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男人去小鎮(zhèn),經(jīng)常的事。他總是利用周末的時候去,一路的長途汽車,大概要四個多小時。車跑的都是柏油路,只有二三十米那么長的一小段沙土路。汽車就在那段沙土路上向南拐一個彎,穿一片楊樹林,再徑直地駛往那個小鎮(zhèn)。
小鎮(zhèn)的名字十分的好記,叫大楊樹。特點也好記,不管是石頭房子還是木頭房子,都坐落在山腳下。分布有些星羅棋布,也有些散亂,但唯獨的一個特點便是房子的頂部都拿泥塑了動物,諸如牛馬羊之類,或者彩色的龍鳳呈祥。動物雖小,卻塑得十分逼真,很能看出那些鄉(xiāng)村工匠的手藝。
男人姓曹,在城里是有官銜的,城市晚報的副刊部主任。他在半年前編報時從自然來稿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照片。拍的就是小鎮(zhèn)的房屋和山景,作者署名暖暖。照片拍得有特點,都是那些山里人住了約百年的石頭房子和更年老一些的樹冠,黑白且分明。男人從十幾張照片里選出兩張,發(fā)在了晚報的副刊上,待報樣出來后按作者的名字和地址寄了出去。那個地址是一所小學(xué)校,曹想大山里的小學(xué)校會是個啥樣子呢?在給暖暖發(fā)第六幅照片的時候,曹的心疼了一下,也不知是什么緣故,照片上拍了暖暖供職的那所大山小學(xué),兩幢木頭房子很舊,被陽光暖著,發(fā)出古銅色。而這層古銅色剛好跟幾個孩子的臉成一樣的膚色,臉上掛著天真的笑,同樣古銅色的操場是孩子們身后的背景。
就是這樣的大山和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石頭房子,使曹有了一份牽掛,他拿起手機給暖暖發(fā)信息:他想去大山里看看那些孩子。暖暖很晚才回了信息,可能是山里信號不好的緣故。暖暖說,過一陣兒吧,這幾天她要出一趟差。
曹想暖暖的家一定不是在大山里,她興許是一名去支教的大學(xué)生。
編稿和寫東西之余,曹找出一份吉縣的舊地圖,用一把放大鏡來查看大楊樹的位置。從那個巴掌大點的痕跡上發(fā)現(xiàn)了一條線索,那就是他的一個同學(xué)也兼酒友的家曾經(jīng)是哪兒的,至少離得很近,八九不離十。曹就翻出他同學(xué)的電話,撥過去,說有沒有空喝臺酒呀?對方顯得很高興地答應(yīng)了。兩人就約好了晚上見面,互相搭訕著定下了去一個叫“魚是魚翅是翅”的小酒館,曹的同學(xué)說他把周琪叫上,對影成三人。
其實,這只是我小說的一個布局,在曹還沒有去大山里看暖暖之前,我想應(yīng)該有這么一個段落作為鋪墊。
曹跟他同學(xué)還有他同學(xué)的朋友周琪坐在小酒館里喝酒時,知道了那個大山深處的小鎮(zhèn)大楊樹的些許背景,單單有一點就足以讓曹生發(fā)了去看看的興趣。曹的同學(xué)說進山得坐很長一段路的森林小火車,其碼要一個半小時。曹將手里的半杯白酒呷進去后,臉上無比通紅且興奮地說,他長這么大還沒坐過森林小火車呢。
曹的同學(xué)說他可是經(jīng)常的坐,在上中學(xué)的時候,幾乎每周都要坐一個來回。
曹說一定得去一趟,去大山的深處看讀書的孩子們,去坐一坐森林小火車。
2
暖暖給曹發(fā)來手機短信說:她每天的工作真是太簡單了,教孩子們寫字讀課本,對著大山拍照片,這些事情挺虛無的。
曹說:這樣就挺好了,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時間該怎么打發(fā),能做自己喜歡的事,度日就更容易,僅這一點就挺值得為你高興的。
暖暖接著在手機上說:是啊,虛無的一天過后,日子又重新開始。
曹回復(fù):你拍的照片很好,不僅描述了你目前生活中的細節(jié)映象,還很忠實于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體驗。其實,有時候人就是活在一種極其簡單和隨意的生活中,做事沒有目的也很好。
暖暖說你真要來大山里看我和孩子們嗎?
