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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過的風(fēng)花雪月

        2011-01-01 00:00:00潘紫薇
        美文 2011年2期


          上高中之前,我一直對“青梅竹馬”這個詞不抱什么幻想,以為這不過是某些電視劇用來賺人眼淚的噱頭。畢竟李白的那句“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詩句太過遙遠(yuǎn),現(xiàn)在似乎已愈發(fā)得蒼白無力。
          而現(xiàn)實中似乎也不允許這般有浪漫意味的詞語出現(xiàn)。還記得開學(xué)第一天,老班就三令五申重點高中的三條“高壓線”,其中就有不得談戀愛。我還記得他當(dāng)時站在講臺上,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潛臺詞大概就是:不過十幾歲的毛孩子,有什么資格談感情?
          可以想見當(dāng)時學(xué)校的氛圍,與學(xué)習(xí)無關(guān)的事一律被隔絕在外。然而高壓之下必有反其道而行之者,這是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開學(xué)只一個星期,終于還是有了始作俑者。
          話說學(xué)校的食堂因地理位置的原因與教學(xué)樓遙遙相望,因此一打鈴便可以目睹人流如洪水般爆發(fā)的洶涌之勢,人們大多行色匆匆,大步流星地開赴食堂,否則就只有殘羹冷炙的尷尬境地。然而,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卻有兩位慢條斯理地一邊散步一邊攀談,完全沉浸在二人世界里,旁若無人。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總能看到這樣的畫面:女生微仰著頭,一臉認(rèn)真地傾聽;男生則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講著什么。
          日復(fù)一日,周復(fù)一周,每天都看見這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畫面在林蔭道上上演,忍不住讓人浮想聯(lián)翩。終于有一日,耐不住好奇心,向室友打探起這是何方人士,敢在高壓之下如此親密。
          所謂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且不說他們是頂風(fēng)而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竟如此自然,也不多提都是重點班的學(xué)子,但是那幾年頗為穩(wěn)定的關(guān)系,就足以讓人咋舌。
          那女生眉目清秀,戴一副無框眼鏡,頗有小家碧玉的溫婉,再加上學(xué)習(xí)成績不錯,又是各類活動的主角,在初中早已小有名氣。相比之下,男生倒是相貌平平,在我看來甚至可以說是平庸之輩。他們并不同班,卻在初中就走到了一起,成為初中備受矚目的一對璧人。
          關(guān)于他們的相識有N個版本,其中最romantic地莫過于網(wǎng)聊:在網(wǎng)絡(luò)上萍水相逢,只言片語話便投機(jī),最后各報家門,發(fā)現(xiàn)竟在同一座城市同一所初中。這樣濫俗的情節(jié)出現(xiàn)在生活中,還是不由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而更富戲劇化的一幕是居然還有過“三角戀”,大抵是那女生同班的一位男生早已是暗生情愫,暗地里早已和鄰班的那位較上了勁。人們都以為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戲,畢竟那男生初中時也是年級的風(fēng)云人物,論學(xué)習(xí)論相貌都比網(wǎng)上的那位更勝一籌,更何況還有同班的地利。然而,令人跌破眼鏡的是溫婉女生選擇了后者,毫不猶豫并且異常堅定。
