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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之手是萬能的。有了市場，才開始了買賣關系：買賣關系形成之后，才有了城市，唯有城市發(fā)展之后，才有了文化；唯有文化得到光揚之后，我們才能夠觀賞到繪畫，雕塑以及所有其他的藝術作品。

尤其是近幾年，多虧了市場，人們才如此關注藝術，媒體報道隨處可見，評論文章更是令人稱奇。以當代德國萊比錫畫派的代表人物馬蒂亞斯·魏施爾(Matthias Weischer)為例，他出名的時候，還沒有任何一家藝術館在大型會展上展示過他的作品，他之所以出名，得益于他的作品在一個拍賣會上以高于38萬美元的價格成交，這是其預期價格的十倍。與他類似的還有在他之前出名的德國藝術家尼歐·勞赫(Neo Rauch)，當他的作品在美國被賣出了高價之后，才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對他感興趣。要知道，單是一幅優(yōu)美的畫作是上不了新聞頭條的，只有那些在藝術展覽會或者拍賣會上賣出驚人天價的作品才夠吸引媒體如此強烈的關注。

過去，藝術作品讓人們贊嘆，但是現(xiàn)在讓人驚嘆不已的卻是藝術品的價格。每個人都能理解價格是什么，貨幣是什么，每個人都能參與關于價格的討論。久而久之，本來很復雜的藝術問題就深深扎根于市場了。雖然藝術品交易完全不遵循經(jīng)濟學邏輯，但是仍然在經(jīng)濟秩序中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這其中，畫廊和拍賣行們扮演了重要角色。一個世紀以來，藝術家已經(jīng)漸漸放棄了古典主義的主導價值、美學、比例或者精湛的手工藝，但是他們卻沒有放棄作為主導價值之一的金錢。多虧了金錢，那些迥然不同的藝術作品才有了統(tǒng)一的衡量標準。

這也同樣可以解釋為什么藝術展和拍賣會在過去的幾年里變得越來越流行在這些交易場所，那些已經(jīng)瓦解了很長時間的，四分五裂的藝術大聯(lián)盟，五花八門的藝術派別又一次重新整合在一起——在市場的名義下。

更像是長狩獵

通常藝術館會努力把展品井然有序地展現(xiàn)給觀眾，但是藝術展或拍賣會不但不會分類劃分展區(qū)，相反，它們會故意把風格迥異的作品混合在一起，引導觀眾享受這一切，并以為這種粗魯?shù)膶Ρ纫部梢韵嗷f(xié)調(diào)一致。這種零亂的糅合傳遞出這樣的一個信息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平等——在藝術的世界里沒有邊界，一切都和睦地結合在一起?；氐浆F(xiàn)實世界，人們再也想不出比這更加美好的和諧了。

在狹窄的小儲藏室里堆擠著各色的繪畫和雕塑，來參加展會的人們擁擠在一起，他們只能被其他人推動著向前走，鋪天蓋地的展品包圍著他們，讓他們很難把注意力集中在參展作品上。展廳里令人窒息的空氣，慘淡的光線，買家和賣家的手機鈴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忙碌到了極點。實在難以想象有人愿意在這種喧鬧的環(huán)境里購買一件藝術品，然而藝術品交易在這里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要順利得多。近幾年，大多數(shù)畫廊經(jīng)營人在藝術展會的小攤位上的成交量遠遠超過了他們在自己的畫廊里的銷售業(yè)績。他們中的有些人完全可以放棄自己的畫廊，他們還保留著自己的畫廊的唯一的原因就是：“擁有一家畫廊”是他們作為“畫廊經(jīng)營人”參展的通行證。低調(diào)的時代也過去了，藝術品交易不再追求寧靜優(yōu)美的環(huán)境，而是追求市場上的嘈雜，藝術品商人也從過去的幕后走到了臺前。

