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年來,女性搖滾風大盛。曾經(jīng)是搖滾女樂手的盧英德連續(xù)4年蟬聯(lián)《財富》雜志評出的“美國商界最有權勢50名女性”第一名;年輕女孩們在聚會中穿漆皮legging和高筒機車靴,骷髏與水鉆配飾恨不能掛滿全身;連一向優(yōu)雅的華倫天奴都推出復古搖滾風格的女式香水“Rock n’Dream”。當搖滾成為一種別致的談資和時尚風格時,我們是否還能回憶起那些曾經(jīng)真正用靈魂歌唱痛苦與愛、用生命去捍衛(wèi)自由表達的女人們?
那被我們遺忘的搖滾精神
搖滾代表的是自由精神。從一開始,它就是來自青春,來自底層,無偏見,無歧視,反抗惺惺作態(tài)與粉飾太平,贊美反抗的精神與獨立思考,站在“我們正在無憂無慮地享受人生”的主流對立面。這種“我表達故我在”的氣質(zhì)在不同時期或顯或隱,但從未消失,并且源源不斷為我們的時代貢獻著詩人和戰(zhàn)士。
搖滾音樂的正式興起是在50年代中期的美國,但“搖滾樂”3個字在1951年就已經(jīng)被創(chuàng)造出來。那一年,克利弗蘭電臺唱片節(jié)目主持人艾倫·弗里德在談論一首節(jié)奏布魯斯歌曲《我們要去搖,我們要去滾》(we’re gonna rock,We’re gonna roll)時,隨口說這種音樂不如就叫搖滾(RockRoll)吧。他不知道自己的這句話里正醞釀著一股巨大的風暴,醞釀著一場即將席卷整個歐美,并貫穿其后幾十年青少年亞文化、民權運動、反戰(zhàn)反歧視等社會浪潮的音樂文化革命。
搖滾樂和垮掉派文學、嬉皮運動及性解放運動伴生而來。它從誕生開始就不在傳統(tǒng)的“藝術”范疇之下,更偏像一種以強烈節(jié)奏呈現(xiàn)的直覺寫作——遠非隔岸觀火的優(yōu)雅審美,而是血肉相擊的吶喊與對抗。
搖滾樂產(chǎn)生之前,美國正處于艾森豪威爾時代所流行的中產(chǎn)階級的審美情趣之下:舒適、撫慰、無憂無慮。當時的流行音樂市場呈現(xiàn)三足鼎立的現(xiàn)象:黑人欣賞的音樂以節(jié)奏布魯斯為主。中產(chǎn)階級以上的白人聽浪漫風格的“叮砰巷”歌曲(Tin Pan Alley),而中西部的農(nóng)村聽眾所喜歡的都是與農(nóng)村生活有關的鄉(xiāng)村音樂(countrymusic),直到50年代中期出現(xiàn)的搖滾樂浪潮,才打破了這3個市場之間的壁壘,并對它們的特點進行了融會貫通。
第一批推動搖滾樂發(fā)展的人基本都出生于二戰(zhàn)后美國繁榮穩(wěn)定時期的“嬰兒潮”,他們大多數(shù)出生在中產(chǎn)階級家庭,父輩篤信只要奮斗就可以獲取成功的“美國精神”,并且事實也向他們驗證了這一點:二戰(zhàn)后美國成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突然獲得的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自豪感使他們自我感覺相當良好。他們完全想象不到,他們那些在安寧中出生,從小受到良好教育、衣食無憂的孩子們,怎么會突然拋棄熨燙平整的蕾絲花邊衣服,跑到街上結成一個強大的陣營,用暴力、喧囂的音樂、性與藥物來集體度過他們躁動不安的青春期。他們震驚了,他們不知道怎么能夠這樣“無未來”地生活。
雖然美國成為世界頭號強國,可是這一代美國年輕人失去了方向。他們被稱為跨掉的一代。
正是這垮掉的一代,經(jīng)歷了美國歷史上最動蕩的60年代。約翰遜政府不顧民意出兵越南,幾萬人死在了戰(zhàn)場之上。各種社會浪潮風起云涌,馬丁·路德·金被暗殺,肯尼迪被暗殺,年輕人(他們后來多數(shù)被稱為“嬉皮士”)奮起反抗,反抗權威、反抗傳統(tǒng)、反抗既有秩序,社會和政治氣氛都仿佛處于一個巨大的火藥桶中。
