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中,江青到廣州視察時,在一次座談會上,有人向她提問《紅燈記》最早到底是誰寫的。江青說,那個人名叫沈默君,一般作家在一部劇中塑造一個英雄人物都很不容易,而他卻在一部電影里一下子塑造了三個英雄人物,很了不起,但他是一個“右派分子”,因此我們不能再提他的名字。
江青所說的沈默君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神秘的趕馬人
1957年的冬天是寒冷的。
北大荒更是朔風呼嘯,遼闊的荒原被雪花攪成了白茫茫一片。
在這雪飛冰凍的大荒原上,有一個部隊的軍墾農(nóng)場,幾排低矮的茅屋,半截被壓在積雪中。這里集中關押著一些在那年夏天里因“大鳴大放”被打成了“右派分子”的人,平時他們被押著到原野上去勞動,太陽落山后才能回到茅屋里睡覺。天氣太冷了,別說他們無法出去干活,就連那些看管他們的人,都只得整天“貓”在屋子里,這使得這些人有了一點喘息的機會,得以在屋子里烤火,或在被窩里休息。
寂靜的雪野里響起了一陣馬蹄聲。
這是農(nóng)場派出去拉運糧食的馬車,一匹高大的騾子正吃力地拉著,由于風雪太大,騾子顯得十分吃力,身上已沁出了汗水。馬車上坐著一個人,身穿老羊皮襖,頭戴一頂皮帽,將一雙手交叉插在袖筒里,緊緊地摟著一桿長長的鞭子。
走不多遠,前面出現(xiàn)了一片樹林,馬車突然陷進了深深的雪堆里,無論趕車人怎么用力向那匹騾子抽鞭子,馬車就是不能前進。
在這冰天雪地里,如果這樣下去,不被餓死也會被凍死的。
這時,趕馬人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處有一座小木屋,屋頂上正冒著裊裊的炊煙。
他如同發(fā)現(xiàn)救星一樣,急忙向小木屋跑去。
屋子里住著幾名守林子的工人,年長的有五十多歲,長著濃濃的絡腮胡子。當他聽說來人是附近軍墾農(nóng)場的人時,立即叫上同伙,一同前來幫助趕車人將馬車從雪堆里拉了出來。
看看天色已晚,他們便留趕馬人到小木屋里休息,并告訴他說這樣的雪天一個人趕車很危險,由于剛才耽誤了時間,他已無法在天黑之前趕到農(nóng)場了,不如等明天雪小一點后再走,回頭由他們出面給農(nóng)場領導寫個證明,說明情況。
趕馬人此時已是人困馬乏,只得同意次日再趕路。
吃過晚飯之后,趕馬人同大伙一起圍爐取暖。
屋外是呼嘯的寒風,屋里的木柴正“噼啪”地燃燒著。在這間小木屋里,一只酒瓶在幾個男人的手中來回地傳遞著。
喝了酒的男人們就開始講自己親自經(jīng)歷的故事。
那些充滿著大東北泥土氣息和鄉(xiāng)情的故事,趕馬人聽得睜大了眼睛。
滿臉絡腮胡子的守林人曾經(jīng)是一名北滿抗日聯(lián)軍的老戰(zhàn)士,他呷了一口燒酒后,用手抹抹胡子,講了一個地下交通員的故事。
故事發(fā)生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為了炸毀日軍的一批準備運上前線的軍火,中共地下黨組織通過內線了解到這批軍火的具體存放地點和準備運送的具體時間,于是火速派一名地下交通員,將這個情報送往抗聯(lián)總部。
這位地下交通員根據(jù)事先聯(lián)系的地址從偏遠的黑河來到哈爾濱,住進了聯(lián)系好的一家小旅店,這家小旅店位于哈爾濱道外,是一個不會引起日軍注意的地方。
可是,由于日軍不斷地搜索和圍剿,情況發(fā)生了變化——負責接頭的人左等右等未到,等到第三天時,地下交通員隨身帶來的錢都已用光,連飯錢都沒有了。但是按照地下交通的組織規(guī)定,在未見到接頭人時,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這個地點的,怎么辦呢?
