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時候影響工作來著?喝酒也是工作。周總理跟尼克松還喝酒呢,不喝中美能建交?別聽有些人胡說八道,什么喝酒不好?他是自己不能喝,看著別人喝生氣。來,韓同志,是男人就坐下干。我今天高興,喝個一醉方休。
韓格非想了想,心里話豁上了吧,舍命陪君子,就這一回了。
兩個人推杯換盞,一氣喝到晚上。三瓶老白干見了底。站長有些挺不住了,說話都不清楚了。韓格非有些難受,但腦子很清楚。他第一次喝這么多酒,居然不醉,感到非常奇怪,也有些竊喜。
回家后,父親聞到酒味,問他跟誰喝這么多酒,韓格非把來龍去脈說了一番,父親也沒責怪。
第二天韓格非問父親,是不是年輕的時候能喝酒,不然自己昨天喝了那么多居然不醉,一定有遺傳。父親笑著說,我是不行,但有一個人行。你奶奶,能喝多少我也不知道,但從年輕時就喝自家釀的地瓜酒,一天一杯,從沒見過醉。
韓格非第二次去見站長,站長說需要我做什么說吧。韓格非把衛(wèi)生的事一說,站長馬上說,這有什么,不都為大家好嗎々煤池子都拆掉,在院里統(tǒng)一規(guī)劃,一家一個,蓋大點,把那些門口的木柴也放進去。站里貼點錢,個人出工,這事就這么定了。今后誰家再亂放東西,扣他的工資。
年底韓格非入了團,還被提成了行政科員。
韓格非美啊,自己做夢也沒想到,大酒量竟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韓格非調(diào)到了區(qū)里接待辦。讓韓格非想不到的是,調(diào)動還是跟他的喝酒海量有關(guān)。
區(qū)呈利用春節(jié)走訪駐地企業(yè),區(qū)領(lǐng)導走到哪個街道辦事處地界,就由辦事處派人陪同。那天分管接待的楊副區(qū)長要去針織廠,這是一家全市有名的大企業(yè)。楊副區(qū)長讓辦事處多派兩個人陪著。據(jù)說楊副區(qū)長早就耳聞這個廠里的領(lǐng)導個個都是酒仙,到廠里來的客人基本都是站著進去,躺著出去。楊副區(qū)長擔心扛不住,想搞人海戰(zhàn)。
書記和主任一商量,就讓韓格非跟著。一來他在辦事處就負責接待,跟楊副區(qū)長對口,二來上次鐵路宿舍酒對站長也算是橫空出世,讓人領(lǐng)教了他的酒量,跟著楊副區(qū)長關(guān)鍵時刻也可以充當個盾牌什么的。
果然,韓格非在針織廠大出風頭,不僅讓廠領(lǐng)導驚訝不已,也讓楊副區(qū)長大開眼界。
那天人家廠里用課桌拼了個大飯桌,二十多個人對著面坐。食堂里大飯碗上酒,先是滿滿的啤酒,一口一碗,連喝三碗。不行的,立馬退到一邊看眼,能繼續(xù)的再喝三碗。如此下去,等喝到第四波時,酒桌上就剩七八個人了。廠長問還喝不?楊副區(qū)長已經(jīng)喝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了,但他又不想舉白旗,就說我不行了,區(qū)里還有人行。我,我們不怕你們。喝,接著喝。廠長笑了,讓誰喝啊?這時區(qū)里在飯桌上的人加楊副區(qū)長還剩三個人了。你,你跟他們喝。楊副區(qū)長指著接待辦主任。主任一挽袖子說,豁上了,咱一對一。廠長說好啊,要不你們說我們欺負人。來,我跟你喝。干廠長三口氣喝了三大碗。主任也不甘示弱,三碗下了肚。全場鼓掌。廠長又喝了三碗,這回主任實在喝不下去了,竟一屁股坐地上哭了起來。廠里的人都笑了。廠長說扶起來,扶起來,別讓區(qū)里領(lǐng)導受委屈。
