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前，趙作海被指控殺人，她也成了“殺人犯”和“受害人”爭風(fēng)吃醋的“紅顏禍水”。后來，趙作海之妻改嫁他鄉(xiāng)，她竟把他的兩個兒子領(lǐng)回家，一養(yǎng)就是11年。作為“殺人犯”的“緋聞女友”，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子，她這么做的動機又是什么呢?

禍起“兇殺”，

“好媳婦”變成了“紅顏禍水”

轟動全國的趙作海案，隨著趙作海的“無罪釋放”和兩筆政府賠償金的落實，看似已經(jīng)落下了帷幕。但是，相對于那些鋪天蓋地的報道，各路媒體卻都對本案的一個重要細(xì)節(jié)語焉不詳，那就是13年前的那個夜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引發(fā)了兩個男人之間一場莫明其妙的打斗，進而將他們連同一個女人一起推進了輿論的旋渦?為了解開這個謎團，筆者遠(yuǎn)赴趙樓村，一段塵封往事也就此被再次揭開了……

今年39歲的林雨青，娘家遠(yuǎn)在甘肅，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1988年秋天，經(jīng)人介紹，在蘭州打工的河南民工趙山與林雨青締結(jié)連理。趙山比林雨青整整大了22歲，這讓林雨青一開始對這段婚姻并無太多欣喜之情?？珊驼煞蛳嗵幜藥讉€月后，林雨青發(fā)現(xiàn)，丈夫雖然年齡比自己大很多，可正因如此，他很會心疼人，為人也十分善良體貼。沒過多久，林雨青就從心底里喜歡上了老實誠懇的丈夫。一年后，因趙山在甘肅生活水土不服，經(jīng)常生病，林雨青主動提出隨丈夫一起回河南生活。就這樣，1989年10月，已經(jīng)懷有身孕的林雨青和趙山一起回到了河南省商丘市柘城縣老王集鄉(xiāng)趙樓村，一心一意地過起日子來。

一個異鄉(xiāng)女子，要想在舉目無親的地方扎下根，就必須跟婆家人及當(dāng)?shù)厝烁愫藐P(guān)系，聰明的林雨青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誰家有事，她總是第一個跑去幫忙，對村里無論大人還是孩子，都笑臉相迎。時間一長，趙樓人都喜歡上了林雨青，只要她有了難處，都會不請自到幫上一把。村里人還給生性愛笑的林雨青起了個綽號，叫她“甘花”，意即“甘肅來的一朵花”。

讓林雨青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好人緣”竟然也會惹禍。

1997年，林雨青已經(jīng)是3個孩子的母親，眼見家里的經(jīng)濟負(fù)擔(dān)越來越重，趙山?jīng)Q定跟鄰村的一個建筑隊一起外出打工，他想多賺些錢讓自己的妻兒過上更好的生活。

家里的男人走了，林雨青一個女人，既要種地，又要照顧3個孩子以及從甘肅搬到河南養(yǎng)老的老母親，日子過得實在不易，村里男男女女看到她有困難時，總會時不時地伸出手來幫她一把。這其中，就有趙山的遠(yuǎn)房叔叔、時年43歲的趙振棠和同族兄弟、時年45歲的趙作海。

1997年10月下旬，正值秋收時節(jié)，林雨青卻患上了重感冒。眼看著別人家的莊稼都已收割完畢，她家的玉米卻還立在地里，趙作海和趙振棠都有些替她著急。

10月30日，晚飯過后，趙振棠主動找到林雨青家，想跟她說說第二天找人幫她收玉米的事，沒想到進門之后才發(fā)現(xiàn)，林雨青正躺在臥室的床上，趙作海則坐在對面的小床上。趙振棠主動和林雨青說起了收玉米的事，可林雨青之前因為一點小事和趙振棠鬧得不太愉快，此時還未釋懷的她便沒有多說什么。趙振棠見狀，只在堂屋里站了一下，就離開了。

晚上九點多鐘，趙振棠又一次推開林雨青家的門，沒想到趙作海竟然還在屋里。“甘花男人不在家，你深更半夜地賴著不走，是不是想占人家的便宜?”趙振棠越想越氣，一時沖動，就拿起林雨青家小桌上的菜刀，闖進臥室，砍向了仍坐在林雨青對面小床上的趙作海。

趙作海的慘叫聲驚動了左鄰右舍，聞聲而至的鄰居們發(fā)現(xiàn)，趙作海的左臉頰被砍出了一道傷口，鮮血直流，而砍人的趙振棠則已經(jīng)逃離了現(xiàn)場。

