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15日上午，曾是2005年成都賽區(qū)超女20強的王貝和媽媽彭才英走進了武漢中墺整形醫(yī)院，接受面部磨骨手術(shù)。讓人痛心的是，超女王貝再也沒有走出手術(shù)室，一條年輕鮮活的生命飄然而逝。更令人費解的是，王貝的母親竟然也同時在同一家醫(yī)院進行整容手術(shù)，這是為什么？近日，本刊特約記者走訪了當事人家屬、親友，試圖探詢王貝整容致死背后之隱情。

單親媽媽精心捧出小超女

1986年7月30日，在湖北仙桃，王貝降生了，但是，這個幼嫩的小生命并沒有享受多少家庭的溫馨。王貝兩三歲時，父母便離婚了。從此，王貝和媽媽彭才英相依為命。離婚后，彭才英又從企業(yè)下崗，失去了生活來源。

后來，彭才英和仙桃藍天藝術(shù)團團長許知林等五六個人一起成立了個歌廳樂隊。彭才英唱些流行歌曲，一個月也能有1000元左右的收入。周末時，彭才英總是帶著王貝去歌廳玩，王貝表現(xiàn)出很強的樂感，她10歲的時候唱了一首《新鴛鴦蝴蝶夢》，大家都夸她有天賦。到了1996年，更多的卡拉OK興起，歌廳樂隊沒有了市場，于是便解散了。隨后，繼父帶著一個兒子，與彭才英母女倆組成了新的家庭，關(guān)系融洽。

2000年，王貝進入仙桃實驗高中的文藝班，和俞奕等幾個女孩組成了一個“TOP”組合，節(jié)假日就去跑場子。所謂跑場子，就是給商場或電器城開業(yè)、公司慶典時表演歌舞節(jié)目。彭才英非常支持，帶著女孩子們?nèi)グl(fā)廊做頭發(fā)，拍藝術(shù)照，教給她們?nèi)ヒ箞鰬械淖晕冶Ｗo意識，儼然一個經(jīng)紀人。母女兩人，王貝脾氣溫和，彭才英則顯得要強而有主見，幾乎事事為女兒做主。每次王貝拿到酬勞時，總是交給彭才英：“媽媽，我能賺錢了，將來我要考音樂學院，賺錢養(yǎng)媽媽?！?/p>

看到女兒的音樂才能日益凸顯，彭才英感慨，自己雖然喜歡唱歌，卻沒趕上好時代，不知道怎么往專業(yè)的道路上走。為了王貝學藝術(shù)，她在王貝考上仙桃實驗高中后，給她買了鋼琴。鉚足了勁的彭才英自覺明白得太晚，對孩子越發(fā)舍得下力氣。仙桃的老師不如武漢的好，她就每周末帶著孩子坐大巴車去武漢，往返4個小時，只為上兩節(jié)音樂課。武漢的專業(yè)老師，每節(jié)課收費100～150元，彭才英從來沒有在意過。

為了讓王貝有個練歌的地方，彭才英專門在仙桃文化宮旁邊開了一個“清云閣”KTV，只有一個大廳和4個包間，她對人說，KTV賺不賺錢都不要緊，只要能對貝貝有幫助就行。

2003年8月，王貝考入武漢音樂學院。上大學后她從來不問家里要一分錢，她會接一些商業(yè)促銷的活動，學費都是自己打工賺的。彭才英總是跟著女兒，看著王貝唱得嗓子都冒煙了，她心疼得不行。

2005年夏，湖南衛(wèi)視超級女聲海選在華夏大地卷起了一股音樂狂潮。因武漢沒設(shè)置賽區(qū)，王貝趕往成都參加比賽。這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她的心有些惶恐和不安，幸運的是全程陪同她的有媽媽、繼父還有哥哥。彭才英打電話給親戚朋友，幫女兒拉票。

海選當天，王貝穿著一條牛仔褲和一件寬松的橘黃色運動背心，大咧咧地走進了比賽現(xiàn)場。一上舞臺，自信的王貝展現(xiàn)了青春的活力，一曲《愛情通關(guān)密語》獲得了評委老師順子的喜歡，她說：“你的聲音很有特色，你的自信和舞蹈都能為你加分。”王貝過五關(guān)斬六將，沖進了成都賽區(qū)的20強。這個來之不易的成績，令王貝和媽媽欣喜萬分。

夢想屢屢受挫

但是，接下來無論她怎么努力，都無法讓自己在選秀中“加冕”。

比賽時，她與李宇春一個組，李宇春是18號，她是20號。在20進10第二輪的比賽中，王貝和好友馮家妹爭奪最后一張十強入場券，馮家妹被網(wǎng)友稱為成都賽區(qū)里最清純的超女，因為她是地道的重慶女孩，在成都賽區(qū)中有地域優(yōu)勢。面對強手，王貝以一票之差，被擋在了10強之外。