曹說是啊,正在選行程,可能這個周末,或者下個周末,只要不編稿就可成行,并說自己手里已經(jīng)有了一張吉縣的舊地圖。
暖暖說:她也盼著曹編輯來,幫她指點一下拍照片。
曹說對拍照片他也不是很懂,可以互相探討,或者他可以帶一個報社的同事去,一個很不錯的攝影記者。
暖暖整整一下午沒有回信息,曹在等待中接到他同學(xué)的電話,約他晚上仍舊去那家叫“魚翅”的小酒館喝酒,并說有關(guān)于大楊樹的消息跟他說。
曹在臨下班前給暖暖又發(fā)了一條信息,好,人多點盼頭總是好事。
3
曹從城里坐了四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到了吉縣的秀水鎮(zhèn),據(jù)說再往前面走就是韓家園子林場了。在靠近鐵道線的扳道房門前,曹問清楚了去山里的森林小火車的乘車時間,就去票房子里購票。
票房子不大,兩間房那樣,磚瓦結(jié)構(gòu)。不論房子的頂還是墻壁都清一色粉了黃漆。不鮮艷也不難看,是那種純粹的土黃,經(jīng)風(fēng)雨洗過之后,略微有些斑駁。曹進去后發(fā)現(xiàn)里面沒有人,房子里空蕩蕩的,靠窗的位置僅有兩張木制的座椅,因為光線的黯淡,看不清座椅的顏色。
曹小聲嘀咕了一句,這算是哪門子的火車站呀,也沒人賣個票。
曹的話音未落,屋子里突然就有了聲音,早著呢,賣票的時間沒到,至少還得半小時。
曹仔細辨別后方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靠窗的位置發(fā)出來的,他就循聲走過去,老半天才看清楚那個人是躺在座椅上說話的。那個人四十歲左右,半邊的臉孔都是暗影,臉上隱約能夠看到些許的胡須和頭上蓬亂的啊絲。曹就湊過去,小聲地跟他說,我說的是去山里的森林小火車。那男人聽后坐了起來,說正是呀,進山也沒有別的火車可坐呀,兩塊錢一張票,六站地,就到終點大楊樹了。
那人像個伐木工人,更像摟山拾菌子的,一雙洗得發(fā)白的破膠鞋旁邊擱了只柳條筐和一把橫在筐底的短把鐮刀。曹想再問他幾句話時,那人自顧自地吸起了紙煙卷,剛剛看清的半邊臉又被煙霧彌漫住了,瞬間就變得模糊不清。
曹只好走出去,看遠處的山巒,綠色起伏的山脈一波又一波地展開著,分不清哪是進山的鐵道線。眼前的兩條小鐵軌伸出去沒多遠就看不見了,消隱在黛色的山根下。
曹從兜里摸出手機,給暖暖發(fā)信息,卻沒有信號,翻出前一天存的兩條,其中一條說,她最近有可能要離開山里一段時間。
車站的附近有個小飯館,沒掛幌,只是在兩塊不大的窗玻璃上寫了快餐兩個字。字是用紅油漆寫上去的,有點歪歪扭扭,但很醒目,使你打老遠就能夠看到。曹繞過水泥樁排成的板障子,徑直走過去推開門,迎他的又是個四十歲的男人。男人腰里扎著個圍裙,手上沾了面粉,把他的一張臉襯托得越加的黝黑。男人離曹近了一點才張開嘴說話,問曹吃點啥?曹說你有啥主食呀,叨咕叨咕唄。男人說米飯、麻花、手搟面和疙瘩湯,還有餃子,你來啥吧?曹想了想說,就來半斤酸菜餡的水餃,再來一碗白開水。
小店不大,墻壁都是用整根的圓木壘起來的,縫隙間抹了湖泥草把,看起來很結(jié)實。上面還鉚了些長短不一的鐵釘,有空著的,也有掛著東西的,如土蒜、紅辣椒、蘑菇串等??看暗牡胤竭€插了幾根野雞翎,像是拿膠水粘上去的??偣灿袃蓮堊溃彩窃敬畹?,不大的桌面上嵌著圓型的結(jié)痕。
餃子很快就煮好端上來了,大肚寬邊,每一個都胖嘟嘟跟小豬羔似的,很有食欲。這是從外觀上看,吃起來則更好,肉餡拌得好,咬一口流油。曹在心里想,還是山里人實惠,做買賣不藏奸。他問了價錢,半斤整好三十個,五塊錢。