在這種背景之下,有力、直白、最適宜痛陳憤怒并且在形式上無拘無束的搖滾樂,毫無懸念地找到了最適合它的土壤,很多動人的身影屹立于搖滾樂史的迷霧之中,其中有一些女性的面孔,如驚鴻一瞥,格外深情。
60年代:女神時代
60年代是天才輩出的年代,搖滾樂界最美的女人、最正直的女人和最有天賦的女人都出現(xiàn)在這一時期——這是一個擁有女神的年代。她們既是同時代藝術家心中的繆斯,又是后世一代代搖滾樂迷無限遐想的夢境。
尼可(1944年~1988年):我愿做你的一面鏡子
她的一生像是一直在證明,又像是一直在逃亡。遇見地下絲絨令她青史留名,然而一夕絢爛之后,人到中年的她仿佛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了。
尼可是搖滾音樂歷史上最令人陶醉的女性偶像,是60年代許多搖滾樂人心中的女神。在那樣一個草創(chuàng)時期的搖滾樂壇,群雄并起,星宿爭輝,而靜靜的尼可好像是特洛伊戰(zhàn)爭中的海倫,以美麗之名成為神話。在其他日后以才華聞名于世的女星才剛剛出生或正在享受她們的少女時代時,尼可已然將自己的絕代風華鐫入搖滾樂史之中。
1944年,二戰(zhàn)結束的前夜,尼可出生于柏林,父母給她取名克里斯塔·帕夫根。沒過多久,她的父親死在了集中營里。這個女孩的身上仿佛映射著時代的動蕩:她在很年輕的時候就離開家鄉(xiāng)出去闖蕩,在意大利當演員,參演費里尼指導的《甜蜜的生活》。這部電影出人意料地寫出了年輕人幻滅的生活和頹喪的靈魂,充滿了“自我懺侮”式的災難性圖景。放映后幾個月內(nèi),謾罵如潮水洶涌而來,《羅馬觀察報》接連幾天大罵該影片。撰文的記者每天呼吁電檢處撤銷準映許可,銷毀底片,要當局扣押費里尼的護照。但就是這部影片,在1960年獲得了金棕櫚大獎。作為主要演員的尼可并沒有趁著話題的熱度在表演生涯上更上一層樓,她令人驚訝地放棄了意大利的事業(yè),跑到巴黎去當模特,且做到了超級名模。然而,她還是不滿足,不久,她又只身去了紐約。
那個時代的紐約,洋溢著無與倫比的活力,流行文化、傳統(tǒng)藝術與消費美學在那個不安定的時代和高度繁榮的都市中劇烈碰撞著,二戰(zhàn)后最有原創(chuàng)力的藝術家和年輕人都向往著這個城市。日耳曼美人尼可的身上有一種超然冷艷的東西,她的聲音低沉、顴骨高聳,總是畫著濃妝。她在紐約迅速獲得了認同,打進了流行藝術圈。1965年,尼可被滾石樂隊經(jīng)理人安德魯·盧格-阿爾德姆看中,為她錄制了單曲《最后一英里》,由布萊恩·瓊斯和吉米·佩格擔任伴奏,可惜這首單曲幾乎沒有引起任何反響。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不久之后——在曼哈頓,她遇到了后來聞名于世的安迪·沃霍爾。
60年代的紐約,沒有哪個電視觀眾不認識安迪·沃霍爾。雖然他那時候還沒被稱為“波普(Pop Art)藝術之父”,但在流行藝術和社交界,沃霍爾已經(jīng)頗具國王風范。雖然他公開承認自己是同性戀者,但尼可獨一無二的氣質(zhì)還是令他忍不住趨近。他很快就邀請尼可參演自己的電影《切爾西女郎》,并力薦她加入自己從格林成治的咖啡館中發(fā)掘出來的地下絲絨樂隊(thevelvet underground)。1966到1967年。尼可成為了日后對搖滾樂史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地下絲絨樂隊的女主唱。
很多年后安迪沃霍爾接受采訪,他淡淡地說起這個自己年輕時傾慕的女人,“尼可大約有八種職業(yè),每當她在一個領域出名時,她就會跳到另外一個領域中去。她起初是個電影明星,后來又成了名模,就在她剛成功的時候,她和地下絲絨來了美國。然后就在她在這個樂隊如魚得水的時候,她買了一架風琴,又開始唱圣歌了。每次她剛要成功就將自己的風格完全改變。我不知道是為什么?!?/p>