顯然，這種過盛的市場也是收藏家們所夢寐以求的：人聲鼎沸，作品云集。這種展會給了他們一種掌握著生殺大權的感覺，他們在各個攤位間很興奮地挑來選去，去找尋令他們驚喜的新發(fā)現(xiàn)。過去，挑選藝術品可沒這么輕松，做決定前需要經(jīng)過長時間地討論，精細地深入研究、盡心地觀賞。但是這一切這對現(xiàn)在的收藏家而言早就過時了。在今日的藝術品買家看來，他們已經(jīng)不需要再忍受畫廊的寂靜了，在那里他只能一個人面對藝術作品、一個人做出購買的決定，他只能依賴他自己的學識，銳利的眼光來判斷藝術品的好壞，并且，他從來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會不會是唯一對這個藝術家的作品感興趣的人?，F(xiàn)在，藝術展會上的情形則完全相反，人們各忙各的，他們不需要對任何人解釋一個作品為什么讓他們喜歡或者厭惡，賣家也無需面對不好意思叫賣的窘境，反正他們連多說兩句陳詞濫調(diào)的時間都沒有。買家們也感到很放松，沒有人會注意他們的不確定、迷茫?；蛘邿o助。

此外，這種熙熙攘攘的環(huán)境反而讓人感到鎮(zhèn)定。買家們可以在人群的涌動中被催促著盡量快地做出購買決定，不然就會被其他人占了先機。有多年藝術品交易經(jīng)驗的科哈特·伯恩海姆(Konrad O Bernheimer)很驚訝地這樣說道：“很多人都還沒看到作品就下了訂單，甚至有些作品還沒有被創(chuàng)作出來，就已經(jīng)被賣出去了!人們都推崇這么一個并非經(jīng)過深思熟慮得出的信條：大家都喜歡的作品，一定不錯?！?/p>

過去，人們只在拍賣會上見識過這種狂熱，人們競相出價的那種場景只能用瘋狂來形容。成交的過程也極其迅速，并且讓人熱血沸騰，因為只需要短短幾分鐘，就可以完成藝術和金錢之間的轉(zhuǎn)換。

現(xiàn)在，藝術品展會上的買家們也深陷這種近乎瘋狂的出價比賽中不能自拔，他們甚至會不由自主地做出那些喪失理智的事。例如億萬富翁、大收藏家弗朗索斯·平奧特(FrancolsPinault)，他就曾把自己裝扮成布展工人的模樣提前進入2005年的巴塞爾藝術展的會場，只是為了在展會開幕之前就能先于其他人看到所有展品，他以為這樣就可以做成最劃算的交易。其他人則在展會一開場就涌進會場，幾分鐘后，第一筆交易就已經(jīng)結束了。藝術品收藏變成了一場狩獵，誰最先獵到獵物成為評判的標準。然而，這么多的作品能在如此之短的時間內(nèi)就被買走，其實是因為，那些最重要的，最受追捧的作品，早就已經(jīng)被預定好了。就在展會開始之前幾周，收藏家和博物館負責人就已經(jīng)開始頻繁地和畫廊的商人通電話，打聽作品，然后通過討價還價最后確認一個雙方都接受的價錢。因此，很多作品出現(xiàn)在展會上不過是走個形式，最后，其他人只能羨慕地看著它們被預約好的買家?guī)ё摺Ｍ砩?，它們就會出現(xiàn)在酒吧里，成為某個“勇敢的獵手”用以自吹自擂的資本。

身份格調(diào)，升級的藝術品展會

雖然，很多收藏家都說，他們更偏愛藝術展會是因為，在那里可以很容易對當代藝術有一個比較全面的印象，如果沒有展會，人們就必須訪遍知名的畫廊才能看到所有這些作品，那就意味著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金錢。但其實這種說法并沒有多少意義，因為有經(jīng)驗的收藏家都習慣于和他們熟悉的那些畫廊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再加上電話和互聯(lián)網(wǎng)提供的便利，他們其實很容易獲得他們感興趣的作品的相關信息，他們只需要直接去某家畫廊購買就可以了，并不需要花時間花金錢漫無目的地訪遍所有的畫廊。

很多購買力強大的買家很樂意去巴塞爾、科隆或者倫敦參加會展，是因為在那里他們能夠得到一種歸屬感。甚至會有商人愿意為一些重要的收藏家的機票和住宿買單，并且提供給他們貴賓級的接待，有時候還會賦予他們私底下單獨參觀展品的特權。就像是過去的宮廷典禮一樣，來賓都是經(jīng)過嚴格的挑選的。只有那些知名度高的收藏家才會擁有這些特權，并且能夠比其他人早很多接觸到展品。經(jīng)濟學家兼社會學家杰瑞米‘瑞

