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靜
一
終于到了康定草原。
這里仿佛是被現(xiàn)代生活遺忘的角落,紛擾塵世中惟一的凈土。綠草與藍(lán)天相接處,遠(yuǎn)處的雪山云霧般飄渺。藍(lán)得透明的天穹下是無邊無垠的草地,沒膝的青草柔柔地掠過腳背,五顏六色的野花環(huán)抱著齊蒼。
齊蒼背著偌大的驢行行囊,被眼前的景色炫惑了,他的白T恤上很夸張地寫著“探險”兩個字。
再往前面走,景色會更神秘迷人,可那里荒無人煙,且通訊信號不能覆蓋,如果不找個當(dāng)?shù)叵驅(qū)У脑挘M(jìn)去也許會出不來。
于是,齊蒼找到了附近小村落的村長,還有薩麗娜。
薩麗娜是這里畜牧站的工作人員。齊蒼色狼一樣,看她看得呆了。
薩麗娜做了齊蒼的向?qū)В彘L還介紹了兩個和齊蒼一樣要去康定草原探秘的驢友:格吉和德奔。格吉身材高大,英俊帥氣,而德奔只有一米六高,形象猥瑣。向?qū)r格1500元,由三人平攤。
臨行的那晚,月光出奇地明亮,齊蒼徘徊在薩麗娜的房間門口,窗內(nèi)微弱的燈光下,隱隱有個曼妙的女子身影在梳洗。齊蒼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小心草原上的花有毒有刺。”不知何時,格吉走了過來。
“我有自信能搞定她,這個女人叫起春來一定很野性?!饼R蒼淫蕩狡詰地笑著。
里面,燈熄了。
二
天空晴朗得令人睜不開眼,小村落被拋在了腦后,兩匹租來的駱駝、四個人慢慢向草原深處走去,遠(yuǎn)遠(yuǎn)地,前面的山依然如水彩畫一般,再沒有人煙。
齊蒼主動要求和薩麗娜共騎一匹駱駝,他緊貼著薩麗娜青春的軀體,騷動起來。薩麗娜漲紅了臉,但沒有掙扎,1500元,對她來說是個大數(shù)目。
另一匹駱駝上的兩個人鄙夷地笑笑。格吉開玩笑地說:“不如把薩麗娜送給你當(dāng)老婆?!?/p>
“不,我愛的女人叫阿雨,我很愛她,非常非常?!饼R蒼放開了正摩擦在薩麗娜腰上的手,薩麗娜的臉不自然地抽搐起來。
寂寞的旅途,只有駝鈴在輕微的響動,格吉開始講故事:
“來這之前,我聽說這里有一個可怕的傳說,在草原深處常有一個騎著黑馬的無頭騎士在游蕩,如果有生人冒犯他,他就會殺人?!?/p>
齊蒼專注起來:“不會吧,這只是個傳說而己?!?/p>
“但愿是空穴來風(fēng),據(jù)說這個無頭騎士是二百多年前被同胞暗殺的,在馬上砍下了頭顱,當(dāng)時大砍刀還在他手上。他死不瞑目,他的馬很忠誠,從此馱著他成了草原的無頭游魂?!?/p>
一陣涼風(fēng)吹過,齊蒼不由打個寒戰(zhàn):“那只是個傳說,傳說,怎么會有鬼?”
前面繁花更密集了,有了高低不平的丘陵,景色更加迷人,但齊蒼己沒了興致。
三
晚上,四個人已行進(jìn)到草原腹地,第二天就可以到達(dá)山腳了。夜里的天氣十分寒冷,他們搭起了野營帳篷,并點起篝火。
“德奔哪去了?”薩麗娜突然發(fā)現(xiàn)少了一個同伴。
齊蒼知道沉默少語的德奔是去撿柴去了,可是他也應(yīng)該回來了。
天空中一輪皎潔的月亮,照得大地一片銀白,與白天的妖嬈空曠相比,別有一番風(fēng)情,真是美極了。
遠(yuǎn)遠(yuǎn)的,一個小黑點正在向這里快速移動。
“無頭騎士,無頭騎士!”薩麗娜首先驚叫起來。
齊蒼也看清了,他的瞳孔睜大了,恐懼使他幾乎全身僵硬。
月光下遠(yuǎn)處一個飛奔的鬼魅,一匹矯健神俊的黑馬,馱著一個沒有頭的武士,他一身銀色鎧甲,手持一米多長的大刀,向這邊急馳而來!