雖然當時的歐美基本是甲殼蟲樂隊和迷幻搖滾的天下,但地下絲絨樂隊在一系列狂暴熱烈的現(xiàn)場演出中也漸漸開始有名起來。樂隊的靈魂人物婁·里德為尼可寫了一些情歌,包括仿佛是痛苦的訂婚誓言的《I'll Be Your Mirror》(《我將是你的鏡子》)。
尼可與地下絲絨樂隊兩個核心樂手——主唱兼吉他手婁·里德和充滿實驗精神的貝司手約翰·卡爾之間的確切關系,無疑是一樁史上懸案。她應該與他們都有過戀愛關系,但因為那個性解放的年代過度混亂的男女關系,使得那些往事沒能成為動人的羅曼史被記錄下來。留下的,只有地下絲絨樂隊的首張專輯《地下絲絨和尼可》,她在這張專輯里演唱了兩首歌曲,其中就包括那首著名的《我將是你的鏡子》。這張專輯人選《滾石》雜志評選出的史上最偉大五百張專輯,幾乎就可以看作是尼可與這兩個才華橫溢的男人之間的迷人情書。而與此同時,安迪-沃霍爾為這張專輯所設計的、暗喻男性生殖器的黃色大香蕉唱片封套,也隨著這一切廣為流傳。
尼可的演唱風格,乍聽之下沉重陰森、波瀾不驚,但聽多幾遍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有一種宗教歌曲般出塵的感覺,充滿了哥特式的悲涼和冷酷情調(diào)。她的這種演唱風格對后來的哥特搖滾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雖然她很快離開了樂隊,開始個人演唱的生涯,但正是她在逸張專輯中的演唱,為她造就了一群忠實的追隨者。更重要的。是婁·里德和約翰·卡爾,他們在尼可任性地離開之后,一直都對她不離不棄,尤其是約翰·卡爾,擔任了尼可日后大部分專輯的制作人。這無疑是尼可個人魅力的最好證明——她總有辦法留住男人的心,不論她自己做了些什么,那些男人從來不會厭惡她,總還是傾盡所有地幫助她。
正如尼可在所有的地方都呆不久,她在所有的男人身邊也無法停留很久。她與那個時代的大明星鮑勃·迪倫、杰克遜·布朗、古姆·莫里森和伊基·波普等人都有著過于親密的關系,但卻沒有一次是長久的。她的朋友丹尼·菲爾茲說:“我看了電影《大門》了,在影片里有一段莫里森和尼可碰面的情形:‘哈羅,我是尼可,你愿意同我上床么?’真實情況同那也沒什么區(qū)別……莫里森在月光下光著身子,在屋頂上爬來爬去,從一個角塔爬到另一個角塔,尼可還是在一邊哭泣……他扯她的頭發(fā),他裸奔,她尖叫……”
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場景也許就是尼可真實的人生。她是著名的美人,不那么著名卻無法被忽略的搖滾歌手,還有著著名的混亂的私生活。尤其到了70年代的后半期和80年代,人到中年的尼可陷入了空前的精神危機,她的生活變得十分混亂。
為了從大量的毒品和糟糕的私生活中解脫出來,1981到1983年,她努力開始恢復一些零星的演出和錄音,1988年,她又把錄音棚里錄制的一些作品重新整理,取名《空中花園》。
然而,即便是女神也有隕落的一刻:1988年,44歲的尼可因突發(fā)性腦出血,死于地中海伊比沙島。
瓊·貝茲(1941年~):我們會戰(zhàn)勝一切
這個女孩從來不滿足于只是演唱歌曲,成為一名歌星而已,她竭力想把音樂和社會道德融會貫通。她以自己柔弱的身軀,令人驚嘆的走到了推動社會改革的最前列。
We shall overcome,we shall overcome
We shall overcome some day
Oh,deep in my heart
I dO believe we shall overcome some day
We are not afraid,weare not afraid
We are notafraidtoday
Oh,deepinmy heart
I dO believe are notafraidtoday