          一時間風(fēng)生水起,沒有人看好他們,以為那女生不過一時沖動,多巴胺素作祟,卻不料那兩位逐漸公然出雙入對,感情更是一天比一天好。于是只好嘆息所謂“情人眼里出西施”,對那失意的男生竟生出幾分惋惜。
          中考那年兩位有情人比翼雙飛考上市重點,而那男生卻選擇另棲高枝,去省城求學(xué)。也許他一直無法接受這樣以為握在手心的成功,又不甘心看兩人卿卿我我,只好選擇落寞地離開。
          于是這對璧人就在不被祝福的言論中一路走來,感情愈發(fā)篤厚,并延續(xù)至高中,成為學(xué)校里令人欣羨的神雕俠侶,詮釋著天長地久與青梅竹馬,在各種異味的注釋中,走向玫瑰色的未來。
          聽罷這頗具傳奇色彩的敘述,我不禁啞然,慨嘆原來每段感情背后都會有這么多曲折的故事,那女生的心高氣傲卻也是少見。而在聽說三位當(dāng)事人后來居然私交甚好之后,我不由生出幾分敬意:能在這方面的處理得游刃有余的女子,定是有什么過人之處吧。
          對她的關(guān)注也就略微多了些,而他們,其實不想成為焦點都難。每天早晨從宿舍出來,就能看到那男生守在寢室大樓的門口,望眼欲穿地遙望著樓上;倘是放學(xué),從一樓經(jīng)過,就一定能看見那女生微微倚在男生所在的班級門口,耐心等待那一位款款而來。其實他們也并未有什么親密舉動,好像英國紳士名媛的風(fēng)范,但他們言談舉止間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張揚著青春。
          這事難免會傳到班主任那里。無奈兩人成績倒也穩(wěn)定,在重點班亦是中上游水平,待人接物又沒什么不妥,兩位班主任也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得到這般默許,兩位當(dāng)事人感情更加篤厚,依然在學(xué)校里出雙入對,耀眼依然。
          靜好的歲月在太平盛世中慢慢流逝。
          話說“天下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苯K于有一日,看到那女生形單影只地徘徊在路上,背影竟生出幾分寂寞。我無奈地?fù)u搖頭:這樣的摩擦屢見不鮮,但多是上午兩人各走各的路,下午又和好如初,這樣如同小孩子過家家的游戲不知見過多少次。而這一次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連著幾星期,都只有那瘦弱女子愈發(fā)單薄的背影,而那男生卻和一幫朋友廝混在一起,談笑風(fēng)生。
          可憐的女生。我隱隱覺得那女生會先妥協(xié)。感情之事,雖說是雙方的,但總會有一方,為了對方而付出的多一些,因而也常常會受傷多一些。很多時候,人們嘴上說著無所謂,心里卻早已原諒了彼此。但那層薄薄的窗戶紙,礙于面子,又都不肯先于對方捅破,就這么僵持著,冷淡著。
          果不其然。又過了大半個月,持續(xù)已久的冷戰(zhàn)終于結(jié)束,兩人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姿態(tài)。在路上,依然能看見那女生微仰著頭,一臉認(rèn)真地傾聽;男生依舊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地講著什么。只是那女生目光里,似是多了幾分眷戀,幾分懇求,而男生的眼神卻閃著若有若無的狡黠。我竟生出幾分厭惡來,于是大步流星從他們身邊走過。
          不知怎的,冒出一個有些悲哀的念想:青梅竹馬怕是敵不過滄海桑田。
          一語成讖。好景不長,半個月后兩人再度勞燕分飛,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而這次,似乎也沒有和解的境地了。仿佛炫耀似的,那男生逐漸與三兩個女生一起出現(xiàn)在路上,交談甚歡。那女生也不躲閃,旁若無人地走過去,目不斜視,鐵了心地不回頭。
          這場游戲,是那女生先低了頭,才有了如今男生那近乎勝利者的姿態(tài)。張愛玲說:“因為喜歡,所以人變得很低很低,但她的心是歡喜的,在塵埃里開出花來?!边@段感情,我已肯低到塵埃里了,你卻還不肯開一束零星的花么?