店老板給曹加了一小碟自家腌制的咸菜,醬油蒜片泡黃瓜條,事先說不要錢,還給他盛了滿滿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湯,曹知道是代替了他要的那碗白開水。
吃喝其間,曹跟店老板打聽大楊樹鎮(zhèn)的情況,店老板說那可是個好地方,四面環(huán)山呢,一年四季都有風(fēng)景看。曹說你去過幾回呀?店老板答每個月都去兩趟,給那里的學(xué)校和林業(yè)隊送豬肉和加工好了的山野菜。曹聽后跟他打聽學(xué)校的老師暖暖,說是個女的,很年輕。店老板說不認(rèn)識,他每回去學(xué)校都直接找那個戴高度近視鏡的老頭,好像是個教導(dǎo)主任,都是他給結(jié)帳。
店老板還跟曹說開森林小火車的是他家親戚,坐車的時候提他可以免票。
吃完飯后,曹又坐了一會兒,喝剛要來的一碗白開水時,睡在票房子里的那個有胡茬的男人進來了,張口就要了一碗手搟面,強調(diào)說要大碗的,多放辣椒末,鹵子咸點。
曹看到那男人粗糙的右手伸進了同樣皺巴巴的褲袋里,摸出一張五元面值的紙幣來放到桌子上,左手抓起了桌上的陳醋瓶,往面前的空碟子里倒。
曹走出小酒館門,發(fā)現(xiàn)天暗了不少。
4
幾天前暖暖給曹發(fā)信息說,她的一個學(xué)生得了白內(nèi)障,上課時看不清黑板。她求在城里的朋友上網(wǎng)找到一種能根治的藥水,花錢郵購寄來的卻是假藥,害得她的學(xué)生眼病反倒加重了。
暖暖說這世間人真是太壞了,最壞的就是人。
她得抽空帶那孩子下一趟山,去城里瞧醫(yī)生。
在曹看來,大山里那幫孩子確實跟暖暖結(jié)下了深厚的情份,要不然她不會一個人跑到大山深處教書。從那些她拍的照片上便能看出,暖暖做為一個教書匠的生活點滴。
其中有一張照片拍的是兩個孩子在一根簡易的旗桿下升旗,孩子們的衣著很樸素,面孔也很天真。但是他們卻神情專注,雙手緊緊地抓著扯旗的繩索,注視著它緩緩地升向天空。做為一個報紙的編輯,曹知道什么樣的作品具有凝聚力,當(dāng)他看到照片那一瞬間起,曹就有些愛不釋手了。照片雖說是普通,但卻真實,完全沒有刻意擺布的痕跡,它就是大山小學(xué)校里的一個場景,總在發(fā)生的現(xiàn)實生活中的一幕,它真實得甚至于使心靈疼痛。
曹把照片配了文字,加大幅發(fā)表在了他編輯的報紙副刊上。曹在把報紙寄給暖暖的時候,特意在信封的背面寫了一行字:那些整夜蜷曲在舊草席上的人們/憑借什么悟性/睜開了兩只泥沼一樣的眼睛。
曹是把詩人王小妮的詩《是什么在我心里一過》中的兩句寫給了暖暖。
5
天色稍晚點時,曹等來了進山的森林小火車。
火車有四節(jié),都是粉著綠漆的木制車廂,里面是木制的座椅。曹發(fā)現(xiàn)火車頭真是特別,黑色的車體有幾個部位刷著紅漆,被很多的鐵環(huán)連著。不論車頭還是車廂,都照城里的火車小很多,也包括鐵軌。
火車司機戴了頂米色的鴨舌帽,脖子上圍了條白毛巾,從車窗里探出頭來看著站臺上的旅客。曹發(fā)現(xiàn)剛剛他在小飯點里吃餃子時還只有他跟那個臉上有胡須的男人兩個候車人,這會兒卻是十幾個人了。四節(jié)車廂的門都被上了鎖,只有最后面一節(jié)開著門,供旅客們上下車。而在車門處站了一個穿鐵路制服的青年女人驗票。說是穿著鐵路制服,卻只有一件上衣,肩上別了加紅黃杠的硬牌,胸前佩著鐵路徽章。
