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走神了
遇到周樵時,洛意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實習(xí)生。
周樵在洛意實習(xí)的電臺每周有個節(jié)目,也并不是他的節(jié)目,只是那個主播說話時,他在邊上彈吉他。比如有人打進(jìn)電話來,說了某一種情緒,周樵撥幾根弦配合一下。隔著玻璃,洛意看到低著頭彈吉他的周樵,或是偶爾抬起頭茫然的目光。
發(fā)生爭執(zhí)是因為周樵從演播室出來時,洛意問他為什么有兩段什么聲音都沒有。周樵的眼皮抬也沒抬一下,他手拎著吉他的脖子,說:我覺得沒必要。
那是洛意第一次當(dāng)執(zhí)行導(dǎo)播,她覺得他在欺負(fù)她。火“噌”地冒上來了,她說:如果沒必要,那你來做什么?
那是極挑釁的話,周樵目光直直地在洛意臉上落了兩秒鐘,他說:你在向別人傾訴痛苦時,要音樂伴奏嗎?
洛意咄咄逼人的氣勢落了下去。她小聲說:我覺得你走神了。
那只是你覺得。周樵沒給洛意一點面子,他仍捏著吉他的脖子,那吉他有些拖拖拉拉的架勢。你如果覺得我不行,可以換別人。
洛意沒再說話。
再一周,打進(jìn)電話的一個女孩說那天是她男友過世的日子,她陪他走完了最后的人生旅程,他是唱著《You are my Sunshine》在她懷里離開的。女孩泣不成聲,主持人也沒了動靜,玻璃外,洛意的眼淚止也止不住。洛意的傷心事里也有這首歌,它曾經(jīng)是她和男友相識以來一直用的手機(jī)鈴聲。
《You are my Sunshine》的歌聲響起:你就是我的陽光,我唯一的陽光……親愛的,你從此明了,我是多么愛你,請別帶走我的陽光……
那期節(jié)目在周樵的歌聲里結(jié)束了。洛意紅著眼睛整理自己的東西時,周樵走過來問:一起走嗎?
能忘的就都忘了吧
那時,洛意剛剛和男友分手。她為他留在了這座陌生的城市,他卻飛鳥一樣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很多個夜晚,洛意都在反省這段感情到底出了什么問題,是什么時候陽光變成了星光,又變成了討人厭的燈光?
沒有答案。
跟周樵一起走的那天,兩個人去了間叫“半夢”的酒吧,洛意還沒有在那女孩的悲傷里緩過神來。她講了她自己,她說:我寧愿他死在我懷里,至少那份愛成了永恒。周樵喝干凈一杯酒,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說:生活總要繼續(xù),沒什么大不了的。
洛意笑了一下。是,沒什么大不了的。
那之后,洛意并沒在電臺留下來,那個節(jié)目的形式也沒保存多久。
洛意失去了與周樵的聯(lián)系。有時她會想起隔著一層玻璃,她在外面,他在里面,燈光下,臉互相映襯在玻璃上,都是面無表情的一張臉。
洛意在一家公司做了文案,能力很快顯現(xiàn),做了小主管,可談起愛情,她似乎從不上心。
洛意沒想到有一天會接到周樵的電話,她壓根就不知道他有她的電話。
周樵說:我在派出所里,你能來保我一下嗎?
洛意在一群沮喪的男人和衣衫不整的女人間穿過,交了罰款把周樵保了出來。無端地有些生氣,這種破事,他怎么能找她呢?
周樵并沒有解釋,只說他會盡快還她錢的。
出租車開動時,洛意隔著窗玻璃看到周樵那張臉,和演播室那個重合起來。洛意推開車門,說:上車!
跟周樵坐在一家日式烏冬面館,要了兩碗面條,周樵吃得很急。末了,洛意把自己的一碗也推給了周樵。
也許在城市里都是寂寞的。除了公司之外,洛意并無其他朋友,周樵就算一個。偶爾周末,周樵會先打個電話來問洛意在不在家,在的話,就提著三兩樣菜上來做飯。
有一次,洛意打電話給周樵,問能一起吃個飯嗎?周樵急急忙忙趕過來時,有些晚。洛意做了四個菜一個湯,開了瓶紅酒,周樵問是什么特別的日子嗎?
洛意不說話,吃菜,喝酒,喝掉半瓶時,開了電腦,放了那首《You are my Sunshine》。
那天是洛意的生日,她居然收到了前男友快遞過來的一束玫瑰花,他有本事找到她,這一年多,卻從沒聯(lián)系過她。洛意喝醉了,她哭著大喊:你說,他是人嗎?
周樵的懷抱接納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失戀女子,他說:能忘的就都忘了吧!
你主動點能死啊
周樵早已不彈吉他了。他拉起了一支裝修隊,在這座城市高樓間穿梭,他的衣服上常常是灰塵和油漆。
如果沒有派出所那回事,洛意也許會考慮接受周樵的,但是,洛意一想到他坐在一群荷爾蒙旺盛的嫖客中間,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周樵從來也不說他有過什么樣的經(jīng)歷,洛意想,但凡對一個女人有些好感,都不會讓她去那種場合見自己的。從這一點看,他只是把自己當(dāng)個普通朋友吧!
五一節(jié)時約著看了一場電影??粗粗?,周樵的頭靠在洛意的肩上睡了起來。醒時,他沖她笑了一下:不好意思!
