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雨

阿加莎·克里斯蒂(1890～1976)，英國著名作家，創(chuàng)作過一百多部作品，其中較為著名的有《東方快車謀殺案》、《尼羅河上的慘案》等，她刻畫的人物波洛，是繼福爾摩斯之后第二個世界級的大偵探。本作品根據(jù)她的《夜鶯山莊》改編。這部作品中的有關(guān)細(xì)節(jié)多次被其他作者借鑒。

日記本

這天下午，愛麗克絲正打算到花園去，電話鈴?fù)蝗患饴曧懥似饋?，她走過去拿起聽筒，剎那間，她觸電似的問道：“你說你是誰?”

“我是狄克，愛麗克絲，難道你聽不出我的聲音嗎?”

原來，打電話的正是愛麗克絲的前男友狄克!幾年前，他們倆相親相愛，然而就在他們要談婚論嫁之際，愛麗克絲卻頭腦發(fā)熱，嫁給了認(rèn)識才一個星期的馬丁。

這會兒，狄克在電話中說他住在附近一個叫“旅客之家”的旅館里，打算吃完晚飯就來看愛麗克絲。

愛麗克絲嚴(yán)詞拒絕了他的來訪。她掛上電話，定了定神，然后拿起桌上的一頂帽子，向花園走去。突然，她看見花叢中有一樣深綠色的東西，她探身撿了起來，原來是本日記本。打開一看，居然是馬丁的，開頭一頁記的便是他倆結(jié)婚的事情：“兩點(diǎn)半，同愛麗克絲結(jié)婚，圣彼得教堂。”她覺得很有意思，又往下翻，上面記著每日流水賬，翻到最后一頁，她停住了，只見上面寫道：“星期三，六月十八日。”愛麗克絲算了算，這不正是今天?

愛麗克絲再往下看，馬丁寫著“晚九時”，后面卻空空如也。晚九時干什么?她把日記本塞進(jìn)衣兜，腦子里突然跳出狄克以前說的話：“愛麗克絲，你了解他嗎?”馬丁是不是還有什么隱私?是不是要去與別的女人約會?她忐忑不安地回到了房間-…

吃晚飯時，馬丁回來了。等用完晚餐，愛麗克絲拿起日記本，對他說：“這是你用來澆花的東西?！瘪R丁接過日記本，笑道：“哈哈，是在花園里拾到的嗎?我還以為丟了呢?！?/p>

“你的秘密我現(xiàn)在全都知道了?！?/p>

馬丁搖搖頭說：“我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那你說，今晚九點(diǎn)你打算進(jìn)行什么秘密活動?”

“噢!那個……”馬丁愣了一愣，接著笑了起來，“是同一位特別漂亮的姑娘會面，愛麗克絲。她的頭發(fā)是棕黃色的，藍(lán)眼睛，非常像你?！?/p>

愛麗克絲瞪圓了眼睛，說：“你不要回避問題!”

“是呀，我沒有回避問題。親愛的，我只是提醒自己今天晚上要洗相片，當(dāng)然，還要你幫忙。”馬丁對照相一向很感興趣，他有一只古典照相機(jī)，經(jīng)常在地下室里洗相片。

經(jīng)馬丁這么一說，愛麗克絲心情好了點(diǎn)，笑著說：“那你為什么非要等到九點(diǎn)鐘?”接著又喃喃自語，“馬丁啊馬丁，我真希望多了解你一些!”

馬丁笑了笑，對愛麗克絲說：“我出去散散步。親愛的，不要胡思亂想。唉，你們女人都一個樣兒，只對私生活有興趣。”說完，就獨(dú)自走開了。

舊剪報

看著馬丁走出門，愛麗克絲的妒火又冒上心頭。她想，馬丁比自己大十幾歲，在與自己結(jié)婚前，情感生活不可能是一片空白。既然有，那肯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馬丁有一個寫字臺，里面有一個上鎖的抽屜，那里會不會有什么秘密呢?想到此，她偷偷從馬丁的外套口袋里取走了他的鑰匙串，然后來到寫字臺前，一把一把試著，鎖上的抽屜很快被打開了，她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本支票簿，有些零碎鈔票，最里頭有一束信件，上面扎著絲帶。

