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xué)理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秦漢研究室，陜西 西安 710054)

吳鉤·秦鉤·金鉤

王學(xué)理

(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秦漢研究室，陜西 西安 710054)

通過文獻(xiàn)史料的分析，考證吳鉤、秦鉤、金鉤來歷及其用途。分析認(rèn)為，吳鉤是古代春秋時(shí)期吳國研制的一種銅彎刀，又名金鉤，原本只是作為統(tǒng)治階級的王侯君主佩帶，并未使用在戰(zhàn)場上;但是長期以來，人們已經(jīng)不明白這種久已失傳的兵器為何物，只是在詩文中領(lǐng)略其被神化的風(fēng)采;秦俑一號坑出土的兩把銅彎刀是否就是吳鉤或金鉤?考慮其出自秦地，由秦軍使用，定名為秦鉤似乎更恰切些。

吳鉤;金鉤;秦鉤;鉤鑲

男兒生世間，及壯當(dāng)封侯。

戰(zhàn)伐有功業(yè)，焉能守舊丘。

召幕赴薊門，軍動(dòng)不可留。

千金裝馬鞭，百倉裝刀頭。

閭里送我行，親朋擁道周。

斑白居上列，酒酣進(jìn)庶羞。

少年別有贈，含笑看吳鉤。

杜甫在《后出塞》的第一首詩里描繪了這樣一個(gè)應(yīng)募從軍、親朋壯別的場景，真是豪壯激烈，催人奮進(jìn)，鄉(xiāng)情切切，感懷生慕。詩圣筆下，令人非在詩中，而在詩外。馬鞭、腰刀裝飾華貴，不覺眼熱，而笑看的那把“吳鉤”究竟是何等武器呢?

一、吳鉤

左思《吳都賦》中有“吳鉤、越棘、純鈞、湛廬”之句。吳鉤同長戟、名劍并列，概可見其貴。漢代仍有鉤的使用，《漢書·韓延壽傳》載:“延壽又取官銅物，候月蝕鑄作刀、劍、鉤、鐔，放效尚方事。”那么，這個(gè)“吳鉤”究竟是什么形狀?

很多注釋家都說形如彎頭的刀。然而，鐮刀也是彎頭的，有刃也可以內(nèi)鉤，但那屬于農(nóng)具而非武器。

武器中同“鉤”相近者，還見有“鉤鑲”一物。據(jù)《釋名》說:“兩頭曰鉤，中間曰鑲，或推鑲，或鉤引?！便^鑲整體呈弓型，兩頭各有一個(gè)向外的彎鉤，一般是上鉤長于下鉤。鉤為圓柱形的長鐵鋌，都稍向后彎。上鉤頂端為銳尖;下鉤末端有的為小球狀(有的則為銳尖形);兩鉤中間連接著一個(gè)盾牌狀的“鐵鑲”(一塊圓角長方形薄鐵板)，后有把手，用圓蓋釘固定于鉤架上。鉤鑲一般通長(包括上鉤、下鉤和中間的鑲部)在60～70 cm之間。整體形狀是上鉤長，下鉤短，中部有一護(hù)手的鐵板，能鉤、能擋。此物在河南洛陽、鶴壁，河北定縣等地的漢墓中都有出土。河南鶴壁市發(fā)現(xiàn)一件鐵質(zhì)鉤鑲，上鉤長26 cm，下鉤長15.7 cm，連同鑲部總長61.5 cm。兩鉤均為鍛成渾圓的鋌，向前鉤曲。下鉤的尖端是圓球狀，上鉤的尖部殘失。中間鑲部，背面的鋌鍛成扁體形，并折成長方形把手，正面是用長18.5 cm、寬14 cm的薄鐵板制成的鑲，用圓蓋釘固定在鉤架上，鑲板上無其他附屬物的遺跡，中部向外鼓出，以便于手握［1］(圖1)。鉤鑲是一柄短兵器，往往同環(huán)首刀配合使用。畫像石中就有左手執(zhí)鉤鑲、右手執(zhí)刀者同持長戟者搏斗的畫面。顯然，鉤鑲同吳鉤不是一類。