廠長望著韓格非笑著說,你就免了吧,看你年紀輕輕的,未必是能喝的料。韓格非也笑著說,比廠長是差些,但還能湊付兩杯。廠長一聽愣了,對旁邊人說,這位小弟看樣子有兩下。來,我跟他喝兩碗。倒上。韓格非擋住倒酒的手說,廠長我不能跟你喝,你已經(jīng)跟主任多喝了幾碗了。再喝顯然是有失公平。要喝,換個人。廠長點點頭,好家伙,機關(guān)的人跟咱企業(yè)的就是不一樣。講人性,也講道理。好,咱倆不喝了,讓我們廠的大劉跟你喝。如果你能喝過他,我們?nèi)几拾菹嘛L。喝不過,也別不好意思,玩玩的事,不必認真。韓格非說有廠長這句話我喝醉了也高興。
韓格非問大劉怎么喝,大劉說大碗啤酒,一次六個。韓格非說啤酒漲肚皮,能不能換上白酒?大劉遲疑了一下,見廠長只看他,就說白酒就白酒。還是大碗,韓格非端起來說先喝為敬。一碗見底。大劉緊跟上,也是一碗見底。全場一片掌聲。又倒上。韓格非說,先請。大劉端起酒,眉頭略皺,咬咬牙喝了一大半,開始喘粗氣。剩下的看樣子實在喝不了了。韓格非端起酒,還是一氣見底。大劉站不住了,手有些哆嗦著想去端碗,人還沒走近飯桌就癱在了地上。韓格非端起大劉剩的酒,一股腦又喝了下去。獻丑了!韓格非對廠長說。你真是酒圣啊,叫什么?別人告訴廠長叫韓格非,廠長沒聽清楚,大叫,韓哥,韓哥,你絕對是喝酒大哥。調(diào)我這兒吧,管接待,工資不會比你們區(qū)里少。坐在一旁的楊副區(qū)長說,別想好事了,我們早就物色好了,明天就到區(qū)接待辦報到。來日再找你們切磋酒技。
就這樣,楊副區(qū)長一番臨場發(fā)揮的話,成就了韓格非的命運。也就從那時,許多人開始叫他韓哥了。
韓哥在接待辦一干就是五年,這期間他跟著領(lǐng)導轉(zhuǎn)戰(zhàn)酒場,沖鋒陷陣,生生把酒水變成了炮彈,只打得對方屁滾尿流,紛紛告饒。韓哥為此也喝出了名氣,許多人都知道區(qū)接待辦有個喝不倒的酒圣。
因為經(jīng)常跟領(lǐng)導在一起的緣故,領(lǐng)導對韓哥說話也很隨意。有幾次領(lǐng)導說,韓哥你要再努力一些,把組織問題解決了,然后再進步進步。不能總當大頭兵啊!韓哥當然很激動,寫了好幾份入黨申請書,還多次直接到組織部長那里匯報工作。很快他的入黨問題被提上了日程。
接待辦人少,黨員也少形不成支部,只能跟檔案科和史志科聯(lián)合成立支部。討論韓哥入黨問題時,許多人不說話,也不表態(tài)。這讓領(lǐng)導很為難。消息反饋到韓哥耳朵里,他知道有些黨員對他有看法,主要是喝酒。許多人私下都說,他韓哥別的本事沒有,就長了個好肚子,喝不醉。
七一快到了,韓哥利用周末請支部的黨員到自己家去祝賀黨的生日。開始大家都不想去,說你一個非黨人士請黨員到你家去慶祝黨的生日,是不是亂彈琴啊?韓哥說,正因為我不是黨員才請你們一起祝賀,這正說明我向黨靠攏的態(tài)度。你們不去,就意味著嫌棄我,不想讓我加入組織。
韓哥這么一說,人家也不好再拒絕了。
那天韓哥準備了不少酒讓同事們喝,能喝的還行,不能喝的喝兩口就皺眉頭,一些女同事直喊辣。韓哥說不是我愿意喝,來了客人你不陪好人家說你不熱情,領(lǐng)導也不滿意。我不想天天回家跟老婆孩子在一起?可沒辦法,喝傷了身體,還落個天天醉生夢死的壞名。理解的好,不理解的以為我饞酒喝呢。說實話,我這輩子不喝都不饞。我真羨慕你們,整天跟檔案書什么打交道,沒有這些沒完沒了的應酬。身體健健康康的,多好啊,
再開會時,韓哥的申請順利通過了。接著韓哥被提升為接待辦的副主任。
過了一陣子區(qū)里推薦后備干部,按年齡韓哥符合條件,區(qū)里好幾個領(lǐng)導也推薦他。但到了市里,組織部門提出,韓哥的學歷不達標。
韓哥只上到高中,考了兩次大學沒有結(jié)果,也就放棄了。后來許多同學朋友上夜大學或者電視大學什么的,韓哥整天忙著應酬,沒太多的時間干脆也沒上。現(xiàn)在用到學歷了,韓哥傻了眼了。
韓哥很苦惱,因為學歷可能影響了自己后半生的前途。那天下了班正好沒領(lǐng)導應酬,韓哥就來找在一家大學圖書館工作的小學同學玩。