1963年8月23日,美國民權運動的精神領袖馬丁·路德·金,組織了美國歷史上影響深遠的“自由進軍”運動。他率領一支龐大的游行隊伍向首都華盛頓進軍,為全美國的黑人爭取人權。在林肯紀念堂前,他向25萬人發(fā)表了著名的演說《我有一個夢想》,演說結束后,一個身形纖細,長發(fā)及腰的美麗女子走上臺,彈起吉他,輕輕唱起這首歌。
臺下數(shù)百萬人一時間都愣了。他們聽出了這首歌。這是源自于19世紀的一首福音圣歌《我會好起來》(《I'll be all right》),是當時在棉花田里日夜辛苦工作的美國黑奴,彼此傳唱激勵自己的曲子。在一次煙草廠罷工運動中,一名黑人女工突然大聲唱起了這首歌,并將歌詞中的“我”唱為“我們”,把原本激勵個人的意念化為集體的團結與凝聚。后來這首歌傳唱到“美國音樂界的良心”彼特·希格耳朵里,他再將原本歌詞中的“we will overcome”,改成了語氣更為堅定強硬的“we shall overcome”,賦予了這首傳唱半世紀的歌曲終極的姿態(tài)。
今時今日,此情此景,當這首歌輕柔地在林肯紀念堂前響起時,臺下百萬民眾不禁大為動容,大聲地唱和起來。這首充滿力量的歌曲,象征不畏權力勇往直前,也成為了多少年來民權運動的示威、游行和靜坐活動中,人們在心中反復吟唱的歌曲。而演唱這首歌曲的女子,就是當時著名的“民謠皇后”——瓊·貝茲。
同樣作為60年代搖滾樂界的女神級人物,瓊。貝茲與以神秘和緋聞著稱的尼可走的是兩條完全不同的路。她同樣是運用自己動人的聲音和美麗的容貌,但卻將這些東西所帶來的影響力施予堅持人權、拒服兵役、拒納軍備稅和拒絕虐待等公共事業(yè)之上。在美麗之外,她更多是以一個深具社會活動熱情的激進分子身份為人們所著迷。如果尼可是脆弱美麗的海倫,那瓊·貝茲更像是用纖細的手執(zhí)著反抗強權盾牌的戰(zhàn)神雅典娜,因為自己的無所畏懼,歆享著后世搖滾樂迷無窮無盡的崇拜。
任何時候都適合聽瓊貝茲——無論是需要勇氣還是需要休息時。她的歌喉被公認是一個奇跡,是西方流行音樂史上最完美的女聲之一。雖未經(jīng)過正規(guī)訓練,但聲音柔潤端正,起伏有致,情感細致婉轉(zhuǎn),令人過耳不忘,她的吉他演奏技巧也輕快流暢,堪稱精湛,無論歌曲表達的主題是什么,在她的演繹下總是清澈雋永。
她的個人風格與她的聲音一樣具有高度辨識度。由于她對于明星地位及由新一代明星所造就的充滿矯飾的服飾觀不屑一顧,所以她完壘不做“舞臺風格”打扮。登臺時,她從不化妝,多半穿著寬松舒服的長裙長褲,淺色柔軟的上衣,頭發(fā)自然飄逸,不插科打諢,沒有任何商業(yè)氣息。在她走紅之后,人們爭相效仿她的這種脫俗風格,她以“做最舒服的自己”的態(tài)度,成為那個時代的流行icon。雖然在同一時期,奧黛麗在《窈窕淑女》中詮釋的華麗或杰奎琳的典雅更為后世所認知,但在當時,瓊貝茲式的波希米亞風格的隨性美學在年輕女性中具有更大的影響力。
這個女人獨特而杰出的品味不是憑空而來的,她深厚的家學淵源鋪陳了其命運的底色。1941年1月19日,瓊貝茲出生在紐約。她的母親是一位具有英格蘭和蘇格蘭血統(tǒng)的戲劇教師,父親則是具有墨西哥和美國血統(tǒng)的物理學家,她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曾擔任過大使,她的拉丁血統(tǒng)使她很容易掌握了西班牙語,可同時又早早地經(jīng)歷了加利福尼亞的種族歧視。由于父親的工作變動,他們一家搬到了波士頓。一次偶然機會,貝茲在哈佛廣場看到了一個民歌演唱會的場面,誘發(fā)了她對演唱和彈奏吉他的興趣。進入波士頓大學就讀僅一個月,年輕的瓊·貝茲就開始著手從事有關音樂、民俗學以及人道主義政治方面的職業(yè)。1959年,紐波特城舉辦的第一屆民謠音樂節(jié),18歲的貝茲首次登臺便一舉成功,之后瀚錄的幾張專輯都是以傳統(tǒng)歌曲為主。這時出現(xiàn)了一個人,深刻地改變了她的創(chuàng)作。這個人就是鮑勃·迪倫。