福金(Jeremy RifkIn)曾經(jīng)在他的研究里寫道；如果想讓自己顯得重要或者與眾不同，時尚的衣著、珠寶和名牌固然非常重要，但更有力的身份象征則是擁有享受高級特殊待遇的特權。

與過去相比，最近幾年人們更加看重身份和格調(diào)的價值了。近幾年舉辦的藝術展，例如在英國倫敦舉辦的弗瑞茲藝術博覽會(Frteze Art)，在美國福羅里達舉辦的邁阿密海灘巴塞爾藝術展(Art Basel Mi8ml Beach)，都采納了很多從精品店和大型汽車企業(yè)學來的營銷策略：在那里，奢侈的購買行為總是伴隨著獨特的購物體驗。德國的大眾汽車公司就曾經(jīng)專門建造了一個龐大的主題公園來實踐這種營銷策略，在這里，汽車不再僅僅是購買對象，而成為了更美好、更有品質(zhì)的生活的象征。同樣的，藝術展會也不再滿足于出售藝術作品，它們也想通過創(chuàng)造出某種氛圍，向買家們傳遞這樣的一個信息他們物超所值地來對了地方。

倫敦的弗瑞茲藝術展自2002年開辦以來，就一直在努力改善傳統(tǒng)的銷售模式以及那種嚴肅的銷售氛圍。策展人力圖通過營造新鮮。不同尋常的場景來達到改善的效果，他們向觀眾們保證，變化多姿的展會、熱鬧的派對、激情和魅惑一樣都不會少。英國的建筑藝術家大衛(wèi)·阿加葉(David Adjaye)為展會設計的巨大的帳篷，就搭建在倫敦市中心綠樹成陰的攝政花園

(Regent s Park)的中心，作為展廳使用。這個可以隨時拆建的帳篷本身又傳遞出這樣的信息：我們喜歡臨時建筑，我們建立起我們自己的場所，我們喜歡靈活多變。

那些只專注于收集四十歲以下藝術家作品的畫廊，才有機會參加弗瑞茲藝術博覽會。這里是真正的發(fā)現(xiàn)者的游樂場，一切看起來都充滿了野性和刺激。這里是年輕人的盛會，當然，就算你有七十歲，你也仍然可以無掏無束地和這些年輕人打成一片。藝術展會可不像迪斯科舞廳，會限制入場者的年齡。在這里，每個人都可以感到年輕，生機還有活力

和其他近幾年藝術展會一樣，弗瑞茲藝術博覽會還致力于消除另外一種界限博覽會的策劃者們不會僅僅把自己的工作局限于他們的核心業(yè)務，而是給普通的藝術需求以足夠的關注，他們更像是有價值的文化活動的發(fā)起人和資助人，博覽會也成為了一個對當代藝術無比忠誠的新藝術館，年輕而充滿包容心，在這里聽不到任何輕蔑的竊竊私語。博覽會期間，他們曾在作為主展廳的大帳篷后的草地上策劃了大型的雕塑展，并且安排了豐富多彩的藝術電影展播節(jié)目。他們給藝術家提供獎金，并且曾從贊助商那里籌集了15萬英鎊，捐給泰特現(xiàn)代藝術館的改建工程。中小學校也會邀請這個“博覽會藝術館”的工作人員去給學生講授當代藝術的相關知識。2005年，為了營造更生氣勃勃的氛圍，他們邀請雕塑家安德麗亞·齊特爾(Andrea zlttel)帶著她的團隊連夜布置攝政公園。在博覽會上，不再有講解員引導觀眾參觀，藝術家們直接把在“后臺”發(fā)生的事情展現(xiàn)給觀眾，觀眾們在這里可以最直接地接觸到博覽會的運作過程，也可以聽到最詳盡的備展細節(jié)。用藝術界的行話說，這就是對制度的批判，這種新的藝術形式，能讓從藝術館里走出來的人們在展覽會上充分感受到一種親切感，并把輕蔑的態(tài)度徹底地束之高閣。