愛麗克絲心里一陣激動，緊張地解開絲帶。可很快，她又把信放回抽屜里，關(guān)上抽屜，重新鎖上。原來這是她自己的信，是她結(jié)婚之前寫給馬丁的。

接著，愛麗克絲又去開另一個沒上鎖的抽屜，那里頭只有一卷又舊又臟的剪報。

馬丁為什么收藏這些舊剪報呢?說不定，從中也能發(fā)現(xiàn)他的“小秘密”呢。想到這，愛麗克絲呼吸又順暢起來。她發(fā)現(xiàn)，這些是七年前的美國報紙，內(nèi)容是有關(guān)萊曼特里案件的：報道說，在萊曼特里家的地板下面，發(fā)現(xiàn)了女人的骨頭，警察懷疑萊曼特里有作案嫌疑，因?yàn)橥敖Y(jié)過婚”的多數(shù)婦女，后來都去向不明。還有張報紙?jiān)敿?xì)介紹此人頗有“女人緣”，提到他的心臟不好，庭審期間發(fā)作過一次。但三年后，萊曼特里成功越獄……

看到這里，愛麗克絲心想：這個萊曼特里真是個人物啊!剛好有一份剪報刊登了他的照片，愛麗克絲瞄了一眼，差點(diǎn)嚇?biāo)溃哼@不就是自己的丈夫馬丁嗎?她只覺得冷汗刷地流了下來……

愛麗克絲注意到照片旁邊有日期說明，似乎暗示那些婦女被謀害的日子……

愛麗克絲頓時感到屋子在她眼前旋轉(zhuǎn)……日記本上所記的九時，應(yīng)該就是馬丁要動手的時間，怎么辦?她得馬上逃走!

就在這時，愛麗克絲聽見開門的聲音，是馬丁進(jìn)來了!

打電話

愛麗克絲趕緊走出房間，馬丁此時也看見她了，發(fā)現(xiàn)她神色異常，就問：“怎么啦，親愛的?你臉色蒼白，全身哆嗦?！睈埯惪私z勉強(qiáng)擠出笑臉，回答道：“沒有什么，覺得頭有點(diǎn)疼，想出去走一走?！瘪R丁忙過來攙扶她，說：“那好，我陪你走一走?！?/p>

“不，謝謝，”愛麗克絲輕輕推開馬丁說，“我歇一會就好。你看電視吧，我去給你煮點(diǎn)咖啡。”說著，就自顧自走到廚房里去了。很快，她就端了一壺咖啡出來，并給馬丁倒了一杯。

馬丁啜了一口咖啡，說道：“這咖啡真苦啊!哎，對了，親愛的，等會兒，我們一起洗相片吧?！?/p>

愛麗克絲一聽，不由打了個寒噤：“你一個人干行嗎?我今天晚上有點(diǎn)累。”

“用不了多長時間，我保證你洗完相片就不累了?！?/p>

“哦，我差點(diǎn)忘了，”愛麗克絲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敲了敲腦袋，站起身來，“我要給牛肉店老板打個電話!”

“牛肉店?這么晚了，店都關(guān)門了?！?/p>

“不，我是給老板家打電話。你不是說過這家店牛肉很好!我先給他打個招呼，明天給我送來?！闭f著，她三步并作兩步跑進(jìn)屋里，又隨手帶上門。

馬丁在外大聲說：“別關(guān)門!”愛麗克絲故作生氣道：“你擔(dān)心我跟賣肉的談戀愛嗎?”她快速拿起電話聽筒，撥通“旅客之家”電話，“請轉(zhuǎn)狄克先生，我有事找他——”此時，馬丁推門跟了進(jìn)來。

“你能走開嗎?馬丁，”她有點(diǎn)生氣了，“我討厭別人聽我打電話?！笨神R丁置若罔聞，笑嘻嘻地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讓愛麗克絲感到絕望。她慌亂地按著電話聽筒上的按鍵，突然她腦中跳出一個主意來：按住電話的按鍵，對方會聽不見說話聲，放開則又聽得見，這樣不就可以傳信給狄克，來救自己了嗎?愛麗克絲想：一定要鎮(zhèn)靜，把話說清楚!此時，電話那頭傳來了狄克的聲音。愛麗克絲深吸了一口氣，接著放開按鍵說：

“我是馬丁太太，請你來(按住按鍵)，明天早上來，帶一塊牛肉，兩個人吃的(放開按鍵)。非常要緊(按住按鍵)。謝謝你，?？怂魅壬?，對不起，這么晚給你打電話，可是這肉實(shí)在(再放開按鍵)事關(guān)生死(按住按鍵)。好，明天早晨(放開按

鍵)，越快越好?！闭f完，她放下聽筒，轉(zhuǎn)頭望著馬丁。

馬丁嘲諷道：“你是這樣跟肉店老板說話的嗎?”