迪倫是西方搖滾音樂史上最重要的一位坐標人物,他重新發(fā)掘了50年代末60年代初避開商業(yè)搖滾獨自發(fā)展、討論較嚴肅的社會性題材的民謠音樂,在其中加入了搖滾的因素。民謠與搖滾兩者結合到一起之后,對后世的搖滾樂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1963年,他以那曲著名的《隨風飄逝》(《blowin’in the wind》),將民謠搖滾(folk rock)的新概念帶入年輕人的夢中。在他的影響下,貝茲開始自己創(chuàng)作歌曲,并且風格出現(xiàn)了重大改變。
貝茲與迪倫的關系也是搖滾樂史上一段動人的佳話。迪倫是“民謠之王”,而貝茲是“民謠皇后”,他們相逢于60年代的亂世之中,兩人皆才華洋溢更兼惺惺相惜,亦師亦友,可惜這段感情到最后卻無疾而終。1975年,已經(jīng)風波過盡的貝茲重返搖滾樂舞臺,推出專輯《鉆石與銹》,這盤專輯的創(chuàng)作全部由貝茲獨自擔任,在《鉆石與銹》這首歌中,她用柔和、清晰并富有感染力的聲音描述了她與鮑勃·迪倫之間難以言說的復雜情感。“鉆石”在英文中常常被比喻為“回憶中美好的事物”,“銹”則用來比喻“回憶中不美好的事物”。在歌中,貝茲溫柔地唱著:“依稀記得你的眼睛,比知更鳥的蛋更藍,你說我寫的詩槽透了……當你光芒乍現(xiàn),已然成了傳奇,仿佛令人無法逼視的大自然,原來只是個流浪漢,漂泊入我的臂彎,而你的停留,如海上的迷航短暫……是的,我深愛著你,如果你給了我鉆石與銹,告訴你,我已付過代價了。”
《鉆石與銹》這首歌,被認為是瓊·貝茲創(chuàng)作的最好的一首歌曲。
與她一張張銷量驚人的唱片同步的,是她參與社會運動的豐厚履歷。從1964年起,她開始長期抗議美國稅務部門預扣部分指定款項而用于備戰(zhàn)。隨著她對和平事業(yè)的進一步關注,1965年,在加里福利亞的卡邁爾,她出資建立了“非暴力研究協(xié)會”。1967年,因為參加反征兵運動的集會,貝茲和母親、妹妹一起被捕,在監(jiān)獄呆了10天。1968年,反戰(zhàn)示成游行已遍及美國各地。8月,芝加哥的示威者和警察發(fā)生大規(guī)模沖突,造成流血事件。這一年貝茲的自傳《黎明時分》問世,同年,她與一位蹲過更長時間監(jiān)獄的和平積極分子戴維·哈里斯結婚了。
70年代,瓊·貝茲開始致力于“大赦”國際運動,最后加入“大赦”國際組織美國分會委員會。而她的這一切反戰(zhàn)行為,到1972年底到達巔峰:那是巴黎和平協(xié)議簽訂的前夕,也是越南戰(zhàn)爭生死攸關的時刻,當時剛滿30歲的瓊一貝茲,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去了越南。在河內(nèi),她親身經(jīng)歷了美國軍隊對這座城市連續(xù)11天的轟炸,在無盡的黑暗與血腥中。她數(shù)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在炮火之中,她更深刻地看清了在“正義”旗幟下毀滅生命與家園的戰(zhàn)爭本質(zhì)。于是,她為和平及人權奔走呼號的步履再也沒有停下來。
70、80年代:女人時代
當時代變遷,理想和奧義走下神壇,女神們退隱進時光的簾幕后。傳說中的真理與幸福的寶藏并未出現(xiàn),略顯疲憊的沙灘上散落著迷惑與空虛。有一些女人走近前來,撿拾起沙灘上的石塊與瓦礫。鋒利的棱角割傷了她們的手,鮮血淋漓,可她們依然赤著腳尋找著。突然,有人輕聲地驚嘆:珍珠。轉(zhuǎn)頭看,她把自己的生命捧在了手里。
詹尼斯·喬普林(1943年~1970年):來不及欣賞的珍珠
在她身后的70年代,卡莉西蒙、琳達羅德斯泰德,邦妮萊特等一眾女歌手紛紛涌現(xiàn),如果喬普林不死,女人唱歌的時代風貌也許將完全改變。