“無頭騎士”的傳說居然是真的!
格吉大叫一聲:“快跑!”
在格吉的拉扯下,齊蒼魂不附體地跟著跑了起來,只恨腳下沒有生風(fēng),在一個小小的坑洼處,三個人一起摔了進(jìn)去,茂盛的草把他們?nèi)扛采w了。
在草縫中,齊蒼看到:無頭騎士跑到了他們剛才準(zhǔn)備夜宿的地方,揮起大刀把篝火砍得火星四濺,兩只駱駝沒心沒肺地依然低頭吃草。無頭騎士沒有頭的身體向四周轉(zhuǎn)了轉(zhuǎn),策馬而去,轉(zhuǎn)眼消失在月色蒼穹中。
齊蒼整個癱軟了。格吉向堆放著出行家當(dāng)和駱駝的方向跑去。
一只手伴著草腥花香向齊蒼慢慢撫摸過來,那是薩麗娜的手。雖然剛才驚恐萬分,這一刻的齊蒼居然又能被溫情和情欲覆蓋,這時候,他需要一個女人。他情不自禁地輕呼了一聲:“阿雨!”
薩麗娜電一般抖了一下:“朋友,我叫薩麗娜,請一定要記住,“阿雨這個名字不能再亂叫。”
四
面對一地的狼藉,格吉己被嚇得不想走了:“還往前走嗎?”
“繼續(xù),我的職業(yè)是探險,一定要走到前面的山下,無頭騎士不也沒把我們怎么樣嗎?”齊蒼堅定地說。
“可我害怕?!彼_麗娜縮著脖子心有余悸。
“我可以加錢,500。”
錢真是好東西,薩麗娜眼里立刻有了光亮。
齊蒼收拾行裝東西時,發(fā)現(xiàn)攝像機和照相機都丟了,但另一個更重要的東西還在,他欣慰地松了口氣。
也許是因為恐懼后怕,他又感到尿急了,他背對薩麗娜往后走了幾步,卻差點被滑倒……
繼續(xù)往前走,這時天己經(jīng)亮了。
前面,深深的蒿草被壓了一個坑,德奔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不用猜也知道:是無頭騎士殺了他。
格吉撲上去抱著他嚎啕痛哭起來。齊蒼和薩麗娜站在一邊,無奈而悲慟。前面的山己經(jīng)能看清茂密的樹林了。
“我再也不在這鬼地方待了,德奔,我?guī)慊丶摇!备窦е卤嫉氖w騎上駱駝,對薩麗娜說:“你是我的向?qū)?,我是給了錢的,難道你還要往那有鬼的地方跑嗎?”
薩麗娜茫然地看了齊蒼一眼。
“你走吧,我一個人去?!饼R蒼的聲音溫柔得要化掉。
薩麗娜頭也不回地向格吉跑去。齊蒼聽到格吉惡狠狠地罵:“不要命的,去死吧!”
