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緒在紛飛。一顆游子的心,泅染上了異域他鄉(xiāng)的絢爛色彩,但在最深處,卻保留著故鄉(xiāng)最淳樸的顏色。
這種顏色是藍,是海含情的雙眸在月夜中閃動,是漁船歸港的汽笛聲;這種顏色是紅,是古大厝上的一塊磚瓦,是燕兒的尖喙在雨中鳴囀;這種顏色是棕,是戲曲中敲起的鼓,是木偶演繹著悲歡離合……這種顏色,是我引以為豪的印記。
一條條路、一艘艘船綰接起游子零碎的人生。年少時,背著行李走出村口那泥濘的路、刺痛的路,雨后的泥花濺在挽起的褲腳,回一次頭,身后荒蕩的空地上隱隱約約顯露幾點翠綠,在遠處,幾座破敗的泥房如幾朵殘菊,稀疏地朝著太陽苦笑。幾縷炊煙飄起,雨后的天空澈透地藍,空氣彌漫潮濕的煙草味,是父親農(nóng)耕后休憩的味道。若我身后是條細繩,則繩的一端系著我心,另一端就藏在這塊簡單而原始的土地。但這貧瘠的土地不能任我展開飛翔的雙翅,為了夢想,我必須離鄉(xiāng)遠航。
在海上。船夫在甲板上隨意哼起一首家鄉(xiāng)的歌,聽著聽著,我已熱淚滿眶,逐漸遠去的家鄉(xiāng)最終在地平線上幻化成一個點后消失。在孤寂的海面上,鄉(xiāng)音如此熟悉悅耳,就像一把細鉤子,伸進腦海里誘出一點一點深藏的記憶。盡管背井離鄉(xiāng),但心中惦記著海的西岸,終有一天,總要回家,我暗暗地想著。
到了臺灣,相似的文化讓我不時想起家鄉(xiāng)。細說起來,家鄉(xiāng)是籠罩著厚重的歷史氣味的。南音,就是家鄉(xiāng)文化上的一朵奇葩,還記得絲竹齊鳴之時,那綽約多姿的女子襲著長裙,翩然登臺,執(zhí)節(jié)而歌,哀婉凄楚的歌聲充滿細膩,一顰一笑,都令人沉湎于“活化石音樂”的特別,舒緩的腔調(diào)繞梁三日,余音不絕。還有兒時在村口看的高甲戲,臺下嘰嘰喳喳喧鬧了一會兒,便都凝視于臺上的表演,一招一式讓人看得著迷,每張花臉都在演繹著精彩的人生,每段唱腔都在訴說著不平凡的經(jīng)歷,隨著前朝舊事的一幕幕轉(zhuǎn)移,讓人全然遺忘了時間的流逝……家鄉(xiāng)的文化就如赤足踏過的青石板路,蜿蜒著伸進心里,連綿不絕。
某日。是回家的時候了。我的心微微一顫,時間如梭,經(jīng)歷了人生的起起伏伏,年近七旬,我又回到了這塊依傍大海的土地。踏上故土,我不禁淚流滿面,就讓淚肆無忌憚地匯成小河吧,這可是不曾停息的鄉(xiāng)愁啊。坐在車里,一眼望去,不再是荒涼的黃,我的家鄉(xiāng)并不像我一樣長著皺紋癟著嘴唇,她變得更年輕更美麗了。沿路的樹木,似乎是一位位禮儀小姐對著我微笑,一切如此可愛。乳白色地面的商場,來往奔馳的車輛,顯現(xiàn)她的繁榮與活力,我心滿意足地望著這一切。我的家鄉(xiāng)如一位正在蓬勃成長的青年,盡情地沐浴著陽光,努力地走向世界。車停在了一處巷口,走進巷里,流連于古色古味的老巷,撫摸兩邊斑駁的古墻體,徜徉于繽紛的刺桐花下,抑或是徘徊在茉莉花叢中,偶爾從人家窗縫里漏出一兩縷旱煙味,還糅入清香的茶味,我貪婪地嗅著,嗯,是熟悉的味道,是家鄉(xiāng)的味道。處處都有鄉(xiāng)音,處處都是和我一樣的海西人——淳樸,勤勞。我的心終于得到歸屬。
到了海邊,迎面吹來海腥味的風(fēng)。倏地,我身后一座座摩天大樓迅速崛起,驕傲地望著朝陽微笑,一條條公路伸向世界各地,家鄉(xiāng)如一位巨人挺直腰桿,在海的西岸仰天而笑。面前浮光躍金的海面,驀地架起一座通向臺灣的橋,一位位臺胞歡笑著跑來,從我身邊跑過,涌入我的,不,也是他們的家鄉(xiāng)。我的雙眼也隨之閃爍,不是淚光,是驕傲與憧憬的光點。
戀上海西——我的家鄉(xiāng)。縱使家鄉(xiāng)會變,我的容顏會變,但不變的是我身后的那條繩,緊緊牽著兩端,一端是我,一端是海西——我的家鄉(xiāng)!責(zé)任編輯賈秀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