吃晚飯時,周樵開始說自己的前一段感情。他們青梅竹馬,他供她上大學(xué),讀研究生。研究生讀了兩年,她說她一直把他當(dāng)哥哥,那時,他一天打三份工,包括每周去電臺彈吉他。周樵看了洛意一眼,說:這些年,那把破吉他比她陪我的時間長,比她給我的支撐還大。
洛意的手覆在了周樵的手上,她學(xué)著他說:能忘的就都忘了吧!
那天晚上,他睡在了她家,只是,兩個人相安無事。
洛意試圖分析自己對周樵的感情,心里亂成了一團(tuán)麻。
某一天,她提醒周樵說:我們公司的小姑娘都挺好的,我給你介紹一個吧!
周樵愣了一下,很快目光緩和了下來:好啊!
約了小安,洛意起身想功成身退,卻不想被周樵攔了下來,他說:一起吧,一會兒,我找你還有事。
一頓飯,說話最多的就是洛意。送了小安回去,洛意給周樵臉色看:你主動點能死啊?拉著一張臭臉,懶得管你!
周樵突然緊緊地抱住洛意,好半天,什么話也不說,然后邁開腿走進(jìn)夜色里。
兩個人的歌聲
洛意好些日子沒見著周樵。她問小安跟周樵還聯(lián)系不。小安說:聯(lián)系著。洛意心里被失落塞滿了。重色輕友。
再過些日子,小安橫眉冷對地找洛意:你給我介紹的那叫什么人啊,他說他進(jìn)派出所是你保出來的,我說怎么他對你有意思,你自己不收著呢!
洛意怒氣沖沖約了周樵。她說:我惹著你了嗎?不同意你明說啊!
洛意哭,周樵遞紙巾??薜脹]勁了,周樵才說:你怎么不問那次的事。洛意沒接話茬兒,周樵說:我給一家公司做了裝修,那個老板拿錢去找小姐也不肯給錢,我去那討錢……我給好幾個人打電話,只有你來了……
洛意轉(zhuǎn)過臉去,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掉。她說:有人給我介紹男朋友了!
周樵說: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后有什么事找我,電話號碼我一直不換。
洛意沒有問他說欠的人情是去派出所保他出來,還是給他介紹女友的事??粗咴诨璋档慕稚?,隔著一層玻璃,洛意的心很疼。
洛意跟新男友處了兩個月,就發(fā)現(xiàn)他還在參加相親游戲,她重新回歸單身,洛意給周樵打了電話,電話一直沒人接。洛意沖自己笑了一下,不過兩個月,他就不用這號碼了嗎?
不甘心再打一回,這回電話通了。周樵接的,她說一起吃個飯吧,他支吾了好半天,說:我在醫(yī)院里。
洛意趕到醫(yī)院時,周樵正在吃一碗面條,醫(yī)院里做的,清湯寡水的。洛意的眼淚溢了出來,她說:不把我當(dāng)朋友了呀,有事也不說!
洛意拉著周樵的手,說:你給我唱那首歌吧!
兩個人的歌聲和在了一起。愛情周周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回來了。
敢把你最愛的人寫出來嗎
洛意回家時,看到沙發(fā)上坐著個穿著時髦的姑娘,周樵面色肅穆地坐在另一側(cè)。那姑娘說:洛意吧,這段時間,謝謝你照顧周樵。
洛意的目光哀怨地轉(zhuǎn)向周樵。那是周樵的前女友,她轉(zhuǎn)了一圈,覺出周樵的好,殺個回馬槍來找周樵。
周樵跟洛意說:我們不可能。
盡管這樣,洛意心里還是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他的電話一響,她就會不自覺地聯(lián)想會不會是那目光咄咄逼人的前女友。
他在外面,洛意會一個電話接著一個電話打給他,甚至讓他拍了周圍的人傳給她。
洛意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是一想到那個溜走的前男友,就控制不住去看管周樵。
越怕什么越來什么,洛意在周樵的手機(jī)里發(fā)現(xiàn)了前女友的短信,短信上說:親愛的,我想你了。
洛意尖叫一聲喊出了正在洗澡的周樵,她說:我早告訴過你,你想跟她在一起,盡管在一起好了,不用偷偷摸摸。
周樵鐵青著臉,不說話。洛意越發(fā)覺得自己受了欺騙,嘮叨著自己哪都不差,跟了他周樵,都算是下嫁了……
周樵摔門而去。洛意哭到睡著了。一覺醒來,她發(fā)現(xiàn)周樵的衣物都不見了。桌上放著門鑰匙,洛意第一時間去看存折,他們共存了一張,打算買房的,那些東西都在。
洛意給周樵打電話,電話關(guān)機(jī)。洛意再也找不到周樵。她心里有些恨,一定是破鏡重圓去了。
半年后,洛意在一個朋友的婚宴上碰到周樵的前女友,前女友身邊站著陌生的男子,男子去拿食物時,前女友問洛意周樵呢?洛意愣了一下,答道,他還好。
洛意再打周樵的電話,電話換了主人。某一日,洛意在天涯八卦看帖。有一個帖說:敢把你最愛的人的名字寫出來嗎?
洛意在那帖里看到自己的名字。那個回帖的樓主叫You are my Sunshine。
洛意的眼淚鋪天蓋地。她拼命地注冊,想回帖,她要寫上周樵的名字。
只是,電腦一下黑了屏。
責(zé)編/傅妍 1525943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