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錦海

漢語頻率副詞小議

樸錦海

頻率副詞是詞義比較實在，數量有限的封閉的副詞次類。頻率副詞表示一定時間段內同一個動作行為、同一個事件反復發(fā)生或同一個狀態(tài)持續(xù)出現的次數。從語義和句法方面對頻率副詞進行分析，闡述頻率副詞在這方面的特征。

頻率副詞；語義；句法

頻率副詞是詞義比較實在，數量有限的封閉的副詞次類。頻率副詞修飾或限定謂詞性結構，是從屬成分。頻率副詞既可以修飾動詞性結構，又可以修飾形容詞性結構。所以，頻率副詞既可以表示動作或事件的反復，也可以表示狀態(tài)的持續(xù)。我們把頻率副詞界定為：在一定時間段內同一個動作行為、同一個事件反復發(fā)生或同一個狀態(tài)持續(xù)出現的次數。

具有量的變化的詞語中，可以按照量的大小排列出一個連續(xù)統(tǒng)。頻率副詞頻率的高低差異決定了其內部的層次性。頻率副詞的由弱到強或由強到弱的連續(xù)統(tǒng)中，各小類之間的界限比較清晰，而小類內部具體詞語之間的界限比較模糊。根據頻率量的多少，頻率副詞大致可以分為極高頻副詞、高頻副詞和低頻副詞。極高頻副詞包括“總、總是、老、老是”；高頻副詞包括“常、經常、常常、時常、時時、頻、頻頻、屢、屢屢、屢次、連、連連、一連”；低頻副詞包括“有時、時而、偶、偶爾、偶或”。高頻副詞內部又可以分為“?！鳖?“常、經常、常常、時常、時時”)和“頻”類(“頻、頻頻、屢、屢屢、屢次、連、連連、一連”)。

一 頻率副詞的語義特征和構詞方式

在界定頻率副詞的基礎上，通過其語義特征和構詞方式，對語義層面和詞匯層面的特點進行分析。

1.語義特征。

語義特征是范疇性語義成分。頻率副詞具有自成一類的語義特征。頻率副詞的語義特征主要表現為量性、離散性、模糊性、持續(xù)性、不定時等。

頻率副詞的量性特征表現為反復量。頻率副詞可以用量的大小衡量。從量值來看，極高頻副詞表示恒量，“?！鳖惛哳l副詞表示大量，“頻”類高頻副詞表示連續(xù)量，低頻副詞表示小量。

離散性，指頻率副詞的動作量表示一個個離散的動作、事件的重復。

頻率量的表達不具體，不確定，具有模糊性?！翱偸恰鳖l率比“常?！备?，“常?！钡念l率比“有時”高，但“總是”、“常?！?、“有時”等到底多長時間一次，多到多少，少到多少，不能用確切的數值表示，只是根據說話者的經驗和感受，對動作或事件的次數進行大致地表達。

頻率副詞表示的動作或事件之間有間隔性，似乎與持續(xù)性無關，但從廣義上看，間隔持續(xù)也可以看作一種持續(xù)。間隔持續(xù)是一種非典型的持續(xù)。極高頻副詞的持續(xù)性強，頻率極高，動作或事件之間的時間間隔極短，可以忽略不計，但其他頻率副詞表示的間隔明顯，是廣義上的持續(xù)?！邦l”類高頻副詞連續(xù)性強，動作或事件之間的時間間隔相對短，是短時間隔的連續(xù)性持續(xù)。按照持續(xù)性強弱，頻率副詞內部小類表現出：持續(xù)、短間隔持續(xù)、長間隔連續(xù)性持續(xù)的連續(xù)統(tǒng)?？傮w上，頻率副詞表示的動作在一定時間內呈現間隔持續(xù)的分布。

頻率副詞具有不定時特征。這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每一次動作行為發(fā)生的時間不確定；二是，每一個動作行為之間的時的間間隔不確定。