趙作海被連夜送進了醫(yī)院，縫了幾針。此事在當(dāng)?shù)匾l(fā)了眾多猜測和議論:兩個大男人竟然在一個女人床前動起了刀子，他們之間肯定有什么事……仿佛一夜之間，林雨青便由“好媳婦”變成了“紅顏禍水”……

丈夫支持，

走過黑暗歲月

一時沖動砍了趙作海一刀后，清醒過來的趙振棠驚恐萬分，他以為自己那一刀要了趙作海的命，所以，丟下菜刀跑回家之后，他一刻也沒敢耽擱，胡亂地卷起幾件衣服，用自行車馱了鋪蓋，就從趙樓逃了出來。

那時，趙振棠只想逃脫懲罰，他沒想到，這一逃，竟釀成了一件轟動全國的特大冤案。

1998年2月15日，在趙振棠失蹤近四個月之后，他的一個侄子就向警方報了案，稱叔叔自從與趙作海打過架之后，就失蹤了，恐怕是遭到了趙作海的暗害報復(fù)。警方接報后，立刻拘傳了趙作海，可趙作海拒不承認(rèn)，警方又沒有掌握任何證據(jù)，便將他放了出來。

但是，趙作海的噩夢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

1999年5月9日，當(dāng)?shù)卮迕裉途畷r，竟從井里打撈出一具無頭男尸，于是，人們馬上就聯(lián)想到已經(jīng)“失蹤”一年多的趙振棠。當(dāng)天上午，警方找到正在地里干活的趙作海，又一次把他當(dāng)做重大犯罪嫌疑人，押上了警車。被抓之后，因為受不了辦案人員的刑訊逼供，趙作海違心地承認(rèn)自己因“爭風(fēng)吃醋”殺害了趙振棠。

2002年2月13日，趙作海因“故意殺人罪”被一審判處死刑，緩期2年執(zhí)行。4個月之后，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核準(zhǔn)了商丘市中院的判決，“殺人犯” 趙作海隨即被投入河南省第一監(jiān)獄，開始了他長達(dá)11年的冤獄生活。

趙作海既已“歸案”，那么，作為這起“奸情殺人案”的女主角，林雨青自然也難脫關(guān)系。為了證實趙作海的犯罪行為，在趙作海被捕之后不久，林雨青也被請到了公安局。接下來，便是長達(dá)29天不分白天黑夜的審訊。

林雨青不肯承認(rèn)莫須有的“奸情”，在堅持了29天之后，辦案人員給林雨青念了一份所謂的訊問筆錄，并讓她簽字畫押，林雨青不會寫字，辦案人員就讓她按了個指印，然后將她放了出來。直到對趙作海的判決書下來之后，林雨青才知道，她當(dāng)時按手印的筆錄，竟然白紙黑字寫著，她承認(rèn)了他們?nèi)酥g的“奸情”。

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成了兩個男人的“相好”，林雨青百口莫辯，她總覺得自己簡直沒臉見人，真想一死了之。

就在林雨青的人生陷入最黑暗的低谷時，和她一樣，被莫明其妙地卷入這場風(fēng)暴，并成為人人取笑的“綠帽丈夫”趙山，給了林雨青最大的支持和幫助?？吹狡拮佑辛饲笏赖哪铑^，趙山緊緊地拉著她的手說:“在這種時候，你就這樣死了，人家肯定說你是做賊心虛，那樣，你就真的洗不清身上的臟水了。我相信你是個好妻子，好母親，既然我們問心無愧，那就挺起腰桿活著吧，說不定還能等到洗清罵名的那一天呢!”

丈夫的信任像春風(fēng)一樣撫過林雨青滿是傷痕的心，讓她硬是頂著“紅顏禍水”的罵名，艱難地熬過了11年屈辱難當(dāng)?shù)臍q月。

有情有義:

收養(yǎng)殺人犯的兒子

趙作海被捕入獄之后，作為“殺人犯”的家屬，他的妻子和4個孩子似乎一下子成了“全民公敵”……

趙作海的前妻肖琳是個本分老實的女人，丈夫被捕后，她也想過獨自一人撫養(yǎng)孩子，維持這個家庭，可除了經(jīng)濟上的困難，她還要忍受來自外界的精神折磨，這樣日復(fù)一日的艱難生活，最終摧毀了肖琳的精神意志，五個月后，實在忍受不了的她含淚拋下大兒子和二兒子，帶著女兒和小兒子改嫁他人。

