡景頓時倒抽一口涼氣,喬花容卻猶不解氣,沖到許清言面前,揮拳相向:“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王八蛋!我到底哪里做錯了?有佳人相伴便了不起嗎?沒錯,我是沒人家花魁漂亮,可我什么時候求過你娶我了嗎?我告訴你,你以后最好別栽在我手上,等我進京當了王爺?shù)氖替?,我一定讓王爺好好兒治你的罪,是吧?王爺??/p>
“呃,那個……”王爺支吾著低下頭,真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嬌滴滴的小娘子,發(fā)起威來比他府里那些女人有過之而不及啊!他要找的可是溫柔佳人啊,可眼下這母老虎……
許清言一把捉住她的手,口氣倒并沒有怒意:“王爺,這女人的瘋病也不經(jīng)常犯,你別當真??!你別看她出手重,其實打不死人的。不過,蘇歡景光顧著給王爺拍馬屁,一定沒來得及提醒王爺另一件重要的事?!?/p>
“哦?”
“王爺決定帶她進京之前,千萬別忘了找個郎中幫她瞧瞧。王爺放著京里那么多的千金閨秀不要,娶個嫁過人的女人回去也就算了,萬一娶的還是個帶了許家香火的女人,只怕,就很難不貽笑大方了?!?/p>
奕親王一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眼睛死盯著光顧著打人而發(fā)髻微亂的喬花容的肚子,又看了看一旁臉早就綠了的蘇歡景,半晌,從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聲。
終于,拂袖而去!
七、鹿死誰手未可知,來日方長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給我倒杯水來!”喬花容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
許清言在外面急得直搓手:“容兒你讓我進去好不好?”
“你滾!”喬花容拿起枕頭就向門上扔去,“我怎么樣都不關你的事!”
“怎么可能不關我的事?你肚子里的可是我的孩子!”許清言正說著,卻聽里面喬花容哇的一聲,估計又開始吐了,終于忍不住一腳把門給踢開了。
一看喬花容慘白著臉抱著個痰盂吐得面無人色的樣子,他心疼得連聲音都有點發(fā)抖:“花容!”
喬花容死盯著他:“這下你滿意了!要不是你詛咒我懷孕了的話,我也不會變成這樣。我上輩子做了什么?。磕阋粋€人消遣我不夠,還要派個小的來折磨我!”
喬花容撫了撫還未隆起的小腹,滿眼淚花。
“容兒,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都跟你解釋好多遍了,我那天說那些話,真的都是為了激怒你讓王爺對你死心?!?/p>
“你少在這兒騙我了。你這人說話真一句假一句……”
“我哪有?”許清言冤得只差沒背過氣去,“喬花容,你自己摸著良心說,從小到大,你做什么壞事不是我在替你背黑鍋?你闖什么禍不是我替你善后的?當初要不是你拉著我去妓院,我會被人家當成花心大少嗎?”
“那憐音姑娘呢?我可沒拉著你為人家贖身吧?”
“你還有臉提憐音?當初是誰在妓院里說那個被老鴇逼著練琴的小丫頭可憐的?后來你被你爹禁足,不是你讓我有機會就去照顧她,找個合適的時機把她贖出來嗎……”
喬花容愣在了原地:“有這回事嗎?好像……好像的確是有過這么一說。但是,過了這么久……”
“你自己都忘記了,是吧?”許清言翻了個白眼,“你說過自己卻忘記的事多了去了,但是只要是你說的要我做的事,我卻一件都沒有忘記過。”
喬花容心里一暖,一種異樣的感覺緩緩涌上心頭。
許清言上前輕聲道:“容兒,憐音她現(xiàn)在為了報答我們,自己主動代你嫁去了京城,你現(xiàn)在都有了我們許家的骨肉,更應該跟我回家了……”
“不行!”喬花容搖頭,小聲嘀咕道,“我哪知道你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我……”
許清言一聽,火冒三丈地看著眼前這個沒心沒肺又不解風情的女人,終于下了個英明的決定。
只見他上前,一把扯下喬花容手上的痰盂,攔腰抱起喬花容就往外走。
喬花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人已在他懷中被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占據(jù)所有的呼吸。原本還糾結的情緒,居然奇跡般地安寧了幾分。
“放我下來,快放我下來!”
“不放!死也不放!休書我都燒了,退婚的事也不做數(shù)了,你都有了我的孩子了,今后死也要死在我懷里。”
“你……”喬花容睜大眼睛強忍著胃里的翻騰,“我,我要吐……”話音未落,她忽然將臉埋進許清言的胸膛。
許清言的身子忽然像被人點了穴似的僵在了原地,一聲怒吼沖破云霄:“喬、花、容!”
“不,不關我的事??!是你兒子吐的!”喬花容抹了抹嘴,一臉無辜地捂住鼻子,眼角的笑意卻越發(fā)明亮起來。
看來,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這小魔頭的出現(xiàn),也許是她的同盟軍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