愛麗克絲答道：“這就是女人的腔調(diào)。”她顯得有點(diǎn)激動，她知道，狄克聽到這個電話，必來無疑!她走進(jìn)起居室，打開電燈，馬丁緊隨其后。他一邊說一邊好奇地看著她：“你現(xiàn)在情緒好像很好?，F(xiàn)在八點(diǎn)半，到時候了，我們一起到地下室洗相片吧?！?/p>

講故事

愛麗克絲見馬丁走過來，看樣子要來硬的，她急中生智說：“馬丁，你坐好，今晚我要跟你坦白一件事?！瘪R丁顯然被這句話吸引住了，乖乖坐了下來。

愛麗克絲決定編一個故事，等候救兵。她故意放慢節(jié)奏，說：“我二十二歲那年，認(rèn)識一個男人，他上了年紀(jì)，但有錢。他愛上了我，向我求婚，我接受了。我們結(jié)了婚。我勸他說，為我著想，去辦理人壽保險?！?/p>

看到馬丁興致盎然的樣子，愛麗克絲也有了信心，她慢吞吞地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在醫(yī)院里工作過一段時間，處理過各種各樣稀有的毒品。有一種細(xì)小的白粉，只要一丁點(diǎn)兒就能致人死命。作用跟天仙子堿差不多，但是事后不會殘留在遺體里。醫(yī)生會以為是心臟病。我偷了一點(diǎn)這種毒藥，把它藏了起來?！彼Ａ艘幌?。

“說下去?！瘪R丁催促她說。

“不。我害怕。我不能告訴你。改天再談吧?！?/p>

“現(xiàn)在說，”馬丁性急地說，“我要聽?！?/p>

“當(dāng)時我們結(jié)婚一個月，我對年老的丈夫非常好。他在所有的鄰居面前都夸獎我。誰都知道我是一個好妻子，每天晚上都給他煮美味的咖啡。有一天晚上，只有我跟他兩個人，我放了一點(diǎn)點(diǎn)毒藥在他杯子里。這種毒藥很平和。我坐著瞧著他。他咳嗽了一下，說他要呼吸新鮮空氣。我打開窗子。接著他說他站不起來了。然后他就死了。”

愛麗克絲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說：“我煮的咖啡非常好?！?/p>

馬丁忙問：“咖啡?就是這咖啡!”他看著愛麗克絲，眼中掠過一絲驚慌，“我知道了，怪不得今天咖啡這樣苦。你這魔鬼!你下了毒藥?！?/p>

馬丁邊說邊站起身，準(zhǔn)備向她撲來。愛麗克絲向后退去，退到火爐旁邊。她嚇壞了，張開嘴，正想把真相告訴他，又停住了，她穩(wěn)住自己，鎮(zhèn)定地看著馬丁，說：“是的，我已經(jīng)給你下了毒藥。毒藥開始起作用了?，F(xiàn)在你站不起來了，你站不起來了!”

就在這時，愛麗克絲聽到外面大門打開的聲音，又聽到外面小路上的跑步聲。

外屋的門開了。愛麗克絲旋風(fēng)般沖出房間，一下子撲到狄克的懷里。狄克抱住她問：“怎么了，愛麗克絲?”說完，小心翼翼地把愛麗克絲扶到花園里坐下，然后扭頭對身后一個人高馬大的警察說，“警官，請進(jìn)屋里看看發(fā)生了什么事兒!”

過了一會兒，警察出來，他碰了碰狄克的胳膊，一臉驚疑地說：“先生，屋里有一個男人坐在椅子里，好像受了某種巨大的驚嚇，而且——”

“怎么了?”

“他死了?！?/p>

這時，愛麗克絲做夢似的說：“我終于了解馬丁了，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