2006年，王貝從《夢想中國》重慶賽區(qū)脫穎而出，拿到了參加全國入圍賽的綠卡。比賽上她一曲《solo》將這首拉丁節(jié)奏的歌曲，演唱得很有韻味，連評委伍思凱都說：“你很會選歌。”那期間，王貝在北京錄制了2首單曲，收到了北京不少歌廳的邀請函，還上了一期《非常6+1》的節(jié)目。

大學畢業(yè)后，王貝以超女的身份在全國各大酒吧駐唱，一直在北京、青島、濟南、成都等地跑。2009年，王貝再次參與快樂女生的選秀比賽，當時也引起媒體的注意，并取得武漢賽區(qū)前10強的成績。但是，在全國總決賽300進60的比賽中，王貝當時參加的是第三場的比賽，順序是該場的40號，當時她的打扮還算漂亮，染著一頭黃發(fā)，吊帶熱褲出場，俏皮可愛中透著幾分性感。王貝選擇的曲目是張惠妹的《一個人跳舞》，當時她的表現(xiàn)算是很不錯的，舞姿很有熱力，唱功也不差，聲音跨度大且很有張力，嗓音條件也不錯。王貝對這次比賽握有很多勝算。但是評委組長包小柏宣布王貝直接被淘汰出局，甚至連待定PK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覺得自己頗具實力的王貝又早早結(jié)束了當年的快女征程，難過得無法言語。

回到家，王貝通過電視繼續(xù)觀看快樂女生，她想知道自己到底輸在了哪里。有兩幅面孔吸引了她的視線，“山寨張柏芝”貢米和有“小趙薇”之稱的潘辰?？粗R子中的自己，王貝疑惑了，自己與哪個明星都不挨邊，簡直半點上娛樂新聞的噱頭都沒有。難道自己真的沒有出頭之日了嗎？經(jīng)圈內(nèi)打聽，王貝得知，很多明星為了出鏡上位，都會進行多輪整容。韓式整容近幾年在中國風行，在娛樂圈更是達到了普及的程度。而各種整形廣告更是鋪天蓋地。在此后的多次演出中，也有一些演出場所的老板向王貝支招，要想獲得更多的機會，建議王貝盡快去整容，一張標準的明星臉會贏得更大的人氣。

2010年夏天，香港的英皇娛樂找到王貝的好友毛云，說希望包裝內(nèi)地的歌手，問他有沒有合適的人可以推薦。毛云首先想到了王貝，但對方看了王貝在“快樂女聲”中的錄像，對她興趣不是特別大，覺得她的風格定位不太好把握，長相上也沒有特別大的亮點，不知道怎么能讓她一下子紅起來。英皇已經(jīng)簽了一個剛從北京舞蹈學院畢業(yè)的男生，擁有中央戲劇學院的雙學位，臉蛋和身材都很突出。又一個機會失之交臂，王貝感到似乎不做一個大的改變，自己是永遠無法在娛樂圈登頂了。

整容的誘惑，為夢想孤注一擲

選秀成績不盡如人意，趕場演唱也充滿了艱辛和屈辱。

酒吧歌手最大的經(jīng)濟來源是客人點歌。在音樂的選擇上，王貝堅持走自己喜歡的黑人音樂的元素，如Hip Hop、RB、soul、藍調(diào)、爵士等曲風。別看臺上的王貝張揚、活力十足，其實日常生活中的她是一個很內(nèi)向不善言辭的女孩，面對臺下觀眾的起哄，王貝無所適從。

王貝被武漢一家酒吧邀請駐唱，一次，她特地邀請彭才英前來觀看，并挑選了一首新學的英文說唱歌曲。在臺上，王貝的表演激情四射，無論是英文的發(fā)音還有節(jié)奏都無可挑剔，可是卻迎來臺下的喝倒彩聲，觀眾怒斥不知所云。一位男觀眾點了一首艷俗的歌曲，并附上了紙條，“既然賣唱就別裝清高”。王貝心里難受極了，她站在臺上唱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時，那位男觀眾說，你不唱也行，只要把這扎啤酒喝下去。彭才英一著急想沖上臺來阻止，王貝用眼神示意媽媽“別上來”。在臺下的起哄聲中，王貝舉起扎啤一飲而盡，彭才英看著女兒心疼地淚水嘩啦啦流下來。下臺后，王貝立馬沖進衛(wèi)生間，將洗手液稀釋后喝下去催吐。彭才英拍著王貝的后背，如果不是今天親眼看到，她還不知道女兒原來經(jīng)歷著這些辛酸和磨難，她對王貝說：“貝貝，以后不唱了！跟著媽媽做生意吧！”