五
天陰了下來,天地間只有齊蒼一個人了,身后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前面是高如屏障的山巒,陰氣環(huán)繞,死一樣的寂靜,仿佛里面是鬼的巢穴,而身后大草原也霧氣騰騰,變成青黑色,像一張綠色的死亡之網(wǎng)。
來到山腳下時,齊蒼發(fā)現(xiàn)被人踩踏過的痕跡越來越多,隱隱約約,山的拐角、霧的前面有房屋,還有奇怪的建筑。
突然,最恐怖的事情發(fā)生了——
離齊蒼最近的山的拐彎處,慢悠悠移出來一個巨大的鬼魅——那個無頭騎士又出現(xiàn)了!他身披鎧甲,手持寒光閃閃的大刀。這回離得很近,齊蒼看清了,無頭騎士的脖脛處血淋淋的。
“侵犯我的領(lǐng)地,必定要接受死刑。”騎士說話了,聲音像從音箱里發(fā)出的,嗡嗡地令人寒到骨頭里,他慢慢端起了大刀。
想起葬身草原的德奔,齊蒼驚叫一聲,拽起駱駝的韁繩,就往山下跑,他感覺身后冷風(fēng)陣陣,無頭騎士就揮著大刀跟在后面。驚慌中,他的一個打火機掉到了茂密的草叢中。
雨開始下了。齊蒼和駱駝被漫天的陰霾籠罩了,不知哪里是出口。
前面,站著一個小小的黑點,身材婀娜,衣襟隨風(fēng)飄舞。
是薩麗娜來接他的,沒有這個向?qū)ВR蒼怎能生還?齊蒼跑過去翻下駱駝,把她緊緊抱在懷里。
六
四天后,五輛警車、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打破了草原的寧靜,天空中還有一架飛翔的直升機。
直升機上,一個軍警正拿著定位接收器向地上尋找著目標(biāo),他就是齊蒼,此時的他已不是一副休閑游客的打扮,而變成了全副武裝的軍警。
齊蒼并不是普通的驢行者,他的康定草原之行,不是一般意義的探險,他的目的就是以驢行者之名,深入草原,尋找據(jù)內(nèi)線報告的一個制毒窩點。
那天在山腳下,他己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制毒點,他丟下的“打火機”就是定位儀,現(xiàn)在,他正在用特殊的儀器尋找它的方位。
七
齊蒼再次見到了格吉和德奔,他們和一群毒販被銬在一起。
“無頭騎士,你還好嗎?”齊蒼走到德奔面前。德奔虛弱地抬了下眼睛,他活得很好,現(xiàn)在像只斗敗的公雞。
齊蒼又走到格吉面前,這個毒犯雖然眼神依然惡毒,但己有了垂死的絕望。
“無頭騎尸”的確只是個傳說,由于康定草原風(fēng)景秀美,來驢行觀光的游客很多,有的情愿深入腹地去探險,這樣就嚴(yán)重影響了冰毒制作基地的生產(chǎn),如果殺掉那些接近基地的游客必定會招來警察,所以他們決定利用“無頭騎尸”來嚇跑游客,他們需要一個親眼目睹的活口,將傳說傳播出去,而齊蒼就是他們選中的人選。
無頭騎尸就是由身材矮小的德奔扮演的,一副巨大的鎧甲在頭頂支撐起一個肩膀,就成了無頭尸體。那天晚上,他們偷走了齊蒼的照相機和攝像機,卻沒有想到偷走他的“打火機”。
“假如那天我沒有一腳踩到新鮮的馬糞,差點滑倒,我還真會被你們的裝神弄鬼嚇到,鬼馬怎么會有活馬才有的糞便?”齊蒼對格吉說。
當(dāng)然除此之外,齊蒼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讓他知道了“無頭騎士”的秘密,但他不能告訴別人,他微微一笑,臉上蕩漾起無限溫柔。
八
圓滿完成任務(wù)收工時,齊蒼繞到了最初進(jìn)入草原的村落,那也是毒販的窩點,村長首當(dāng)其沖就是一個。但大部分還是無辜的牧民,他們茫然不解地看著村長被人押走。
齊蒼走到在人群中觀望的薩麗娜面前,停留了腳步,輕聲說:“你真的很像我的女友阿雨,都很可愛?!?/p>
薩麗娜的臉通紅,她也小聲說:“但我叫薩麗娜,你很愛你女朋友嗎?”
“當(dāng)然,一生一世,希望她能早日回歸我身邊。”
薩麗娜眼眶有些發(fā)潮,她就是阿雨,齊蒼深愛的女友,可他們卻不能相認(rèn),因為她是這里的“內(nèi)線”,但她暫時不能暴露身份,所以得由齊蒼這個“驢行者”來完成定位尋找工作。
草原腹地的山很大,制毒窩點還沒有全部被殲滅,還有漏網(wǎng)之魚,沒有斬草除根,而且在內(nèi)地還有許多販毒網(wǎng)與這里相連,這些,都需要她的繼續(xù)臥底。
薩麗娜,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叫阿雨,望著齊蒼消失的背影,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但愿那天很快到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