2.構詞方式。

頻率副詞中，“常?！薄邦l頻”“屢屢”“連連”等由單音節(jié)頻率副詞“?！薄邦l”“屢”“連”等重疊而成?！皶r?！庇深惲x副詞“時”和“常”固化而成?！耙贿B”是數詞“一”與副詞“連”固化而成?！芭紶枴庇筛痹~“偶”與代詞“爾”(已逐漸虛化為詞綴)固化而成。副詞“時”與連詞“而”連用，“而”逐漸虛化成為詞綴。部分頻率副詞由重疊式構成。重疊之前的單音節(jié)頻率副詞稱為基式頻率副詞，其重疊形式稱為重疊式頻率副詞。在語義方面，頻率副詞的重疊式比基式的語義強，量值大?！俺３！薄邦l頻”“屢屢”“連連”語義比“?！薄邦l”“屢”“連”的語義強、量增加。重疊式相對于基式表現出的強度，可以用象似性原則解釋。象似性是語言結構與人的經驗結構之間的自然關系。當描寫對象的性質不變，只是量級的增減時，可以用時形態(tài)重疊的方式準確地傳遞信息。也就是，用同一語言單位的量度的增長來表示。[1]在句法方面，基式和重疊式對結構助詞“地”的需求不同?；胶竺嬉话悴粠А暗亍?。基式后的謂詞是單音節(jié)，那么基式直接與單音節(jié)謂詞組合，不需要帶“地”。重疊式作狀語時，其后是否加“地”，較自由。按照功能主義的觀點可以解釋這種現象。功能主義認為，基式是典型成員，是無標記項。重疊式是非典型成員，是有標記項?！暗亍笔菭钫Z的標記成分?；绞菬o標記項，充當句法成分時不需要標記成分，而重疊式是有標記項，充當句法成分時，有時依靠標記成分。

二 頻率副詞的句法分析

以下從句法功能、句法位置和句法組合方面，對頻率副詞進行分析。

1.句法功能。

其一，充當狀語。

頻率副詞充當狀語時，可以是無標記形式，即不帶“地”；也可以是有標記形式，即帶“地”。這說明頻率副詞后面的“地”并非是頻率副詞充當狀語時的必要成分。受音節(jié)的限制，單音節(jié)頻率副詞后面不能帶“地”。雙音節(jié)高頻率副詞后面可以帶“地”。但帶“地”和不帶“地”時，語用效果不一樣。頻率副詞帶“地”時，與謂詞性成分的結合較為松散；不帶“地”時，與謂詞性結構的結合較為緊密。結構助詞“地”具有描寫作用，頻率副詞后面帶“地”時，其描寫性得到了加強，在一定程度上突出了頻率副詞。從句法功能的標記模式看，頻率副詞作狀語多數是無標記形式，多數情況下不帶狀語標記“地”。頻率副詞不帶“地”時，句子更自然、順暢。如：

(1)a.他工作積極，常常受到表揚。b.他工作積極，常常地受到表揚。

其二，充當定語。

頻率副詞的主要句法功能是充當狀語，但也可以充當定語。頻率副詞充當定語是頻率副詞的特殊句法功能，是非常規(guī)用法。除極高頻率副詞外，其他雙音節(jié)頻率副詞可以修飾體詞，充當定語。頻率副詞充當定語時受音節(jié)的限制，雙音節(jié)頻率副詞可以充當定語，單音節(jié)頻率副詞不能充當定語。頻率副詞充當定語，實際是省略了頻率副詞修飾的謂詞性成分，謂詞性成分可以還原出來。如：

(2)經常的事情→經常發(fā)生的事情。

(3)偶爾的錯誤→偶爾犯下的錯誤。

從組合形式上看，頻率副詞充當定語的基本形式是頻率副詞后面帶“的”。頻率副詞充當定語時，“的”具有強制性。若不帶“的”，頻率副詞與體詞性結構的組合會不成立或改變內部結構。在例(2)(3)中，省去“的”，其結構變?yōu)橹潢P系。

極高頻率副詞后面可以有體詞性結構，但兩者不是修飾關系。如：

(4)在比賽中得獎的人總是他。

(5)輸的老是小李。

在上例中，“總是”、“老是”不修飾體詞性結構，“總”和“老”作狀語，其后的“是”作謂語，“他”和“小李”作賓語。

在這種副體結構中，體詞的指稱義轉化為陳述義，是體詞的非范疇化。非范疇化，指在一定條件下范疇成員逐漸失去范疇屬性即范疇的典型特征，逐漸遠離范疇中心，進入另一個范疇的動態(tài)過程。非范疇化是增強話語表現力，表達方式創(chuàng)新的結果。[2]名詞在非范疇化的作用下，在語義句法功能上與原型意義上的動詞或形容詞相似，在范疇屬性上，這些名詞已經充當動詞或形容詞了。[3]

其三，獨用功能。

頻率副詞在會話中可以單獨回答問題，這是由于口語中其他成分的省略造成的，可以補出謂詞性成分。如：

(6)問：你常去那家商店嗎？

答：偶爾。

在上例答語中，“偶爾”自足成句，省略了聽話人和說話人都知道的“去”等舊信息，只顯示了聽話人想要知道的新信息，構成了獨詞句，但此時頻率副詞不能作謂語。盡可能使話語結構變得簡潔是口語的特征。所以，口語中會出現不同于書面語的獨用現象。