驗票的女人不算漂亮,但身材挺好,略顯瘦削,穿著打扳顯得干凈利落。尤其是她梳的齊耳短發(fā),讓人看了舒服。曹手里的車票只是一小塊紙板,上面是手寫上去的字,正當(dāng)間壓了紅印章。因為印油多的緣故,章子壓得模糊了,看不清印章上的字,許是那個人的名字也說不定。
曹撿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之后,小火車就鳴笛駛發(fā)了,車子穩(wěn)穩(wěn)地駛離月臺之后,開始爬坡。曹坐的是后數(shù)第二節(jié)車廂,本來就沒幾個人,十幾個座位都空著,偏偏坐過來那個驗票的女人,曹知道她就是這列車的乘務(wù)員。沒等曹開口說話,驗票的女人卻先跟他說了話。女人說是從城里來吧,去大楊樹干嘛,不會是走親戚吧?曹說是去看一個朋友。女人便笑了,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來塞到曹手里說,可以去這家旅館住,很便宜的,拿這張卡去店主準(zhǔn)保給你打八折。
女人望著窗外一掠而過的樹接著說,小旅館很干凈的,都是火炕新被褥,晚上還有熱水洗腳。
曹發(fā)現(xiàn)女人說話時,微翹的嘴角總是上下移動,似乎肌肉緊張,左臉上有兩?;疑娜赴?。
曹便順便問了一句,住一晚多少錢???
女人說不貴,二十塊錢,供一頓免費的早餐。
曹說二十塊錢還能打八折啊,是夠便宜的。
小火車一直向北,穿山林呼嘯而行,車窗外除卻閃過去的層層山巒外,還不時地有一拉溜的蜂房和養(yǎng)蜂人的窩棚。蓋滿了馬架子的鋸木場工棚和碼得高聳入云的木頭垛,還有建在河邊的鹿場及其一段一段的防火隔離帶,夾雜在綠色和褐色當(dāng)中,極為顯眼。
其實,這些山巒都屬于黑龍江小興安嶺余脈,雖說是脫離了大山的主體,卻依然有原來的氣勢,即便是到了山根下,也仍舊郁郁蔥蔥,蒼茫肅穆。曹知道那個叫大楊樹的小鎮(zhèn)子便隱在其中,他只是聽人說起過,大山里的林場和林區(qū)人家,但還沒有真正的去拜訪過,這回跟女教師暖暖相識,也是偶然。曹相信,有時候生命和時間的交替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個主題。所以他才有了想去大山深處看看的想法,才有了某種把自己迷失于某處的想法。
拿了把條帚掃過車廂地板的女乘務(wù)員滿車廂轉(zhuǎn)了一圈后,又返回身坐在了曹的身邊跟他拉話。女人說還是頭一回坐咱這森林小火車吧,覺得新鮮是不是?曹扭過身子有些詫異地問女人怎么就知道他是頭回坐森林小火車。女人答得很干脆,她說觀察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城里人。曹說怎么講呢?女人笑了笑接著說,舉手投足,舉手投足之間就能夠看出來,況且你上了車后總是不錯眼珠地朝車窗外邊看,你瞧那幾個。女人邊說邊拿手指坐在附近的幾個旅客,他們都是經(jīng)常跑山的人呢,上了車就睡覺,養(yǎng)足精神好做活計。曹打眼望過去,果真就有幾個旅客歪在靠背椅上睡著,任憑列車的顛簸也干擾不了他們。
曹覺得應(yīng)該跟這個年輕的女乘務(wù)員說說話,人家是小火車的主人,對自己一個外鄉(xiāng)人又這么熱情,沒道理不說說話的。曹就笑了一下說,妹子在山里住著嗎?女人說是呀,打小了起就住在山里,上初中念書前住在十八站林場的周家營伐木組,念初中后才隨母親搬到大楊樹的。