詹尼斯·喬普林沒有活過70年代的門檻,她于1970年死于過量注射海洛因,年僅27歲。她的死亡直接終結了60年代搖滾樂圖景中的女神脈絡,也從另一個角度幫助70年代的女性音樂人擺脫強烈魅力或天賦才能的訴求束縛,轉(zhuǎn)而走入更偏重女性直覺、私人體驗的“女人時代”。
說喬普林立于女神譜系的尾端,是因為她作為一位偉大的白人城市布魯斯女歌手、搖滾樂史上第一位超級女明星,她留給歷史和后世的影響與瓊·貝茲這樣的女皇級人物齊名,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說她開創(chuàng)了“女人時代”,是因為她不再像她的前輩那樣兼具美貌與才華。與同時代最偉大的男性締結愛情關系,并以“完美”之名博得絕大部分人的愛慕。喬普林呈現(xiàn)給人們的形象,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尋常女人,不美、脆弱、充滿游移與痛苦。她的演唱風格也是一種刺耳的、并不特意討人喜歡的唱法,這種唱法與朱迪·科林斯這類大眾明星的風格迥然相異。這個女人,既沒有了不起的志向,也沒有了不起的愛人,甚至連快樂都沒有。
1943年1月19日,喬普林出生在美國得克薩斯州阿瑟港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這個女孩真正是來自社會底層,從記事起就要不斷面對這個沉悶保守的地區(qū)對她“古怪”個性的壓制。她身材矮小、肥胖,臉上長滿粉刺,被同學認為是整天胡思亂想的怪胎,完全不受歡迎。九年級時,她在學校倡導種族平等,這使她在學校里更加不合時宜。表面上她若無其事,但內(nèi)心里遭受拒絕的痛苦卻深深影響了她的性格。她嚴重自卑,開始反叛排斥她的事物,遠離嘲笑奚落她的同學,在自我的小小封閉蚌殼內(nèi),她只有通過音樂來尋求發(fā)泄和安慰。
17歲時,她決心成為歌手,開始在當?shù)氐木銟凡坷镅莩?,而后往返于加州舊金山、威尼斯海灘、奧斯丁,開始了游牧般的生活。她完全不具迷惑性的外貌和不善交際的性格使她的演藝生活并不順利。一切并非如她所想,周圍人冷淡的目光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困住了她,極度的精神苦悶之中,她開始酗酒,大量服用藥物,想要通過迷狂狀態(tài)中的短暫夢幻感來給自己的靈魂找尋一個支點。
1966年,喬普林開始擔任大兄弟樂隊的女主唱。這個樂隊迷幻搖漩的風格與她沙啞的嗓音剛好融合在一起,喬普林在演唱中進發(fā)出的熱情,交織于強烈的節(jié)奏感之中,激起奇妙的化學作用,在人們心中引發(fā)了強烈的反響。他們在伯克利大學的首演獲得具大成功,并在舊金山地區(qū)贏得口碑。隨后,樂隊參加了1967年在加州舉行的蒙特利國際流行音樂節(jié),喬普林在音樂節(jié)上演唱的經(jīng)典曲目《鎖鏈》(Ball and Chain)令樂迷嘆為觀止,她因此一夜成名。
喬普林難以想象這從天而降的成功:她難以想象自己樂隊的專輯在排行榜上連續(xù)8周稱冠,銷量在1個月內(nèi)超過50萬張;更難以想象他們還將在美國和加拿大展開巡演。正是在這段充滿巨大的激情和壓力的時間里,她像所有當時標準“嬉皮士”一樣,投向了毒品的懷抱。樂隊的所有成員都在吸毒,他們對于毒品的放縱已經(jīng)影響到他們的合作關系,同年圣誕節(jié)的最后一場演出結束后,樂隊宣告解散。
1969年,喬普林開始個人發(fā)展。她在同年8月份伍德斯托克搖滾音樂節(jié)上的精彩演出也成為搖滾樂史上的經(jīng)典瞬間,并再次令她成為頭條新聞。其后她又與前樂隊成員重組樂隊,并再次迅速解散。
在這個過程中,喬普林喝了太多的酒,沉迷于毒品和性。喬普林像是拿自己的痛苦與魔鬼做交換,從她走紅到她去世,只有短短的幾年,這段時間里她承受了巨大的煎熬,踐踏著自己的肉身,仿佛就只為了每一個站在舞臺上的時刻,那些用悲傷、沙啞、充滿穿透力的嗓音,拼盡整個肢體和靈魂的力量,去交付情感的時刻。在演出中,她為了壓倒樂隊的聲音,常常把歌詞喊叫出來?,F(xiàn)場觀眾曾這樣描寫她:“她不僅是一位歌手,而且是一種原始力量?!?/p>
