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當中,在所有的節(jié)日里,最膽戰(zhàn)心驚的是春節(jié)!對我而言,它真的就像傳說中的叫“年”的怪獸一樣,一年僅出沒一次,但足夠侵擾人心。我真的不止一次想過,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過春節(jié);如果必須要過,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都趕著回家;如果必須要趕著回家,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肆無忌憚地鳴放煙花?!
因為在這個日子里,幸福的母親都能夠聽到孩子溫情地叫一聲:“媽,我回來了!”而這世上有一個母親,我那可憐的母親,此生卻再也無法等到那個曾經玩得滿頭大汗的孩子回家,然后大聲地喊一聲:“媽,我回來了!”但我肯定,她的耳邊經?;仨懼@個聲音,從她日漸蒼老的面容,從那被淚水漚爛的眼睛,還有聽到除夕鞭炮聲時的黯然與隱忍,都可以看得出,但我卻什么都不能說!
那個孩子曾經因和同伴把別人果園的青杏摘了一書包而遭到告狀;也曾為了逃避大人的懲罰而躲在田間的大柳樹上;接著離家上學然后參加工作,每年春節(jié)回家都要為家里添置或更換很多東西,而現(xiàn)在它們反而成了讓人最難過又最不想見的東西。我曾經和他打架而被父親追著滿院子跑,也因為罵臟話而被他告密;我曾懷著溫暖欣喜的心在橋頭邊迎接他回家過年,也曾經在正月里我生日的這一天,把他撒到遠方那凜冽的河水里。然后,幸福和寧靜戛然而止,思念和傷痛卻綿延不絕。
可全世界怎么可能為了一些人的傷心欲絕而停止了縱情歡愉?而傷心欲絕的人又怎能因為全世界的縱情歡愉而讓自己的徹骨悲傷緩解半點?!我們無法像莊子鼓盆而歌,也做不到約翰·唐恩所說的“每一個人的死亡都是我的縮小,因為我就包含在人類里”。所以,你們盡管趕著回家,你們盡管點燃鞭炮,畢竟,有人幸福著自己的幸福,有人痛苦著自己的痛苦。事實如此,只能如此。
而我想要的只是,那些回家的人啊,讓你的心和母親在一起,不要吝嗇擁抱,不要吝嗇感恩,也不要吝嗇甜言蜜語。你就緊緊地靠在她身邊,讓她數(shù)落你淘氣的小時候。而那些逝去的人啊,不要走得太遠,不要忘了回家,免得母親牽腸掛肚。每顆心都在回家的路上,你們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永不再來,而只是還未抵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