曹說那你這工作是咋回事呀?瞧你身上的制服可蠻氣派的,實打?qū)嵉某怨偌绎埖蔫F路職工吧。
女人依舊笑了一下,方說,鐵路職工倒不假,但卻是臨時的。原來有兩個老列車員來著,其中的一個突然間就病倒了,說是得了很嚴(yán)重的肺氣腫,你說奇怪不,咱這大山里空氣多新鮮呀,咋就能得那種病呢,又不是生活在礦山里。她這一病倒,另一個列車員是咱的堂姐,她一個人忙不過來,就跟林業(yè)局管事的提建議,臨時找一個先頂著。不是跟咱熟嗎,又閑在家里沒事干,就來頂崗了,沒想到這一頂便是大半年的時間,那姐姐還沒病愈呢。
曹說看來妹子你的福氣來了,換句話說就是時來運轉(zhuǎn),要吃官家飯了。
女人說這話怎么說呢?
曹說就是說你有轉(zhuǎn)正的機會唄,這種概率其碼有百分之四十。
曹說完后兩個人竟都兀自的笑了。
6
曹在給大山里的小學(xué)女教師暖暖發(fā)了第三幅照片后,收到了暖暖給他寄來的一幅作者像,這是應(yīng)曹的要求寄給他的。曹在信里跟暖暖說下次給城市晚報寄稿一定要寄張作者像來,看能不能配她的攝影作品一塊發(fā)出來,以饗讀者。暖暖滿足了曹的愿望,但卻在信的附言里強調(diào)說,寄作者像可以,但一定不要在報上發(fā)表,語氣十分的懇切。
照片上是一個特別清純的女孩,有二十三四歲大的年紀(jì),大眼睛,披肩發(fā)。眼睛看著遠處的大山笑著,正好露出小巧的牙齒。
曹凝視著照片上的暖暖很久,也想不出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或許是三個字,也或許是兩個字,其中可能會有一個芳字。曹只能這么猜想,因為他沒有真正問過暖暖她的真實姓名,有什么必要非得知道人家女孩的名字呢,自己只是編報紙,又不是什么鐵路警察,需要查一查戶口。
曹把暖暖的作者像別在了工作臺的玻璃隔板上,使自己能在編稿子累了喝茶時一眼就看見。曹想這會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從大城市里走出來,愛好攝影,且只身一人來到大山深處,跟一群貧窮樸實的孩子為伍。
曹就給暖暖發(fā)信息,說他想搞一篇紀(jì)實性的報道,關(guān)于城市青年大學(xué)生到山區(qū)支教的題材。
信息發(fā)出去后一整天都沒有收到回信,曹想可能暖暖又是低調(diào),不想讓人說她工作上那點事情。
曹就決定找空閑去看看,就在他打定主意之后沒多久,在稅務(wù)局當(dāng)稅收員的表弟出了點事,因為幫助一個哥們逃稅,說白了就是出謀劃策,被稅務(wù)機關(guān)的監(jiān)察部門抓了把柄,差一點兒就被革了職。是曹找了政府機關(guān)的一個哥們出面請表弟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和監(jiān)察部門的人吃飯,又塞了些錢,才算把這件事擺平。
從周一到周五,一禮拜沒干正經(jīng)事,就跟那幫爺孫子們周旋了。簡直羞愧難當(dāng),弄得臉紅一陣白一陣的,這么多年一直是跟文稿報紙打交道了,比不得社里那些記者同仁,為人處事的能力圓滑無比。通過表弟這件事曹很驚訝,原來這世間的各類事情都是有規(guī)則的,就是所謂的游戲規(guī)則。
周末下稿時,曹特意選了一幅扛包工人的照片,題名板鍬記,無法逃避內(nèi)心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