這個女人,站在舞臺上,像是要把自己燃燒起來,她的身體就是火藥,然而燒灼總會有盡頭。1970年,這是她在好萊塢的寓所驟然離開人世的那一年,她似乎開始康復,并談及婚嫁。在組建了一支更加多才多藝的新樂隊“沖擊布吉樂隊”之后,她錄制了第二張個人專輯《珍珠》。這張專輯中,她成熟地把握布魯斯、靈歌、民謠搖滾多種音樂風格,翻唱她熱愛的鄉(xiāng)村藝人克里斯·克里斯托弗森的單曲《我和博比·麥占》。由她自己創(chuàng)作的幽默的《梅塞德斯·奔馳》和民謠搖滾作品《別錯過》也受到了廣泛歡迎??上?,這張絕唱專輯在她死后才得以面世,她沒有看見她自己親手締造的最優(yōu)秀的專輯。這顆珍珠,她已經(jīng)來不及欣賞了。
19g5年,喬普林被載入搖滾音樂名人堂,至今都被認為是位天才的白人布魯斯女歌手。
后喬普林時期:女性的逃亡
這不再是約翰·列儂哼哼唧唧唱著“藥物后遺癥歌曲”的時代,也不是詹尼斯喬普林嘶喊著“crying.baby”的時代,這是一個需要溫暖和撫慰的,一點點修復創(chuàng)傷的時代。
70年代美國的繁榮開始走下坡路,經(jīng)濟停滯和冷戰(zhàn)陰云讓人心開始收斂。當對“現(xiàn)世”的恐懼變得不可能忘卻之時,對“彼岸”的幻想也會逐漸逝去。曾經(jīng)飛揚的一切都漸漸平靜了下來,一切激情都將過去,那些曾經(jīng)衣食無憂的年輕人們,也開始認真考慮就業(yè),結婚、生子這些人生中最基本的問題。赤足長發(fā)的年輕人也不可避免地變成憂慮重重的中年人,靜靜散落于茫茫人海間。
鋒芒逼人的天才都老去或死去了,這一時期當紅的女歌手琳達·龍斯塔特或戴安娜·羅斯,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暖和親切的氣質(zhì)。她們的音樂不再強調(diào)力度和態(tài)度,而是強調(diào)技巧與可聽性,更具有輕松化和流行化的特點。
毫無疑問,作為文化革命的一部分的搖滾樂運動正慢慢被主流文化所侵蝕,逐漸成為流行文化的某種標簽和類別,而不再具有改革社會風貌和時代精神的野心。女人們還是要從廣場上回歸家庭,洗干凈自己沾滿灰塵的長發(fā)和雙腳——因為她們的母親已經(jīng)老了。而她們的孩子還等待著哺育。
到80年代,對安逸與穩(wěn)定的需求就更明顯了。80年代,美國穩(wěn)坐世界第一強國的大椅。這個國家向全世界輸出的不僅是強勢的經(jīng)濟,也有強勢的文化。美國需要端正有力的美國精神,而這與被少數(shù)人認同的搖滾亞文化是不在一個體系之內(nèi)的。所以,作為一種事實上不被政權所鼓勵的文化形態(tài),80年代的搖滾界更靜謐了。
當然,總有人在回憶過往的好時光。被稱為80年代女性搖滾樂領袖的瓊·杰特,恭敬地沿襲著純正而且單一的搖滾樂精神,但正是因為她始終未能提出有爭議的個性化觀點,在后世很長一段時間里,都被認為是“矮子里面拔將軍”的傀儡人物。其實這也不能怪杰特,她的時代并沒有提供給她新的養(yǎng)料,所有人都在大公司的完美流水線里興致勃勃地過著好生活,郊區(qū)大屋,大車,大狗、兒女雙全——面對這樣的時代,杰特也只能埋著頭走回頭路了。
但對女性搖滾歷史來說,杰特的創(chuàng)作和她的個人風格,對后世還是有不小的推動:她在70年代成立的全女性樂隊“逃亡”,被90年代一流的現(xiàn)場女子樂隊L7視為偶像;她1994年的專輯《純潔與質(zhì)樸》(Pure and Simple)正好趕上女性搖滾運動的升溫,幾乎所有女權主義朋克樂手都稱受到了杰特的影響。
