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貴
低溫里的委屈
潘云貴
稻田里的秧苗在這個春天感覺到寒冷
那些牛羊留下腳印后就匆匆離開
鳥雀們總在巢里窩著,飛行
成為一項只和去年有關(guān)的回憶
一只螞蚱在雨水里跳著
卻在不注意的時候倒下,像桃花
從枝頭簌簌落下短命的愛情
這是不正常的消失,太陽應(yīng)該有權(quán)制止
但事實和風(fēng)的透明沒有兩樣
我們的生命,那些愛過泥土的
眼睛和呼吸,一下子都老了
母親,此刻我站在田埂上
鞋子濕了,卻咬碎一兩株草蔓的嘆息
飛快的溪流,淅淅瀝瀝的雨點還在下
我知道這個春天,我要蹲下來
用手捂熱
你懷里,那些說不出話的委屈
夏天來得那么突然,很多人
還沒找到海就在汗水里淹沒了一生
我將如何繼續(xù)這樣的行程
在沉重的往事里背負燥熱與忐忑
列隊的螞蟻隆重制定出
路線,和甜蜜的骨頭,在一朵紫羅蘭的
謊言里慢慢搬運
我懷念卡夫卡,叫這個名字的男人
躲在影子里出不來,享受
憂郁、孤獨和變形的清涼
那些風(fēng)中的葉子和他的溫度
那么相像,如同一個身體的兩個部分
時常被我忽略的卡夫卡
逃脫了我的忽略。他一直都站在
一棵樹上,在南方的夏天里
在知了的背上
李雄伊作品·83
小心翼翼,看我熱烈地在空調(diào)下
密封成一只魚的模樣
漁夫把船拖上岸的時候
我靜靜在風(fēng)里呆坐
望著大海,似乎看到父親的胸膛
曾經(jīng)安放在它上面
擁有藍色、遼闊和渴望
那片桃核狀的島嶼,藏在漁網(wǎng)里
一點點被海風(fēng)剪碎
潮濕的沙粒很好地吸附著它的殘像
壘砌起一座又一座不斷重復(fù)的沙丘
鐵錨與汽笛,從上面出發(fā)
像螞蟻,搬運出骨頭和故事
這些年,我一直沿著堤壩行走
漫長的白色海岸,灘涂,葦叢
都是父親沒有帶走的情人
她們眺望海水,那片父親赤裸的胸膛
依舊會在每天日出時露出
銅紅的膚色,像十年前的時光
還沒有在鹽里生銹
當秋天到來的時候
九月的骨頭拆了下來
一陣風(fēng)吹來了十月
故鄉(xiāng),依舊有野葵和菖蒲的清香
被最后一批失語的蟬
趕在日落前領(lǐng)走
天空安靜得像一面鏡子
妹妹用蠟筆在上面畫炊煙與晚霞
一會兒用藍色,一會兒用紅色
天漸漸黑了,我捂熱的石頭
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它堅硬得像極了父親的心
上面爬滿我的倔強和青春
當秋天到來的時候
桑樹的葉子也被風(fēng)折下
一片一片
抵達母親的額頭,輕輕吻著
像姐姐還沒出嫁時那樣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