2.句法位置。

漢語頻率副詞在句子中的位置比較自由。頻率副詞在句子中的位置主要有兩個。一個是主語前的句首，另一個是主語后謂語前的句中。從范疇理論上看，句中位置是頻率副詞的常規(guī)位置，是典型分布，是無標記的；而句首位置是頻率副詞的非常規(guī)位置，是非典型分布，是有標記的，一般重讀或頻率副詞后面有停頓。位于句首的頻率副詞大多具有可還原性，可以還原到原來的主語后謂語前的位置。

“頻”類高頻率副詞與謂詞的關系較為緊密，不能移至句首。除“頻”類高頻率副詞之外的雙音節(jié)頻率副詞可以游離原來的句法位置，移至句首。單音節(jié)頻率副詞粘著性強，位置固定，緊貼在謂詞性結構的前面。如：

(7)中午，經常不只一個飯局等著他，在這個酒家吃上頭幾道菜，抱拳謝罪，中途退席，又得趕另一個飯店的宴席，他一臉哭相地向我說……

(8)晚上一片漆黑。偶爾人家窗戶里透出一點燈光，還有走路的拿著火把。

頻率副詞位于句首時，具有強調自身和鏈接上下文的作用。

3.句法組合。

其一，對動詞性結構的選擇。

根據是否具有[+動態(tài)]這一特征，動詞可以分為靜態(tài)動詞和動態(tài)動詞兩類。靜態(tài)動詞內部根據其靜態(tài)的強弱程度，可以分為關系動詞、狀態(tài)動詞、心理動詞三個小類。動態(tài)動詞根據持續(xù)與否，可以分為持續(xù)動詞和非持續(xù)動詞兩小類。非持續(xù)動詞又可以分為終結動詞和瞬間動詞兩小類。我們將考察這些動詞次類與頻率副詞的選擇關系。

頻率副詞要求所修飾的動作具有可重復性。瞬間動詞的起始點和終止點非常接近，幾乎重合，不能持續(xù)，不能重復。所以，不能受頻率副詞的修飾。如：

(9)他去年大學常常畢業(yè)。

(10)他弟弟因交通事故偶爾去世了。

當主語或賓語是集體名詞、普通名詞或代詞的復數形式時，雖然個體的動作不具有重復性，但集體而言，動作具有了可重復性。此時，頻率副詞可以修飾瞬間動詞。

(11)最近，他家的小雞總是死掉。

(12)那店的老板總是開除工作不到半年的員工。

除“頻”類高頻率副詞外，其他頻率副詞可以修飾狀態(tài)動詞。頻率副詞修飾狀態(tài)動詞時，一般與持續(xù)體標記“著”共現。此時，句子呈現靜態(tài)的持續(xù)狀態(tài)。如：

(13)他家的窗戶老關著。

(14)桌上頻頻放著一張舊報紙。

關系動詞表示關系、屬性和特征等恒定不變的狀態(tài)，無所謂持續(xù)，也不能重復，這與頻率副詞對動詞的語義條件相沖突。所以，頻率副詞不能修飾具有純粹靜態(tài)義的關系動詞(除“是”外)。如：

(15)他 總是/老是/經常/常常/屢屢/頻頻/有時/偶爾 叫李明。

(16)他 總是/老是/經常/常常/屢屢/頻頻/有時/偶爾 是北京人

心理動詞是內在的，起始點和終止點不明確。心理活動持續(xù)的時間可長可短，且可以反復進行。但是心理動詞的動作性弱，動作次數的表達受限制。除高頻率副詞外，部分頻率副詞可以修飾感覺類、情感類心理動詞。如：

(17)近日偶感風寒。(感覺類)

(18)他家里有彈子房，網球場等設備，同學常愛上他家玩。(情感類)

頻率副詞常修飾存在動詞“有”。此時，頻率副詞自身不受音節(jié)的限制。如：

(19)他身上老有那么一股子使不完的勁兒。

(20)那年月，時常有打群架的。

動詞重疊式表示動作持續(xù)的時間較短，次數較少。因為頻率副詞修飾的動詞要求不是瞬間動作。動詞重疊式滿足這個要求。所以，部分頻率副詞可以修飾動詞重疊式。如：

(21)不要閉門造車，常聽聽別人的意見。

(22)別老呆在辦公室，偶爾鍛煉鍛煉身體。

頻率副詞可以與能愿動詞連用，說明這些頻率副詞可用于將來時。此時，頻率副詞不直接修飾能愿動詞。能愿動詞與其后的動詞性結構共同受頻率副詞的修飾。如：

(23)不要著急，問題總是會解決的。

(24)以后我們加強聯系，可以時常通信。

其二，對形容詞的選擇。

形容詞表示一種性質和狀態(tài)，具有不變性、穩(wěn)定性。這與極高頻率副詞的一貫的、持續(xù)不變的語義特征相吻合，但與高頻副詞和低頻副詞的語義特征沖突。這也與極高頻副詞持續(xù)義明顯，頻率義相對不明顯的特點有關聯。因此，極高頻副詞修飾形容詞的情況較多，而“?！鳖惛哳l副詞和低頻副詞受形容詞修飾的情況很少，“頻”類高頻副詞不能修飾形容詞。