從60年代延續(xù)過來的女權主義運動,在杰特和其他女搖滾人的身上,還在發(fā)揮著余熱——女性重新追問自我價值和存在意義,重新確立自己究竟在意的是什么——就好像瓊·杰特毫不掩飾自己的女同性戀身份,在演出時經(jīng)常身穿一身黑色皮衣彈唱,中性的外貌仿佛是宣誓著她已將性別問題完全拋諸腦后。這在以往的傳統(tǒng)女歌者中,是絕無僅有的。她的這種坦率也影響到后世諸如梅麗莎·艾瑟瑞芝這樣的歌手,她們也都公開宣稱自己的同性戀身份,同樣受到大量樂迷的追捧。甚至柔弱性感如卡莉·西蒙,也在自己的專輯里大量討論少女時期的愿望如何同成年之后的現(xiàn)實相沖突,或者對不婚主義的認同等在當時看來相當出位的觀點。
那一時期的美國主流媒體,大肆宣揚“幸福的家庭主婦”的形象,燙著短卷發(fā),系著圍裙的漂亮主婦是風靡一時的女性理想。但這種對女性的引導,實際引發(fā)了許多社會問題:家庭婦女在百無聊賴的生活中感到精神極度空虛,思想苦悶,而就業(yè)婦女無論她們怎樣勤奮努力,政界、商界的提升永遠與她們無緣。她們要集家務、工作于一身,穿梭于家庭與辦公室之間,超載的負擔、不平等的待遇,使女性問題一時成為了嚴重的社會問題。
女權主義并不像人們想象中那么高屋建瓴,它的理論中完滿了女人生活中的細節(jié),最典型的是美國婦女運動的領袖、女作家貝蒂-弗里丹在她1963年的名作《女性的奧秘》一書中,歷數(shù)中產(chǎn)階級主婦們在汽車、洋房、子女、高水平物質(zhì)生活下的苦惱與寂寞,提出婦女狀況的不合理性——她呼喚“確立女人自己的人生”。
這就是夾縫中的七八十年代。在這種背景下的女性搖滾,必然也要深刻地打上時代的烙?。阂环矫?,女性在搖滾樂中逐漸褪去自己的鋒芒?;貧w自己作為女人的特質(zhì),逐漸將話題領域由大世界縮小為私體驗。另一方面,在專注凝視自己身為女性的身體與情感的過程中,追尋女性自我與存在意義的訴求愈加明顯與強烈,她們也在不斷地追問:“我究竟要什么?”這種多義性之中醞釀著女性搖滾的下一次浪潮洶涌而至。
并未結束的尾聲:精靈出沒于90年代
90年代后的女性搖滾出現(xiàn)了一次新的浪潮。最著名的歌者有托里·阿莫斯、P·J·哈維和辛尼·奧康納。她們既不是為時代立言的完美女神,又不是處于時代夾縫中的無奈女人,她們身處的世界更多元,更自由也更商業(yè),所以她們的表達也更豐富和有趣。
紅發(fā)的托里·阿莫斯,擁有別具一格的空靈美和富有文學性的氣質(zhì),仿佛脫胎干70年代的凱特·布什,又不失喬尼·米切爾的詩意,她使用鋼琴作為搖滾樂演奏的主要樂器的做法,也恢復了70年代的音樂傳統(tǒng)。這個基督教牧師的女兒自己作曲并制作,風格多樣,才華橫溢,擅長用鋼琴營造凄美動人的意境,轉(zhuǎn)瞬間又會轉(zhuǎn)向絕望尖銳的叫喊。她的作品廣泛地接觸各種各樣的女性生活,從性到宗教都是其嚴肅探討的題材。她的音樂風格敏感、激情但又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尊嚴。
如果阿莫斯的走紅是因為她深情地復興了傳統(tǒng),那么P·J·哈維在90年代初另類搖滾爆發(fā)時,卻是以其與眾不同博得了廣泛的稱贊。通過3張專輯,哈維使自己成為90年代最獨特、最有影響力的作曲家之一,她用黑色幽默和戲劇化的手法,探索了性、愛情和宗教這些主題。她還很會利用媒體的力量,盡管厭惡采訪,但她聰明地通過一些大膽率直的訪談,以及令人吃驚和不安的性感照片,輕巧地毀滅了傳統(tǒng)的女性概念,也給自己爭取了更大的自由與表達空間。
愛爾蘭光頭美女辛尼,奧康納自1987年出道以來一直保持著自主表達情感的女強人形象,在壘球各種公共場合,她直率的秉性為她帶來不小的爭議和眾多的崇拜者。
這幫女歌手集體地出現(xiàn),帶給流行樂壇一股動人的新風:她們完全沒有桎梏,只要她們愿意,一切事物皆可納入她們的表達。這些可愛的女性仿佛精靈般漫游干這個信息爆破但同樣需要撫慰與勇氣的世間,她們的聲音里隱藏著新的希望,只要我們愿意豎起耳朵,靜靜地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