盡管王貝仍然執(zhí)著地愛著自己的音樂，但是，內(nèi)心卻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2010年國慶節(jié)，王貝從濟南回到老家，武漢中墺整形醫(yī)院的一則廣告吸引了她。我院著名整形美容專家汪良明教授（全國十佳整形醫(yī)師），成功打造了“武漢第一人造美女曹丹丹”、“中國第一整形女主播曾情”、“中國第一變性人莎莎”，“網(wǎng)絡紅人薔薇老媽”！其中武漢第一人造美女曹丹丹，榮獲中、韓首屆人造美女大賽“冠軍”以及中國首屆人造美女大賽“最佳容顏獎”。

這一則極富誘惑力的廣告讓王貝看到了希望。她回家和媽媽商量要做整形手術(shù)。聽聞女兒打算做整容手術(shù)，彭才英很驚訝，凡是見到女兒的人，都夸她長得漂亮，干嗎還要整容呢？王貝沮喪地說：“每一次我都無法走到最后的勝利，大家都說我不夠特色，參加超女也是，大家都說我，臉太寬，長得不夠清純；英皇也說我長的不夠出眾。媽媽，我受夠了?，F(xiàn)在走紅的都是90后了，我還有多少機會、多少時間可以等待……”

女兒絕望的話語，刺痛了彭才英，她和女兒一起經(jīng)歷了5年的選秀生涯。女兒是那么努力，卻一直在成名的起點徘徊，她理解女兒作出這個決定前所經(jīng)歷的糾結(jié)。彭才英下定決心，和女兒一起，孤注一擲，用整形來改變命運。她對王貝說：“媽媽和你一起整容，陪你一起痛。你承受的痛苦，媽媽跟你一起去面對，你為了事業(yè)，盡力了，媽媽也盡力了?！?/p>

十一節(jié)假日后，王貝和媽媽走進了這家醫(yī)院，見到了廣告宣傳中的汪良明教授。汪良明為王貝設(shè)定了6項整容項目：顴骨顴弓降低術(shù)、下頜角修改術(shù)、下頜改短改小術(shù)、下巴吸脂術(shù)、修改重瞼術(shù)、開眼角。汪良明解釋：顴骨顴弓降低術(shù)、下頜角修改術(shù)、下頜改短改小術(shù)和下巴吸脂術(shù)，都屬于面部輪廓改善整容，能讓人臉變得窄小，從“大盤子”臉變成“V”形臉，從側(cè)面看，弧度比較流暢有曲線，顯得更秀氣。修改重瞼術(shù)和開眼角，則是人們常說的割雙眼皮，使眼睛看起來更大更有神。從整容醫(yī)學來講，開眼角等幾項手術(shù)風險相對較低，下頜角修改術(shù)和顴骨降低術(shù)，也不算“很難”，有很多手術(shù)，都比這個風險大。

聽汪良明這樣娓娓而談，完全是經(jīng)驗豐富的專家，王貝和媽媽都信服得不得了?？吹诫娔X里模擬的自己整容后的模樣，王貝很激動，她仿佛看到自己已經(jīng)擁有了這張明星臉，正站在萬人矚目的舞臺，一展歌喉……

在王貝事件發(fā)生后的一次新聞發(fā)布會上，汪良明曾向記者介紹說：“全世界任何整容都有風險。在術(shù)前，我們與王貝母女簽了手術(shù)告知書和協(xié)議書。我以主刀醫(yī)師身份告訴王貝母女，盡管符合手術(shù)條件，但整容都有風險，甚至有死亡可能。但王貝母女表示：只要能整好容，愿意冒死亡風險?！?/p>

懷著對醫(yī)院和醫(yī)生宣傳的完全信任，王貝和媽媽就這樣抱著視死如歸的勇氣，走上了整形手術(shù)臺。

生命悄然而逝，死因成謎

11月13日上午，王貝母女手牽手走進了武漢中墺整形醫(yī)院。

20日，有人議論超女王貝因為整形死亡。而母親彭才英還完全蒙在鼓里。

11月21日，彭才英的好友許知林，發(fā)了個短信給彭才英，意思是聽到傳言說王貝出事了，自己的愛人嚇得癱在了地上，不知道貝貝是否平安。彭才英給許知林回了個信息：“我只要多做善事，老天一定會保佑我的寶貝。讓那些瞎說的人去爛嘴！祝你們一切都好?！奔毤毜刈x了這個短信，許知林才心安了。許知林說：“但等到晚上再打她電話，就沒人接了，她應該那時才知道貝貝的消息。”預感不妙的許知林又不斷給王貝的繼父打電話，他終于接了一次電話說：“你們聽到關(guān)于貝貝的傳言都是真的，你們來這里她媽媽只會更受刺激，有什么事情我會通知大家?！?/p>