極高頻副詞一般不能直接修飾性質形容詞，性質形容詞前面有“這樣”“那樣”“這么”“那么”等代詞或程度副詞等成分。因為性質形容詞表示事物的恒久屬性，具有靜態(tài)性，沒有內在的起始點和終止點，是無界的。所以，需要用這些代詞使謂語部分有界化。如：

(25)中秋的月亮總那么明亮。

(26)小芬的臉蛋兒老這么紅。

(27)每封他們給我的信，總是很穩(wěn)定，很滿足，很樂觀，種種的辛苦和流離，都以談諧的筆意出之。

但“有時”“時而”可以修飾性質形容詞。如：

(28)那里的天氣有時晴朗，有時陰沉。

(29)自從頭部受傷之后，他時而清醒，時而糊涂。

性質形容詞在量的規(guī)定上是無界的，而狀態(tài)形容詞具有程度義，在量的規(guī)定性上是有界的。2頻率副詞表現量的大小，是有界的。所以，頻率副詞一般不能直接修飾性質形容詞，但可以直接修飾狀態(tài)形容詞、重疊式狀態(tài)形容詞、重疊式性質形容詞。如：

(30)他老笨。

(31)他老笑嘻嘻的。

(32)這孩子倒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

(33)他們是以逸待勞的，樂得和你開開玩笑，所以一切反應總是懶懶的，冷冷的；你愈急，他們便愈樂了。

其三，與內部小類的連用。

語義相近的詞語連用，會產生語義疊置。但語義相近的頻率副詞小類之間可以連用?！翱偸恰笨梢耘c“經?！边B用；“有時”可以與“偶爾”連用。如：

(34)園里總是經常有幾種蔬菜在競肥料爭綠的。

(35)芬回頭望里望籃屋，她記起了一句老諺語：要緊的是千萬不要回頭看。但是有時偶爾回顧一下過去，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屢次”“有時”“時而”經常兩項及以上疊用，表示不同的動作、事件、狀態(tài)反復交替地發(fā)生或出現。如：

(36)這全然是戈昔式；動工在九世紀初，以后屢次遭火，屢次重修，現在的據說還是原來的式樣。(事件)

(37)那里的天氣，有時冷有時熱。(狀態(tài))

(38)(我)將阿河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他。他本是個好事兒的人；聽我說時，時而皺眉，時而嘆氣，時而擦掌。(動作)

三 結語

量范疇是人類重要的認知范疇之一。人們對客觀存在的動作的數量的認知反映在語言上就是各種動量的表達手段。頻率量是客觀存在的動量在認知上的反映。頻率副詞作為量表達的詞匯形式，不同于動量結構，也不同于時間副詞，在語義句法等方面具有不同其他副詞次類的特征。

[1]王繼紅.現代漢語副詞重疊現象考察[J].綏化師專學報，2001(3).

[2]羅建平，黃伶燕.名詞非范疇化與副名結構的聚合關系[J].重慶交通大學學報，2010(3).

[3]劉正光，崔剛.非范疇化與“副詞+名詞”結構[J].外國語，2005(2).

[4]張國憲.性質形容詞重論[J].世界漢語教學，2006(1).

[5]張國憲.狀態(tài)形容詞的界定和語法特征描述[J].語言科學，2007(1).

ClassNo.:H146.242DocumentMark:A

(責任編輯：趙潔婷 蔡雪嵐)

DiscussionofChineseFrequentadverbs

Piao Jinhai

Frequent adverbs are the sub-category of closed adverbs which are limited in numbers, but their meanings are dependable. Frequent adverbs indicates frequency of the same actions ,the same condition or the same events recurring during a specific time period . This paper expound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frequent adverbs from the semantics and syntax perspective.

frequent adverbs；semantic；syntactic

樸錦海，在讀博士，中央民族大學朝鮮語言文學系，北京。研究方向：中國少數民族語言文學。郵政編碼：100081

1672-6758(2011)02-0138-3

H146.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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