與此同時，人們又請來了國際知名的藝術家、思想家來參加博覽會，舉辦各式各樣的講座。盡管他們的講座在開展前夕被取消的事件時常發(fā)生，但是，只要宣傳手冊上有了他們的名字，就會讓展會看上去具有思想上的深度，并且會讓人們覺得，在這里，人們關注的都是當代最重要的文化問題。

被藝術展會激發(fā)的激情

乍看上去，藝術品展會總給人一種前后矛盾的感覺+一方面，這些新興的藝術展會把它們自身的特色定位于年輕，開放和與眾不同。他們通過展示那些看上去是自己手工制成的、未完成的、甚至是粗糙的作品來傳遞一種靈活的感覺。另一方面，這些新興的展會又在向傳統(tǒng)的藝術機構致敬，例如倫敦的弗瑞茲藝術展就把自己看成是倫敦泰特現(xiàn)代藝術館的重要合作伙伴。

去展會參觀的人會感覺到同時融入了新舊兩個世界，只需要匆匆一瞥，對主流文化和次文化兩方面的需求就能夠立刻同時得到滿足。這又一次證明了，在當代藝術的象征意義里，一切界限都不存在。

對很多人來說。藝術展會比那些在博物館舉行的藝術展或者雙年展要更有吸引力。柏林藝術論壇博覽會在僅僅為期五天的展覽期間迎來了超過四萬名觀眾：相反，2004年在法蘭克福舉行的為期三個月的歐洲宣言展cManifesta)，卻只有兩萬四千名參觀者。

今天，在藝術品收藏領域，市場成為了獲得感官體驗的樂園。“人們熱愛這個世界，作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而存在是如此有趣，如此性感?！笔澜缰漠嬂冉?jīng)營人杰弗瑞·戴池(JeffreyDeitch)在接受采訪時曾這么說，“人們在這里可以見到他們熟悉的同行，順利地進行藝術品交易，他們很享受這種美學和商業(yè)完美融合的經(jīng)歷。”

在巴塞爾藝術博覽會(Art Basel)新設的分支，邁阿密海灘巴塞爾藝術博覽會(Art BaseI MiamI Beach)上，就很容易觀察到這種藝術和商業(yè)之間緊密聯(lián)系的特點。該博覽會每年十二月初舉行，收藏家們會邀請某些貴賓去他們的別墅做客，展示他們的藏品。同時也是一種自身身份的展示。展覽會還安排了很多在當?shù)夭┪镳^舉行的特別展覽以及隸屬于博覽會的設計展。此外，還有那些讓人們心醉神迷的海灘派對和泳池派對。在其他城市，例如柏林，也與此相似，每次藝術博覽會都會成為秋季或者春季藝術界的焦點，藝術館也會調(diào)整他們的時間表，以方便前來參加博覽會的收藏家和商人，因為這些人對藝術館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觀眾。

在邁阿密，文化的影響力被以藝術展覽會的形式更鮮明的展現(xiàn)出來購買藝術品不再是單一的商業(yè)行為，而是被深深嵌入到多方面的整體體驗之中。很多收藏家會在此逗留多日，讓自己沉浸在展覽會的大舞臺上，享受這種融入醉心于藝術的人群的感覺，享受與其他人的互動，享受參與分享這些豐富的藝術資產(chǎn)。

在邁阿密，生活已經(jīng)夠緊張刺激的了，買家和賣家，博物館館長和評論家們?yōu)榱斯餐呐d趣日以繼夜地聚集在一起。他們既很喜歡為了某個藝術家而爭執(zhí)，又能在讓他們陶醉的購買過程中感到彼此連結得如此緊密。他們就像是一群大孩子，一起享受班級組織的探險之旅。

藝術長期以來一直向人們許諾，一定會讓他們得到非同尋常的體驗。藝術在哪里，哪里就有驚喜，以及更美好的生活。新興的藝術展覽會也致力于滿足人們對藝術的期待，它的理想就是，先把自己本身變成一件代表著活力、光芒，完美的藝術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