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很多房子“鬧鬼”,但房主人不大當一回事:許多古堡和舊房子出售,都會向買家說明,隨房咐送鬼魂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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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國自駕車到威爾士鄉(xiāng)村旅行。威爾士南部有一個叫尼茲的小鎮(zhèn),是前好萊塢男明星理察德·伯頓的故鄉(xiāng)。
尼茲鎮(zhèn)有一家老酒店,建于17世紀末。木樓梯、木地板,墻壁邊立著玻璃柜子,墻上赫然貼著兩年前的新聞剪報,上面說這家酒店以鬧鬼著名,多年以來,有住客曾見過一個女鬼從樓梯的木扶手上滑下來;店里的餐廳,還出現(xiàn)過無頭騎士的幻影。
據說酒店300年來有鬼魂尚未安息。據統(tǒng)計有12個。其中朝街的一個房間,200年前,一個女侍應做了當?shù)匾粋€貴族的情婦,男人很負心,把她拋棄了,女侍應在房內上吊,此后常有人看見她倚著窗臺,對街凝望。
招待處的女士對此直認不諱:“我沒親眼見過,但在地窖里聽過野狼的叫聲,而放在廚房里的雜物,明明沒有動過,一轉身就移了位置?!?/p>
“哪一個房間的鬼鬧得最兇?”我問,
“我就是沖著這些鬼來的。”“最兇的是12號房,但已租出去了?!彼f,“1號房空著,那是60年代伯頓帶著新婚太太伊麗莎白·泰勒回鄉(xiāng)探親時住過的房間。”
鬼遇不成,反可重溫40年前好萊塢大明星的舊居,也不錯。我要了1號房。
早聽說英國鬧鬼的房子很多,而這家老旅館不以有鬼為懼,反倒把鬧鬼的傳聞當做招徠客人的噱頭,把鬧鬼當做“特色景點”,真是經營有方呀。
臺北的君悅酒店據說也鬧過鬼,店主人除了請來一批法師,念咒驅鬼,還請“玄學大師”林云畫了一對霉朱砂大符,貼在兩條石柱上,以定民心。
西方對于“鬼”的態(tài)度還真不一樣。英國很多房子“鬧鬼”,但房主人不大當一回事:許多古堡和舊房子出售,都會向買家說明,隨房附送鬼魂一個。
英國房子即使有鬧鬼的傳聞,此“鬼”也是很少與人為敵,大不了東發(fā)出一個怪聲,西飄過一個影子。只要膽子大,人“鬼”是可以和諧相處的。
中西“鬼魂”觀迥異,如西洋的萬圣節(jié)不但一點也不可怖。而且還成了兒童玩樂的深秋嘉年華。萬圣節(jié)在西方,已從古老的民間習俗發(fā)展成今天的消費盛事:面具、黑袍、糖果,每年都讓百貨公司狠賺一筆:
“鬼節(jié)快樂”,就像圣誕快樂、情人節(jié)快樂一樣,難免讓中國人瞠目結舌,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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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盂蘭節(jié),由老一代的婦女在街頭燒溪錢,氣氛陰森,為什么不放松一點呢?天地萬物,以情趣的角度觀之,以幽默的心情相對,一無可怖,亦一無傷感:英國人對待鬼魂,不但不視如禁忌,反用于招客,旅館不但沒有關門,反而還生意興隆。
這是不一樣的生活態(tài)度:在中國人的思維里,人死為鬼,必有冤情,陰魂不散,不是來凡間找替身就是要來償命。中國文化里人鬼的關系,從來都處于對抗的狀態(tài),非要請和尚念經、道士作法,把鬼驅掉才罷。
英國人對鬼魂寬容至甚,只要不鬧得太兇,就不會請神父來驅魔。20世紀70年代好萊塢恐怖電影經典《驅魔人》就有小女孩鬼纏身,神父作法的場面,但戲中天主教神父所驅之鬼,是與上帝對立的撒旦,英語謂之Demon,而不是Ghost(鬼魂)。
正如幽默是生活的潤滑劑,能減少戾氣和沖突;情趣也是創(chuàng)作的源泉,帶來歡笑與溫柔。在中國式思維里,鬼被視為“敵我矛盾”,非得扼殺在萌芽狀態(tài)不可。
中國民間的鬼故事,從聊齋的聶小倩到戲曲的李慧娘,鬼魂都有沉重的冤情,因為現(xiàn)實的社會缺乏公義,做人苦,做鬼也冤,含冤的媳婦上吊自殺,如果穿鮮紅的衣袍,就是要“化為厲鬼,也不放過你”的抗議。
西方文化的鬼魂,可以成為兒童的恩物,像20世紀80年代的“捉鬼敢死隊”就是一出喜劇。后來還轉型成動漫電子游戲。
那一夜,我住在伯頓和泰勒住過的舊房間,睡了他倆40年前共眠過的一張古典大床,有四根木柱,蚊帳一道,華蓋在上,窗外幽藍的街燈,映照在灰白的墻上,一宿無話,一夜無鬼,反而因遠離大都市的塵囂,睡了一晚好覺。
外國的月亮,不但格外圓一些——英國和北歐一樣,地處的緯度偏北,天清氣爽,月亮就比東方的圓亮——連外國的鬼,也少了一點陰森之氣,多了幾分惡作劇的頑皮,如同外國城市的貓狗,看見陌生人不會像中國的同類遠遠躲開,不會面露防范驚怖之色,因為人家的父母不會從小教小孩子看見狗就打,不把狗當做歹角。
只要有寬容,就有生活的和諧,這種哲學不但惠澤人和牲畜的關系,連人鬼相處也是一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