為了完成任務,這位地下交通員只好餓著肚子等候。為了節(jié)省體力,交通員每天只好躺在炕上空著肚子睡覺,到第四天在炕上竟餓得昏死過去,就這樣一直等到第五天。當這位交通員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時候,接頭的人終于趕到這家小旅店,接過了交通員送去的情報……
趕馬人被這位抗聯(lián)老戰(zhàn)士講的故事深深地感動了,他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本子來,借著柴火的光亮,想記下這個故事。
可是,他很快又將小本子放回了衣袋里,因為他知道自己此時的身份,不能用筆記下這個故事,只能將這個感人的故事深深記在心里。
這個神秘的趕馬人是誰?他為什么對這個故事如此感興趣?
盼望春天
那位對抗聯(lián)老戰(zhàn)士所講的故事感興趣的趕馬人名叫沈默君,是北大荒某軍墾農(nóng)場的一名“右派分子”。
說起沈默君的名字,也許很多人不知道,但只要一提起他編劇的那些電影,在中國內地幾乎人人皆知。
沈默君,曾用筆名遲雨,祖籍安徽壽縣,1924年出生于江蘇常州。在粉碎“四人幫”之后的1978年出任文化部劇本委員會委員兼創(chuàng)作組組長,創(chuàng)作了《臺島遺恨》、《孫中山與宋慶齡》等多部電影劇本。
然而,這只是他創(chuàng)作的一部分,他更重要的作品還是在此之前創(chuàng)作的另外幾部電影,相信每一個讀者在讀到筆者后面寫到的那些電影時都會對他肅然起敬。
這是一個典型的江南男子,長得面目清秀,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雖然在北大荒經(jīng)過一年多的“勞動改造”略顯憔悴,但脫去那身老羊皮襖,骨子里透出的仍然是溫文爾雅的書生氣。
沈默君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會被“送”到北大荒來“勞動改造”。
他自幼就對戲劇產(chǎn)生興趣,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在愛國主義精神的感召下投筆從戎,參加戰(zhàn)地服務團。1938年參加新四軍,在新四軍火線劇團當演員,后來又擔任導演、文化教員、股長、文教科長等職。1948年任華東野戰(zhàn)軍總后政治部文工團團長,創(chuàng)作了歌劇《葉大嫂》、小說《夫妻英雄的故事》等作品。
新中國成立后,沈默君進入第三野戰(zhàn)軍文化部擔任專業(yè)創(chuàng)作員。翌年,他便與沈西蒙、顧寶璋合作,創(chuàng)作出了新中國首部戰(zhàn)爭大片《南征北戰(zhàn)》的電影文學劇本,不久被搬上銀幕,一經(jīng)放映,就受到全國廣大觀眾的歡迎,在中國電影銀幕上演出長達半個世紀之久。
緊接著沈默君又于1952年創(chuàng)作出電影文學劇本《渡江偵察記》。根據(jù)他創(chuàng)作的劇本拍攝的同名電影,同樣成了中國家喻戶曉的一部經(jīng)典影片,榮獲文化部頒發(fā)的1949—1955年度優(yōu)秀影片故事片一等獎。
1954年沈默君調任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化部創(chuàng)作室電影創(chuàng)作組組長。1957年他與黃宗江合作創(chuàng)作的電影劇本《?;辍?,獲得了1958年文化部全國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三等獎并被拍成電影,由上影著名演員趙丹、劉瓊、高博、王丹鳳、康泰聯(lián)合主演,深受好評。
正當沈默君雄心勃勃地開始電影創(chuàng)作的時候,1957年那場突然襲來的風暴,使他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創(chuàng)作的權利。
他被強令脫下軍裝,背著時代“賜”給他的沉重的十字架,被押送到遙遠的北大荒接受“改造”。
北大荒的生活是艱苦的,每天天剛放亮,他就被叫起來去地里勞動,中午也不讓休息,午飯都是蹲在地里吃,無情的風霜在他年輕的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使他一下子顯得蒼老了許多。
除了“勞動改造”之外,更讓他不寒而栗的是沒完沒了的“思想改造”——對他所創(chuàng)作的幾部電影的嚴厲批判。
