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杜放光
我慢,真的很慢。這一點,從我的幾個綽號里就可以看出來。
兒子總叫我“蝸牛媽媽”。平日里,一家人外出,門外若有苦等之人,必是兒子和老公,我則慢吞吞地在房間里收拾東西。門外縱有千呼萬喚,我仍從容淡定。
朋友戲稱我是“中度弱智”。的確,除了行動慢,我的思維也時常慢人半拍。某次外出采風(fēng),我曾好奇地問身邊同行用的是啥機器。對方答曰:佳能20D。聞言,頗為詫異,居然還不如自己的50D好,一路竊喜。可到達目的地后,待人家亮出機器,我一下傻了眼,嘖嘖,1DsMarkⅢ,佳能頂級款中的“戰(zhàn)斗機”呢!
我很不解:“用好機器就實話實說嘛,騙人卻為哪般?”聽我嘀咕,朋友大笑:“真傻,人家隨口開個玩笑,你還當(dāng)真了!再說,你就是用腳指頭去想,也應(yīng)該會想到,人家這等攝影高手再窮也不至于淪落到使用淘汰機器的地步吧?”我恍然大悟,嘿嘿笑過。
在寫作方面,我更是大家公認的“慢手”。如果要在“慢手”前面加個修飾詞,那么此詞一定非“超級”莫屬。我思考慢,寫作慢,修改更慢,區(qū)區(qū)幾百字的言論或散文,怎么也得寫上十天半個月的。因為慢,我只好將眾多初具雛形的文稿統(tǒng)統(tǒng)存起來。對于暫無靈感的稿子,一律打入冷宮,可能一年半載都不會動一下;對于感興趣的稿子,則頻繁“臨幸”:打印出來,讀了又讀,改了再改,大到段落調(diào)整,小到句型變換,不到半天,原稿便面目全非了。
就這樣,我的每一篇文章幾乎都要經(jīng)歷少則幾遍、多則幾十遍的修改,時間跨度上,往往長達幾個月,甚至是幾年。2005年,我曾寫過一篇關(guān)于母親的散文,為此,我時常與母親共同回憶過去艱難的歲月,也時不時和哥哥姐姐一起探討母親的辛勞,每有新發(fā)現(xiàn)、新感悟,我就把文章拿出來潤色一番。從著手寫到成稿,這篇文章大概花了我兩年多的時間,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此文后來為我捧回一個省級獎項。
然而現(xiàn)實中,大部分人還是只喜歡以數(shù)量論英雄。尤其是當(dāng)單位習(xí)慣于按發(fā)稿數(shù)量排名時,我等“慢手”,唯有蜷縮在角落里仰視別人的份兒。曾聽過一個同行意氣風(fēng)發(fā)地說:“新聞有啥難寫的,我即便坐著不動,十篇八篇也不在話下,輕松得很!”我當(dāng)場被“擊潰”,要知道,我每寫一則消息,光標(biāo)題就得琢磨個一兩天!
后來,得知了一些超級“快槍手”的快,直接驚訝到“崩潰”:張恨水,每晚9點奮筆疾書,數(shù)千字一氣呵成,而后分別交付給在自家門口排隊等稿的報館編輯;鄭淵潔,兩個小時能寫3000字;某些創(chuàng)作網(wǎng)絡(luò)小說的寫手,一天寫10000字如喝水吃飯一樣簡單,更有甚者一天寫六七章,一章5000字……不過,我一點兒也不眼紅他們,因為這份才華我沒有,這份辛苦我也承受不了。
吾道不孤。閑暇時翻閱書籍,竟意外發(fā)現(xiàn)有些人與我挺相似:漢代司馬相如,寫一篇兩三千字的大賦,通常要花上一年半載的時間;晉人左思,為寫一篇《齊都賦》,忙乎了整整一年,他的那篇造成洛陽紙貴的《三都賦》更是耗盡他10年心血;明代歸有光,創(chuàng)作600余字的《項脊軒志》歷時15年……
當(dāng)然,我也偶爾會有快的時候,比如編輯約稿,通常只給兩三天時間,為此,我會茶不思、飯不想地思考、寫作,唯恐失信于人,落個拖拉的名聲。
細細想來,寫東西慢,確實不是壞事?!奥帧睂懳恼?,必經(jīng)歷醞釀、觀察、動筆、修改等過程,其考慮重點是如何將文章寫好,怎樣給讀者留下印象,能否引起讀者思考等,這才是寫作的真正意義之所在?;蛟S,正是因為有了眾多“慢手”,世間才會有不少趨于完美的佳作流傳。
頗為欣賞《大地雅歌》作者范穩(wěn)的人生信條:別人走得快,我走得慢,我就以慢為自豪。在這個追求更高、更快、更強的浮躁時代,我愿一直堅守緩慢、簡單、純粹和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