圖1 鐵鉤鑲

其實(shí)，吳鉤的消失，漢以后長時(shí)間使人不可名狀。所以，宋人時(shí)而把它歸之于“劍屬”(如《大宋重修廣韻》、元《古今韻會舉要》)，時(shí)而又說“刀屬”(沈括《夢溪筆變》)。由于劍雖是兩面刃，卻是直身;而刀身固然有直有曲，卻是一面刃，可知刀、劍同吳鉤也是對不上號的。

二、秦鉤

秦俑一號坑出土了兩柄形似長條彎刀的青銅兵器。身柄一次鑄成實(shí)心，身長稍曲，頭部彎度較大，頂端平齊。截面呈棗核形，中心厚于內(nèi)外兩側(cè)。雖有對開的雙“刃”，但不鋒利，顯系象征而已;柄作前扁后圓的柱體。通長65.2 cm，其中身長54 cm，寬2.2～3.5 cm;中心厚0.9 cm，重1.045 kg［2］(圖2)。由于此彎刀兩面具“刃”，確實(shí)顯示出原有外格內(nèi)鉤的功能，因此它無疑就屬于古人一再盛贊過的“吳鉤”了。雖然此銅鉤刀的兩刃很鈍，似乎難于應(yīng)用，但畢竟屬于模擬吳鉤的實(shí)體，也可名之曰“金鉤”?？紤]其出自秦地，由秦軍使用，定名為“秦鉤”似乎更恰切些。

圖2 秦鉤(秦俑1號坑出土)

秦鉤出自矩陣的前鋒部，為第一行橫隊(duì)左右兩端的袍俑各執(zhí)一柄。鋒部的士兵俑群，都屬于輕裝步兵組成的弩兵隊(duì)列，所用兵器以遠(yuǎn)射程的弓弩為主，并配備有青銅長劍。而秦鉤則配備在弩兵兩端，這除了列陣或儀禮的需要而設(shè)之外，還應(yīng)把它看做同劍一樣，都是近身格斗的短兵器。在戰(zhàn)斗中，只有同其他兵器共同組成遠(yuǎn)近、長短相雜的情況，才具有整體的殺傷威力。至于這兩柄秦鉤里外的刃很鈍，那是因?yàn)槠渫缚又泻芏嘞笳餍缘臇|西一樣，只是為表現(xiàn)“形”而不在于“用”。

“吳鉤”的得名，同它的發(fā)源地有關(guān)?！秴窃酱呵铩份d:“闔閭既寶莫耶(邪)，復(fù)命國中作金鉤。令曰:‘能為善鉤者，賞之百金。’吳作鉤者甚眾。”有人獻(xiàn)二鉤，王“服而不離身?！边@吳鉤在吳國由此而身價(jià)倍增，竟同寶劍一樣，成了身分等級的指示物。既然吳王“服而不離身”，也當(dāng)產(chǎn)生了一定的社會效應(yīng)。因此，盡管是出現(xiàn)在一國一時(shí)，且在戰(zhàn)場上未見廣泛使用，卻能從一種護(hù)體的短兵器一躍而榮膺了古代兵器的代稱。其物雖早已退出歷史舞臺，其名卻在詩人那里習(xí)用不衰。如鮑照《代線客少年場行》“驄馬金絡(luò)頭，錦帶佩吳鉤”，李賀《南園》等五首“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辛棄疾《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把吳鉤看了，欄桿拍遍，無人會，登臨意”等名句，早已膾炙人口。吳鉤簡直成了人們羨艷的英俊威武的象征物。

