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君
根據(jù)日本作家東野圭吾的作品改編。
登門拜訪
渡邊是一家雜志社的編輯,最近他碰到一件棘手的事情,他們雜志社最重要的簽約作家玲子懷孕了,連載的作品要延后發(fā)表,這可讓渡邊大傷腦筋。連載正進(jìn)行得如火如荼,這時卻忽然宣布:“由于作者妊娠,本作暫停連載?!边@像話嗎?而且難題不止于此,懷孕之后,玲子可能會終止創(chuàng)作,這對雜志社是個巨大的損失。
渡邊決定主動出擊,這天,他來到玲子家,為的就是趁致送禮金之便,問清楚她連載的意向。
玲子精神很好,熱情招待了他,兩人寒暄了幾句后,渡邊從包里取出一個禮金袋,遞給玲子,玲子欣然笑納,連一句推辭的話也沒有。
這時,玲子丈夫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進(jìn)來。渡邊隨口問起玲子丈夫的情況,玲子說,她丈夫是個電腦工程師,因為工作太辛苦,再加上她又懷孕了,前幾天丈夫就辭職了,當(dāng)家庭主夫了。渡邊聽了,有些暗喜:看來玲子本人并沒有輟筆的打算,說不定連載還有回旋的余地。于是渡邊乘機(jī)直入主題,他坐在沙發(fā)上挺直腰桿,說:“老師,連載的小說……”
玲子連忙低頭道歉,卻看不出絲毫誠意:“噢,那個啊,真是對不起了。連載期間忽然發(fā)生這種情況,真是過意不去,以后我一定有所補(bǔ)償?!?/p>
渡邊為難地說:“可是,您這次連載的作品很受好評,這么受歡迎的作品,就此中斷連載實在太可惜了。這樣吧,我們愿意減少每回的原稿頁數(shù),可否請您繼續(xù)連載?”
“做不到!”
玲子斬釘截鐵的回答,把渡邊惹急了:“為什么?”
玲子淡淡地說:“因為醫(yī)生交代過了,孕期不能過度勞累,更不能從事會累積壓力的工作。”
渡邊接著問:“那讀者怎么辦,呢?”玲子立馬說:“我想讀者也會理解的。要是這樣勉為其難地糊弄交差,反而是對讀者的不尊重。”
渡邊心里暗叫不妙,他調(diào)整作戰(zhàn)方向,改為動之以情:“這件事真的毫無商榷余地嗎?我們也很為難,尤其是,總編大人……”
玲子直接挑明總編的名字:“你是說尾高總編他會啰嗦?那我打個電話給他?!边€沒等渡邊制止,玲子已經(jīng)拿起客廳的電話,噼里啪啦熟練地?fù)苤柎a,然后對著話筒說:“尾高先生嗎?好久不見了,渡邊編輯現(xiàn)在正在我這里……”玲子把剛才對渡邊說的話又說了一遍,不一會兒,她靜下來聽總編答復(fù)。渡邊估計她肯定會再次發(fā)火,趕緊作好心理準(zhǔn)備,沒想到她聽著聽著卻笑逐顏開:“這樣啊,我就知道您一定會理解我的。”
這演的是哪一出?渡邊簡直看傻了眼。只見玲子心平氣和地掛斷電話,說:“你們總編說了,作品可以休載一段時間,這下總沒問題了吧?”說完,她擺出一副勝利的樣子,看著渡邊。
渡邊倉皇答了句“那就行了”后,從玲子家落荒而逃。剛回到出版社,他就被總編劈頭蓋臉地怒罵一番。
避而不見
就這樣,玲子在孕期停止了一切寫作。十個月后,渡邊收到玲子寄來的明信片,說她平安生下一個男孩,從下個月開始重開連載。到了下個月,沒等渡邊催促,玲子就主動把稿件寄來了。渡邊又驚又喜:因為玲子懷孕之前,不管編輯部催多少遍,她總是磨磨蹭蹭地一味拖稿,和現(xiàn)在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渡邊精神抖擻地致電感謝,他對玲子說,想親自登門感謝,不料被玲子拒絕了。
幾天后,渡邊以送校樣為由,登門拜訪玲子家。他在玲子家門口按響門鈴,出來開門的是玲子丈夫,他看起來比以前清瘦了許多,玲子丈夫看到渡邊臨時來訪,顯得有些驚慌失措。渡邊把校樣遞給他,說:“我是給玲子老師送校樣的,老師近來可好?感覺相當(dāng)忙碌啊!”