趙作海沒有兄弟，姐姐和妹妹又都生活困難，根本無力收養(yǎng)他的兩個兒子，于是，這兩個孩子一下子成了沒人管沒人問的“孤兒”，兩個孩子既不會做飯，又常常被一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欺負(fù)，每到夜深人靜時，村里時不時便會傳出小哥倆哀哀的哭聲。

孩子的哭聲，深深地刺痛了林雨青的心。她在想，那天如果趙作海要不是熱心來家里幫自己的忙，也不會招致趙振棠的誤會，不會不明不白地挨上一刀，更不會惹上牢獄之災(zāi)。眼下，趙作海已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這輩子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出來，他老婆又已經(jīng)改嫁，家里只剩下兩個孩子，要是沒人出面幫一把，豈不是要將他們往絕路上逼?可作為“殺人犯”的兒子，村里人個個躲都躲不及，誰會主動伸手拉他們一把呢?

肖琳改嫁的第四天夜里九點多鐘，忙碌了一天的林雨青正準(zhǔn)備上床休息，突然聽到不遠(yuǎn)處的趙作海家又傳出了兩個孩子的哭聲。

“要不，咱們?nèi)タ纯词窃趺椿厥掳?再這樣下去，這兩個孩子只怕會餓死的?！迸伦诖采系内w山看到妻子有些心神不定，就輕輕地問了一句?！昂⒆邮强蓱z，可連他們的親媽和兩個姑姑都不管，我又被人潑了一身臟水，要是再多事，人家還不知道會說什么呢?”林雨青雖然也不忍心，可也有些害怕，就搖了搖頭。“可是，孩子總得有人管呀，難道真能忍心看著他們餓死不成?”趙山的話讓林雨青大為感動，心地善良的丈夫被人冤枉戴上了這么大的“綠帽子”，卻依然心存善念。在丈夫的一再要求下，林雨青這才猶豫著決定，先到趙作海家看看再說。

林雨青跟趙山悄悄地推開了趙作海家的屋門，這才知道兩個小家伙已經(jīng)接連兩天沒吃飯了，當(dāng)夜，小哥倆剛剛準(zhǔn)備插上院門睡覺，有人竟突然往院里扔了只死貓……趙作海家凄慘的情景和兩個小家伙孤苦無助的眼神，讓林雨青心疼得直掉眼淚。于是，她把心一橫，一手拉住一個孩子，恨恨地說了一聲:“走，跟大娘和大爺一塊兒過吧，從今往后，誰再敢欺負(fù)你們，大娘就跟他拼命!”那天晚上，林雨青把孩子領(lǐng)回了家，先給他們下了一鍋面條，然后，就在偏房里打了個地鋪，將他們安頓了下來。

林雨青竟敢收養(yǎng)趙作海的兩個兒子，這消息帶來的沖擊波，不亞于當(dāng)初趙作海被認(rèn)定殺人的情景?！啊驶ā谷灰獛湍莻€‘殺人犯’養(yǎng)兒子，這不等于是承認(rèn)他們早就有一腿嗎?”村里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僅沒有讓林雨青和趙山改變主意，反而讓他們夫妻倆下定決心，要幫就堂堂正正地一幫到底。于是，他們找到村干部，要求村里當(dāng)家，把趙作海家的責(zé)任田劃一塊給他們耕種，他們負(fù)責(zé)將這兩個孩子撫養(yǎng)成人。就這樣，小哥倆正式落戶林雨青家里。

把孩子接回來后，林雨青想送他們繼續(xù)上學(xué)，可每次她剛剛把孩子送到學(xué)校，他們就偷偷地跑了回來。這樣幾次三番，趙雨青實在沒辦法了，責(zé)問孩子究竟是為什么。她追問了幾次，他們才告訴她，因為他們不想聽同學(xué)們叫他們“小殺人犯”。林雨青能夠理解孩子們的想法，從那以后，她沒有再勉強他們?nèi)W(xué)校。

又多了兩個孩子，家里的負(fù)擔(dān)更重了，趙山只能更長時間地在外打工。沒有男人在家，村里人也不再熱心幫助，林雨青一個人領(lǐng)著老少6口過日子，每一天都是那么艱難?？杀M管如此，林雨青卻依然咬牙堅守著，堅持著，沒有放棄。

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六七年，林雨青的舉動，不僅贏得了趙作海的兩個孩子的尊敬，也一點點地改變了村里人對她的看法，甚至連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女人在私下里都說，不管“甘花”跟趙作海之間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一個婦道人家，承受著那么大的壓力，還能堅持做到這種地步，確實太不容易!