看到韓哥愁眉苦臉的樣子,同學問什么事值得如此傷心。韓哥就說了自己的懊惱。同學聽后笑了起來,說這有什么,報名參加業(yè)余大學就是了,反正文憑都承認。說得輕巧,就我這水平,這忙活法哪能學出來,事在人為嘛,你忙可以有忙的辦法。我們學校就有這種學歷班,并不是想像的那么難。你真想學點東西,要下功夫,那就難了,如果單純拿張學歷證書,也要下點功夫,但是相對容易些。韓哥不明白,說不上課不可能吧,不考試也不行吧?這兩樣都不行,我怎么能拿到文憑呢?韓哥覺得同學在耍他玩,有些生氣。
別生氣,我說的都是事實。許多當領(lǐng)導的比你忙得多,但照樣畢業(yè)。有點小技巧,到時我告訴你。下學期先報上名再說。
韓哥報了名成了大專生,但他依然很忙。領(lǐng)導一邊關(guān)心他的學歷問題,一邊有應酬就帶著他去。韓哥沒正經(jīng)八道去上幾次課,有的課本都沒看完,就快考試了。
從入學一開始,同學就把帶班老師和幾個任課老師介紹給韓哥,韓哥擺了好幾次酒席,跟老師好喝一氣。韓哥發(fā)現(xiàn)那些在學校教學的老師并不是想像中的斯文,有些非常能喝。當然再能喝也不是韓哥的對手。不過酒逢知己干杯少,喝了幾次酒,就成了朋友,無話不說,無忙不幫了。
韓哥向老師們訴苦,自己很想學習,也很想當個好學生,可自己又左右不了時間,全交給領(lǐng)導了。老師們說明白,我們都明白,也都很同情。
考試前的晚上,韓哥又跟老師們喝了一場,那場酒喝出了高潮。喝高了的老師抱著韓哥嗚嗚哭個不停,一邊哭一邊嘮叨,說天下最夠意思的就是韓哥。韓哥有困難他們頭拱地也要幫忙。
兩年下來,韓哥拿到了那張夢寐以求的大專證書。當年區(qū)里再次物色后備干部時,韓哥的名字列在其中。
再以后,韓哥報名參加了在職研究生班,還拿到了與國外大學聯(lián)辦的工商管理證書。
多年后韓哥當上了區(qū)領(lǐng)導,那些文憑應該是起了相當大的作用。
韓哥的酒量成了他的標簽,就連找對象也靠酒量贏得了成功。
韓哥曾談過五六個女朋友,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沒成。后來辦事處一位同事給他物色了一個護士。見了幾次面,人家嫌他沒學歷,提出要分手。這次韓哥不算完了,他從內(nèi)心里喜歡上了對方。追著非要跟人家再談談。
女方可能被韓哥纏得忍無可忍了,就告訴了自己的父親。那天韓哥又在醫(yī)院門口堵著女方,人家父親走上前去。韓哥反應很快,一見這架勢馬上猜到對方的身份,馬上叫道,大叔,你看我像是不正經(jīng)的人嗎?我可是堂堂的國家干部啊!我看上您女兒不行嗎,我就那么不值得讓您進一步考察考察嗎?幾句話噎得老頭說不出話來,站在那兒發(fā)開愣了。
韓哥一看馬上又說,大叔你要是看得起俺,我請您吃頓飯,咱們好好拉拉呱。事成不成無所謂,話得讓我說出來,不然憋在心里,吐不出來,還得來找您女兒。這樣您不還是操心嗎?
老頭神差鬼使地居然點頭同意了。氣得女兒掉頭走了。
韓哥把老頭請到飯館,要了兩瓶老酒,涮著羊肉,又吃又喝,就不。說跟女方的事。老頭開始繃著臉,幾杯酒下肚,臉色也放開好看了。酒喝得也來了勁。韓哥一口一個大叔叫著,一杯一杯敬著,老頭喝得很高興。完了一抹嘴說,你們的事,自己做主。一條別煩我閨女。煩了,這事肯定不成。
后來韓哥沒事就約老頭出來喝幾杯,每次都喝得老頭哼著小調(diào)回家。
半年后,韓哥重新又跟人家談起來了。
韓哥只活了五十七年。他死得很突然。晚上參加了個應酬,回家坐在沙發(fā)上看了一會電視,等老婆喊他上床時,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沒氣了。醫(yī)院結(jié)論;猝死。
因為是區(qū)級干部,報社發(fā)了訃告。認識他的人看到后,都說肯定是喝酒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