令他感到不解的是,在對他進行批判的同時,這幾部電影卻仍然在全國各地放映,就連這偏遠的北大荒農(nóng)場,也不時會有放映隊放映,只是影片的演職人員表上再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了。
苦難的生活并沒有使年輕的沈默君對生活失去信心,他堅信自己是清白的、無辜的。他始終認為當政治大潮過后,風平浪靜之時,一切都會還原成原來的樣子。
在冰天雪地的北大荒,沈默君心中盼望著陽光明媚的春天。
他將苦難強咽進自己的肚子里,沒有悲傷,沒有氣餒。利用自己勞動的間隙深入東北鄉(xiāng)村,他深入一座座茅屋的火炕上,聽鄉(xiāng)親們嘮家常、講故事。在這塊廣袤的土地上,他收集了大量反映東北抗日聯(lián)軍和革命群眾對敵英勇斗爭的故事。
他渴望有一天能將這些故事寫成電影劇本,在中國的銀幕上展現(xiàn)出來。
后來東北一個攝制組到北大荒拍片,當他們架好機器,面對遼闊的大地準備拍攝外景時,從鏡頭里發(fā)現(xiàn),遙遠的地平線上走來了一支扛著鐵鏟的隊伍,他們一個個低著頭,在幾名武裝戰(zhàn)士的押送下,正朝田野走去……
這些突然出現(xiàn)在鏡頭前的人無形中破壞了畫面。
攝制組立刻停下拍攝。
當這隊人群走近的時候,攝制組的人突然一下子都驚住了,有人對走在隊伍中間一個腰上系著草繩的人叫了一聲:“沈默君!”
攝制組的人在勞改的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沈默君。只見他形容枯槁,蒼白消瘦,走路時頭也不抬,走到地里之后,只顧埋頭刨土,片刻之后,從頭到腳都是黃土。
看到一個優(yōu)秀的編劇被折磨成如此模樣,攝制組的人都驚呆了。
當時正逢全國電影界全力以赴拍攝“向建國十周年獻禮”片,電影制片廠很需要沈默君這樣的人才。攝制組回來后,立刻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希望能解決沈默君的問題,讓他盡快出來工作,協(xié)助參加獻禮片的創(chuàng)作。
有關領導聽了匯報之后沉思很久,問道:“讓這樣一個人出來寫獻禮片,行嗎?”
攝制組負責人說:“這是個人才,他文字功夫很深。為了拍好獻禮片,可以先想法讓他出來協(xié)助一下。”
有關領導猶豫地說:“那可是個‘右派分子’呀!”
急著要人的攝制組負責人說:“怕什么,我們又不同他多說話。再說,我們攝制組有這么多革命群眾,再壞的‘右派分子’只要有我們大家的監(jiān)督,還不能把他給改造過來呀?”
有關領導想了想,認為攝制組的人說得對,答應想辦法讓這個“右派分子”出來參加拍攝工作。
可是事情解決得并不順利。一直拖到獻禮片拍攝結束并播映后的1961年底,沈默君才被宣布摘掉“右派分子”的帽子,以“繼續(xù)觀察,以觀后效”的“監(jiān)管對象”的身份,被黑龍江省委宣傳部借調到哈爾濱的文化單位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
此時,背著沉重的精神十字架的沈默君,已在北大荒的軍墾農(nóng)場里整整“改造”了四年之久。
紅燈初亮
1962年5月,沈默君從哈爾濱調到長春電影制片廠擔任編劇。
雖然此時的他仍處在“以觀后效”時期,但摘掉了頭上那頂沉重的“大鐵帽”,身上一下子輕松了許多,他經(jīng)常獨自一個人坐在辦公桌前發(fā)愣,腦子里不時回想著從林海雪原的北大荒聽到的那些北滿抗日聯(lián)軍老戰(zhàn)士的故事,渴望有一天能將這些故事搬上銀幕。
蘇里是當時長春電影制片廠的導演,他導演的《我們村里的年輕人》和《劉三姐》,紅遍全中國。
蘇里想再拍一部有影響的電影,可是苦于沒有好的電影劇本。
沈默君的到來使他十分高興。因為他太熟悉沈默君創(chuàng)作的電影了,對于這位才華橫溢的電影劇作家,蘇里寄予著極大的希望。
那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季節(jié),蘇里約上另一名長影廠導演尹一青,一同找到沈默君。
此時沈默君正在自己那間小小的屋子里看搜集來的一些創(chuàng)作素材,見來人是著名導演蘇里和尹一青,心中又驚又喜,立刻將他們讓進屋子里。
屋子十分簡陋,只有一張凳子。沈默君將它讓給了蘇里,自己則與尹一青坐在小床上。
蘇里提出希望沈默君為他們寫一部好的電影劇本。
已被“勞動改造”多年的沈默君,一直都在孤獨和寂寞中生活,到長影廠后,他沒有想到立刻會有導演來約自己寫劇本,還是當時名聲很響的蘇里。
他為此感到高興,一下子站起來,問蘇里:“你們想要一個什么題材的劇本?”