三、金鉤

“吳鉤”源于吳國，但要說它是“金鉤”則實(shí)難令人相信。吳國、越國的銅兵器就是最好的回答。

春秋戰(zhàn)國時(shí)代(前770～前221)，中國長江流域的一些諸侯國冶鑄兵器是頗負(fù)盛名的，許多名劍都是出自當(dāng)時(shí)的吳國、越國和楚國的匠人之手。據(jù)說越王勾踐的純鈞劍“手振拂，揚(yáng)其華，摔如芙蓉始出。觀其鈲，爛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渾渾如水之溢于塘。觀其斷，巖巖如瑣石。觀其材，煥煥如冰釋”(《越絕書》)。吳王的“自作用劍”已經(jīng)出土12把，如“吳太子姑發(fā)孚反(諸奕)劍”(安徽淮南出土)、“吳王光(闔閭)劍”(安徽南陵縣、廬江縣，山西原平縣均有出土，上海博物館從香港還購回外流的1把);越王劍有9把，如“越王勾踐(鳩踐)劍”1把(湖北江陵)、“越王鹿郢(者旨於睗)劍”3把(北京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和浙江博物館收藏)、“越王盲姑(不壽)劍”1把(上海博物館藏)、“越王句州(王翁)劍”1把(江陵出土)、“越王諸咎劍”1把(河南淮陽平?jīng)雠_出土)。另外，在淮陽還征集到2把越王劍，等等。這些都是精美絕倫之品(圖3)。因此，我們確信吳國是能夠鑄造出像吳鉤這樣的青銅武器的。特別是像吳王闔閭這位不可一世的君主，不但自鑄，劍銘還作出“攻吾王光自作用劍以戰(zhàn)戉(越)人”的話，氣勢逼人!當(dāng)然，他在鑄出“莫邪”這樣的利劍之后，就必然產(chǎn)生出另作一種改制品的追求。上有好，下必有甚焉。既有吳王的倡導(dǎo)，應(yīng)者則趨之若鶩，以致出現(xiàn)了“作鉤者甚眾”的熱鬧場面。竟有“貪王重賞”的喪盡天良之徒，殺子釁鉤，嘩眾取寵，換來個(gè)賞賜“百金”的榮耀，真是技術(shù)遭褻瀆的不幸!

圖3 越王勾踐劍與吳王夫差劍

四、結(jié)語

吳鉤的使用價(jià)值早已成為歷史的過去，吳鉤的面目也過早地蒙上了歷史的塵埃。那么，秦鉤的出土，留給人們的大概不只是“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rèn)前朝”(杜牧《赤壁》)罷?

［1］李京華.漢代的鐵鉤鑲與鐵鉞戟［J］.文物，1965，16(2):47-48.

［2］陜西省考古研究所秦始皇陵秦俑坑考古發(fā)掘隊(duì).秦始皇陵兵馬俑坑一號坑發(fā)掘報(bào)告(1974～1984)［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

Wugou，Qingou and Jingou

WANG Xue-li
(Research Group of Qin-Han，Shaanxi Archaeology Institute，Xi'an 710054，Shaanxi，China)

This paper studies the sources and usefulness of Wugou，Qingou and Jingou through the analysis for the related documents.The research results show that Wugou was actually a kind of brone hook made in Wu Country of the Spring and Autumn Period and also named as gold hook.It was originally a kind of adornment worn by the ruling class and never used as a weapon.However，people could not know this lost article for a long time and they could only find it in some poems.In the excavation in No.one pit of the terracotta soldiers and houses of Qin Dynasty，two hooks were found and people were puzzled for whether they are Wugou or Jingou.The author in this paper thinks that they should be Qingou(hook made in Qin Dynasty)，because they were used in Qin Dynasty and excavated in the relics of Qin Dynasty.

Wugou;Jingou;Qingou;hook decoration

K875.8

A

1671-6248(2011)03-0021-03

2011-05-06

王學(xué)理(1934-)，男，陜西蒲城人，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員，陜西省文史研究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