11月23日，王貝因整形死亡的消息正式被媒體報道。但是媒體再也打聽不到彭才英的任何消息，哪怕是王貝的葬禮，母親彭才英也未露面。有傳言說，彭才英傷心過度，已經(jīng)崩潰了。

王貝的死亡得以確定。關(guān)于王貝死亡的原因，網(wǎng)上盛傳由于主刀醫(yī)生操作不當，致使王貝下頜手術(shù)部位出血，血液通過王貝喉部進入氣管，造成王貝窒息；為其做整形手術(shù)的武漢中墺整形醫(yī)院給出的答案是王貝在手術(shù)結(jié)束兩小時后，在觀察期突然出現(xiàn)呼吸、血壓和心跳異常，經(jīng)轉(zhuǎn)院搶救無效，心衰死亡；而對王貝進行搶救的161醫(yī)院給出的結(jié)論是王貝因呼吸循環(huán)衰竭而死亡；而武漢市江岸區(qū)衛(wèi)生局醫(yī)政科負責人接受媒體采訪時稱，王貝是出現(xiàn)手術(shù)麻醉意外，轉(zhuǎn)院搶救30多個小時后無效，心衰死亡。多方意見，多種說法，讓人莫衷一是。

王貝究竟死于什么原因？每個關(guān)注這件事情的人都迫切地希望知道真相，要知道真相，最權(quán)威的做法只能是通過尸檢查出死因。但是，因為醫(yī)院隱瞞死訊，到11月20日王貝母親知道女兒死訊時，王貝已經(jīng)死亡7天。根據(jù)我國《醫(yī)療事故處理條例》，患者死亡，醫(yī)患雙方當事人不能確定死因或者對死因有異議的，應當在患者死亡后48小時內(nèi)進行尸檢；具備尸體凍存條件的，可以延長至7日；尸檢應當經(jīng)死者近親同意并簽字。王貝于15日死亡，然后一直停放在停尸房。照這樣計算，她的遺體已經(jīng)過了尸檢的期限。而衛(wèi)生部們對錯過尸檢還給出了解釋，那就是王貝的親屬拒絕簽字，沒有親屬簽字，是不能進行尸檢的。

11月26日，一位叫劉鎂章的人表示，他是王貝的姨父同時也是一名律師，代表王貝家人負責與醫(yī)院協(xié)商解決此次事件。他透露，王貝的母親確實是在其手術(shù)后第7天才知道女兒王貝去世的消息。主要原因是她剛做了手術(shù)怕情緒激動影響傷口恢復，如此大的打擊怕她接受不了。劉先生表示，從事情發(fā)生后至今從未考慮過通過法律的手段來解決此事，不起訴、不尸檢，并表示王貝的家人對醫(yī)院的賠償感到滿意。

11月28日，王貝的遺體被火化。至此，王貝的真正死因在公眾心中成了永遠的謎。這個轟動全國的整形致死事件最終以私了解決。公眾對主刀醫(yī)生以及其美容門診部的資質(zhì)的質(zhì)疑，相關(guān)部門仍然不能給出明確的答案，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了。

編后：年輕愛美的王貝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著名主持人白巖松曾就王貝的死，措辭嚴厲地說：“這是一條人命，不是娛樂”。對每一個知曉這一事件的人來說，這里不只有疑惑，還有極大的痛心和憤怒。醫(yī)院和醫(yī)生天花亂墜的宣傳，管理部門的該作為而不作為，都應對此事件負有責任。

也有人說，王貝沒有經(jīng)得起整容的誘惑，她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但是，這種批評是草率和不負責任的。女性，在傳統(tǒng)意義上，從來就作為“第二性”一直在被以男權(quán)為中心的大眾所要求和定義。美，也是這樣。電影、電視、報刊網(wǎng)絡，無處不在的大眾傳媒，把一種美的標準傳播給女性。美被定義為單一的，明星的標準。為了得到這樣一張標準的臉，愛美的女性寧愿忍受劇痛，冒著失去生命的風險去對自己的身體進行再造。王貝就是這樣被推上手術(shù)臺的。

事實上，美應該是多元的，人生的魅力就在于蒼茫宇宙，每一個人的唯一性，獨一無二，我們的美就因為我是我自己。期待所有的女性都學會欣賞自己的身體，愛自己的身體，接受自己本來的樣子。同時也呼吁各方規(guī)范整容整形行業(yè)，杜絕違規(guī)，減少王貝悲劇的再發(fā)生。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