一轉(zhuǎn)眼，趙作海的大兒子已經(jīng)長到了18歲，二兒子也已16歲，2006年春節(jié)過后，林雨青答應(yīng)了小哥倆要跟趙山一起出去打工的請求。臨出門的前一天晚上，林雨青跟小哥倆約法三章:一是出門在外只準(zhǔn)憑力氣和本事掙錢，再難也不能把路走歪;二是各人掙的錢各人攢著，留著將來成家時用;三是有機會別忘了去看看爹娘。

兩個孩子理解林雨青的良苦用心，都說，等將來有出息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大娘和大爺。聽小哥倆這么說，林雨青眼圈一下子紅了:“當(dāng)初收留你們倆，大娘可不是要圖啥回報，只是不想讓良心受累!你們記著，大娘跟你爸之間是清白的，你們要是能夠相信這一點，就是對大娘最好的孝敬……”

讓林雨青感到欣慰的是，兩個孩子都非常聽話懂事，在外打工六七年，他們從沒惹過麻煩。尤其是老大，每年的春節(jié)，無論火車票有多難買，他總會在大年三十趕回來，陪著林雨青一家老小吃頓團圓飯，在家住上幾天。

“死人復(fù)活”:

冤案背后的大義真情

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幾年，林雨青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有一天，“死人”會突然跑回家來。

2010年4月30日上午，趙振棠突然回到了趙樓。當(dāng)時，林雨青正在十字河街上看戲。聽到別人說，趙振棠跑回來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雨青立刻跑回了村里，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一個男人正在和村民們講話，那模樣，依稀間，正是多年未見的“死人”趙振棠。

那一瞬間，林雨青的腦子里幾乎一片空白，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件好事:“趙振棠回來了，就說明趙作海是冤枉的;他是冤枉的，就說明警察辦錯了案;既然是辦錯了案，那就得改，我呢，也就有機會討回自己的清白!”

后來的事情，跟林雨青預(yù)想的差不多。5月9日，趙作海被無罪釋放。5月11日，他回到了闊別11年的趙樓。隨后，便是各級政府的慰問。

5月12日一大早，林雨青在趙作海的姐姐家找了他，她希望趙作海能和她一起，去找到那些說他們有奸情的辦案人員說清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

讓人感慨的是，眾目睽睽之下，林雨青在趙作海身邊的門檻上坐了好一會兒，他始終沒有認(rèn)出她來。這也難怪，十幾年精神和生活的雙重重負(fù)，已讓當(dāng)年那個美麗的女人完全變了一個模樣，剛剛39歲的她，看上去已像個五十多歲的女人。當(dāng)趙作海聽說坐在眼前的女人就是“甘花”時，一下子站了起來，兩眼通紅地對著林雨青連說了三聲“多謝”:“在我妻離子散的時候，是你收留了我的兩個孩子，你是俺家的恩人……”趙作海的話，如一根導(dǎo)火索，點燃了林雨青久埋在心底的委屈，她禁不住百感交集，雙手掩面，失聲痛哭起來……

隨后幾天，很多人都到趙樓來看望趙作海，林雨青在替趙作海高興的同時，心里也漸漸地生出了一個新的疙瘩。趙作海已經(jīng)沉冤得雪，可關(guān)于她跟二趙的“關(guān)系”，為啥就沒人肯給一個明確的交代?

為了徹底洗清身上的臟水，林雨青悄悄地找到了縣公安局，這才明白，司法部門公開承認(rèn)辦錯了案，其中也包括當(dāng)初對她的指認(rèn)。

那天，回到趙樓后，十幾年來都不怎么跟人交往的林雨青，硬是大聲地在村上吆喝了一圈，一解心中這十幾年的悶氣。

最近，有人告訴林雨青，趙作海一共從政府領(lǐng)回了近八十萬元的賠償金，人家說:“你受他牽連多年，又幫他撫養(yǎng)了兩個兒子，再怎么說，他也應(yīng)該分給你一些。”聞聽此言，林雨青笑了，她說:“錢再多，那是國家賠給人家趙作海的，我只是憑良心做了我該做的事，眼下，又已經(jīng)討回了清白，對我來說，這就夠了。那錢咋用，是人家趙作海的事，我不想多說……”

(文中除趙作海、趙振棠外，其余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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