          高二,文理分科。
          文科班的分班名單上驚愕地出現(xiàn)那女生的名字。聽人說,她因他,高一成績其實落下不少,而選文也許前途會好些。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文科班與他的班級就在同一層,他們更是低頭不見抬頭見。都說陷入感情漩渦中的女子智商近乎零,她也不能免俗。像她這樣多愁傷感的性格,倒也適合文科。只是這樣的安排,是還想執(zhí)著地挽留些什么吧。
          于是偶爾看到兩個人會并肩走在一起,一如從前。只是某種感覺卻不復(fù)存在,曾經(jīng)的心有靈犀也漸行漸遠(yuǎn)。像一出早已注定結(jié)局的戲,飛蛾撲火般的絢爛,卻改變不了最后的分別。
          她時常對室友說起那些剪不清理還亂的情緒,整日以淚洗面。室友們開始還會好意規(guī)勸,后來也逐漸厭倦了她的執(zhí)意,也不再指望她會放手。
          有些事物,譬如感情,譬如舊夢,如同握在手中的沙,抓得越緊,流失得愈快。她不是不懂,只是不愿承認(rèn)罷了。
          幾個星期后,室友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一掃前段時間的陰霾,變得活潑開朗。有人問起,她也不避諱,粲然一笑,卻并不說話。
          那么,是放手了吧。曾經(jīng)一度幻想回心轉(zhuǎn)意,曾經(jīng)做出那么多犧牲,曾經(jīng)苦苦挽留。只是這些虛妄的心思,終究抵不過歲月稀釋,情愛揮發(fā)。還是放手的好。
          她終于學(xué)會釋然,決定做回自己,而不是那個活在他人目光里的女生。她錯過了太多風(fēng)景,不可以再錯下去了。
          云淡風(fēng)輕。
          倘若故事進(jìn)行到這里,也就罷了。不過是青梅竹馬最后天各一方的言情劇,最后男女主人公蛻變得成熟,如是而已。
          幾乎所有人都是這樣認(rèn)為的。
          除了她。
          幾個星期后,我再度看見了那女生并肩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只是不是那個他。兩人一起散步,一起去食堂,那個女生還是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不禁慨嘆人心難測,果然是善變的人物。一問,才知道她的新搭檔是同班同學(xué),在班里是個平庸人物,因為她才變得矚目起來。關(guān)鍵在于,那男生原來和他同班,而且關(guān)系不錯。
          這算是“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吧。我皺了皺眉頭,對那女生的好感消卻了不少。這場游戲,何必呢。因為自己最初的妥協(xié),就要贏回來么。無論結(jié)局如何,兩人都不會是贏家的。更何況,還拉上一個悲情的無名小卒。
          可惜那男生不那么想,受寵若驚后是無限甜蜜。他為她的喜怒無常時常不安,甚至不介意她不斷地提起原來的他。他只是容忍,以為抓住了所謂幸福的衣襟。有明眼人善意提醒,他卻依然執(zhí)迷不悟。
          悲哀的替代品。我望著那兩人的背影,如是想。
          有的時候,我們太貪戀稀薄的溫暖,寧肯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幻境里,不肯醒來。殊不知,夢醒后的冰冷,是深入骨髓的痛,不易覺察,但刻骨銘心。
          后來還是時常遇到她和那個替身,我都選擇敬而遠(yuǎn)之。又一次,竟然看到那男生走在前面,十米之后,是她和原來那個他,淺笑嫣然。
          一時愣在那里,不知說什么好。
          感情這事,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性格么。那樣的手腕和城府,竟是原先那個楚楚可憐的她的所作所為。
          可是,究竟為了什么呢?我們這些旁觀者,也許永遠(yuǎn)不會明白。
          莫名的悲哀。
          也許是厭倦的緣故,我很久沒注意她了。而他,平步青云地當(dāng)了班長,有時會因班級里的事務(wù)來我們班。我卻總覺得這男生很狡黠,莫名生出厭煩。對一個人的印象,有時就是這么片面。
          前幾天放學(xué),從文科班經(jīng)過,看到那女生背著偌大的書包,孑然一身地出了教室此后幾日依然如此,我啞然失笑。
          這樣的結(jié)局是早該料到了吧。這個奇特的故事,應(yīng)該是走到了最后,哪怕孤單的理由成了永遠(yuǎn)的謎。
          以旁觀者的角度看來,這一場風(fēng)花雪月是不存在孰是孰非的。這樣的事,從來都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的。我們這一代,忍著渴在沙漠特立獨行多日,一滴水就以為是滄海了。童話里的王子公主,永遠(yuǎn)都是“Happily ever after”的,卻沒有人想過,現(xiàn)實是否如此。
          現(xiàn)在見到那個女生,從來都是笑靨如花的模樣。我不想揣度,亦沒有心思去猜想她究竟有過怎樣的心路歷程。只是覺得這個盛大的故事,到最后,其實每個人都是受傷者。無數(shù)不同的開端,最終都是殊途同歸,一樣無奈的結(jié)局。我們都懂得,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陷下去。
          可還是希望這樣的悲劇可以少一些,再少一些。
          因為感情,不過是邂逅一場盛景后,擺出的美麗蒼涼的手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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