玲子丈夫忙回答:“是啊,真不好意思,她好像在趕什么稿子,不方便出來見你。”他說完,畢恭畢敬地鞠躬道歉。渡邊見玲子在忙,只好說:“沒有關(guān)系,我只是來送一下校樣,老師在忙,那我下次來拜訪?!?/p>
出門后,渡邊沒有原路返回,而是繞到房子背面。渡邊知道玲子的工作室就在那里,他想看看玲子究竟在干什么。于是他伸手攀住院墻,踮腳朝里張望。庭院中有一扇很大的窗子,窗子斜下方放著一臺大得離譜的空調(diào)室外機(jī)。透過窗戶,可以看見玲子的身影,她并沒有多大的變化,她正坐在電腦前,默默敲打著鍵盤,不時又活動活動脖子,好像沒什么異樣。
之后,出版界開始傳出流言,說玲子得了產(chǎn)后憂郁癥,變得不愿和人打交道。
又過了一年,玲子的連載完結(jié)了,那天風(fēng)和日麗,渡邊來到玲子家,給她送禮金。按響玲子家的門鈴后,卻沒人回應(yīng)。渡邊覺得很納悶,因為他來之前,已經(jīng)聯(lián)系過玲子,真想不通怎么會沒人在家。
渡邊繞到房子后面,像上次那樣趴著院墻往工作室里窺探。室內(nèi)的情形清晰可見,玲子正在埋頭寫作,和上次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樣,不同的是,她換上了春裝毛衣。
渡邊不禁疑惑:既然玲子在家,有人按門鈴,她好歹答應(yīng)一聲呀,莫非真得憂郁癥了?他正轉(zhuǎn)著念頭,突然注意到那臺空調(diào)室外機(jī)。天氣這么溫暖,怎么還需要空調(diào)呢?
此時,玲子似乎聽到什么動靜,回過頭,微微一笑,蹲下身又再站起,原來她是把孩子抱了起來,看來她兒子已經(jīng)在蹣跚學(xué)步了。
渡邊轉(zhuǎn)回正門前,正要再按一次門鈴,一輛黑色轎車駛?cè)胪\噲?,玲子的丈夫走了出來,他抱歉地說道:“對不起,因為交通事故路上很擁堵,讓你久等了吧?”渡邊趕忙說道:“沒有,我也是剛到?!绷嶙诱煞蚵牶笏坪跛闪丝跉猓蜷_另一側(cè)車門,從里面抱出一個穿白衣服的小孩。
渡邊疑惑地問:“這孩子是?”
玲子丈夫說:“我兒子啊!小家伙長得飛快,對吧?”
渡邊傻眼了:怎么回事?這要是他們的兒子,那剛才玲子抱的又是誰家小孩?沒聽說她生了雙胞胎啊!可是渡邊沒有直言,而是將禮金交給玲子丈夫后,就離開了。
隱藏真相
走出玲子家后,渡邊去了玲子分娩的醫(yī)院。他猜測玲子可能生的是雙胞胎,卻因故隱瞞了這個事實。不知為什么,渡邊剛提到玲子的名字,醫(yī)生就露出戒備的神情:“你問這個干什么,難道你對我院的服務(wù)有所懷疑?你是故意來找茬的吧?”醫(yī)生的態(tài)度很強(qiáng)硬,渡邊問不出結(jié)果,只得離開醫(yī)院,隨即他又回到玲子家,向鄰居打聽玲子和這家醫(yī)院的情況,鄰居說:“那醫(yī)院雖然外觀建筑現(xiàn)代氣派,其實醫(yī)生醫(yī)術(shù)很爛,聽說已經(jīng)死了好幾個病人……”
渡邊有種非常不祥的預(yù)感,可是轉(zhuǎn)而一想:玲子她平安無事啊,她不是在很有活力地工作嗎?渡邊百思不解,于是向朋友借來手機(jī),來到玲子家。這次渡邊沒按門鈴,直接繞到屋后,從院墻外望去,玲子一如往常地在寫作。確認(rèn)之后,渡邊用手機(jī)撥打到玲子家,接電話的還是她丈夫。
渡邊對著話筒說:“我是渡邊編輯,請問玲子老師在嗎?”
“噢,在的在的,請稍等。”
渡邊一邊等,一邊盯著室內(nèi)玲子的動靜。玲子丈夫沒來叫她接電話,
可不久,話筒里卻傳出玲子的聲音:“讓你久等了,我是玲子?!倍蛇吤卮穑骸澳茫蠋?,禮金收到了嗎?”玲子不緊不慢地說:“嗯,收到了,謝謝。最近很忙,恐怕沒時間給你們雜志寫稿了?!倍蛇呉贿叴螂娫?,一邊看著室內(nèi),玲子仍像剛才一樣埋頭寫作,那和他說話的又是誰?
渡邊敷衍著結(jié)束通話,離開了玲子家。渡邊來到玲子丈夫所在的前公司,打聽情況,得出的回應(yīng),令渡邊震驚不已。
渡邊急忙回編輯部,找到了總編,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他說:“玲子應(yīng)該已死在庸醫(yī)手里。她丈夫和醫(yī)院串通一氣,隱瞞了玲子的死訊?!笨偩幒傻乜粗牰蛇吔忉尩?,“她丈夫之所以這么做,一定是為了保住現(xiàn)在的生活。如果玲子的死訊傳開,他們家的收入就沒了,所以他要由自己代寫小說,以玲子的名義發(fā)表?!?/p>
總編想了想,又問:“可是要偽裝出妻子還在人世的假象,很困難啊!”
“其實不難?!倍蛇吔忉尩?,“玲子丈夫是電腦工程師,他可以使用機(jī)器改變自己的聲波頻率,讓聲音變成玲子的,所以,每次我打電話過去,總要隔上幾秒才聽到玲子的回答,而看到工作室里玲子寫作的情景,無疑是利用了他的發(fā)明成果——大型顯示器。玲子的身影想必是利用電腦制作的圖像,他連小孩都不忘編輯進(jìn)去,這人心思太縝密了。這樣空調(diào)的謎團(tuán)也解開了,大型顯示器和電腦持續(xù)運(yùn)轉(zhuǎn)后,發(fā)熱量大得驚人,為了降溫散熱,就必須一直開著冷氣?!?/p>
總編緊接著又拋出一個問題:“可是,小說的風(fēng)格并沒有變化啊,你不覺得奇怪嗎?而且其他雜志的編輯,也都沒有發(fā)現(xiàn)。”
總編這么一說,讓渡邊心中一動,是呀,小說中途換了寫手,他這個責(zé)任編輯竟懵懂不覺,就在自責(zé)的同時,他忽然想到什么,對主編說:“或許從一開始,就是玲子的丈夫在寫作,但他認(rèn)為打著年輕女作家的旗號比較容易暢銷,于是都以太太的名義推出?!边@么一說,一切都對得上號了。最近玲子交稿很準(zhǔn)時,是因為她丈夫辭了公司的工作,專注于寫作。
總編想了想,面無表情地說:“真相我們知道了,這件事就別再提了?!?/p>
“可是……”渡邊說,“您不吃驚嗎?”總編鎮(zhèn)定地回答:“吃驚啊!但這和我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渡邊愣住了。總編接著說,“我們要的是玲子這塊金字招牌,只要書上貼了這塊招牌,讀者就會買賬。至于玲子究竟是誰,根本無關(guān)緊要?!?/p>
渡邊回到座位,覺得總編所言確實有理。如果玲子是個男人這一真相曝光,編輯們或許會被讀者殺掉。
又過了幾年,玲子的書依然暢銷不衰,只是出版界從來沒人提及她的私生活。頂多參加宴會時,新入行的編輯偶爾會說說,碰到這種時候,渡邊就霍地轉(zhuǎn)身,和其他人閑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