蘇里沒有立刻回答,想了想說:“寫一個革命歷史題材的怎么樣?”
沈默君一下子愣住了。
因導演電影《劉三姐》出名的蘇里,現(xiàn)在要他來寫革命歷史題材的劇本,沈默君感到有些為難:自己離開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已經(jīng)整整五年了,手生了不說,對題材的把握心中也沒底。到底哪些題材能寫,哪些不能寫,寫出來后會不會再次受到批判?
沈默君心有余悸,他試探著問二位導演:“你看,我已多年不寫了,現(xiàn)在也不知道寫什么樣的題材才好?!?/p>
蘇里說:“我看就你的水平,寫什么都不會差?!?/p>
沈默君只好笑著說:“藝術上的事我可以把握,但這題材上的事情我可沒有底,還得你們二位導演出一個題目?!?/p>
蘇里一聽笑了起來,說道:“你沈默君究竟是不懂還是裝不懂,還是在北大荒這幾年把你給弄傻了?這題材也不是我們說了算數(shù)的,首先得看你有沒有生活,有了生活,才能寫出好本子來嘛!”
一句話,說得三個人都大笑起來。
從此,只要一有時間,三個人就聚在一起商量,各自講自己知道的故事,談自己的生活與感受。
藝術的火花在秋天的陽光下碰撞著。
北滿抗日聯(lián)軍老戰(zhàn)士在冰天雪地的小木屋里講的那個故事,再一次浮現(xiàn)在沈默君的腦海中,喚起了他許多回憶。四年北大荒生活中所感受的人和事,以及自己搜集到的故事,此時都如同泉水一樣涌了出來。
一天,三人再次相聚,沈默君向二位導演講述了那個北滿地下交通員的故事。
故事立刻將兩位導演深深吸引。
最后,三個人約定,將來要寫的電影劇本就是以“北滿抗聯(lián)”的英雄事跡為主線,并相約各自回去后再想一下具體的故事情節(jié)。
一開始都很激動的三個人,就這樣圍繞著這個故事苦苦地思索著??墒菐滋煜聛?,還是沒有想出一個更好的故事情節(jié),更沒有想出一個貫穿全劇的主題來反映“北滿抗聯(lián)”英雄可歌可泣的斗爭。
這天傍晚,吃完晚飯后三人相聚的時候,再次討論劇本的創(chuàng)作。
尹一青突然無意中冒出一句話:“未來的劇本中如果我們能將沒有任何血緣關系的一家人,因為革命斗爭的需要聯(lián)結在一起,為了一件革命工作,他們把家庭的親情與為革命的犧牲精神很好地聯(lián)系起來,這個故事拍成電影后一定會很感人……”
這無意中的一句話,立刻將沈默君的靈感激活了。
回去之后,沈默君一個晚上沒有睡著,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那冰天雪地的北大荒,朔風中屹立的小木屋,熊熊的火堆旁那個抗聯(lián)老戰(zhàn)士高大的身影,那個地下交通員感人的事跡……一起涌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使他無法入睡。
于是,他翻身起床,拉亮屋子里的電燈,在燈下一直寫到天明。
第二天,沈默君拿出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構思。
他要在未來的電影里講一個歷時久遠的鐵路世家的故事——祖孫三代三個人,媽媽是師母,女兒是參加鐵路工人大罷工的烈士遺孤,三代人三個姓……
這時,在這個自動形成的創(chuàng)作小組里,又增加了于彥夫。還沒等沈默君說完,于彥夫憑著他對藝術的良好感覺,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獨特的故事,按捺不住興奮之情,連連叫好。
在取得了一致的認識后,沈默君便開始全力以赴地投入創(chuàng)作提綱的寫作。
幾天之后,當沈默君將寫好的劇本提綱交給幾位導演時,大家一致贊同。
就這樣,幾個人約定了新的電影劇本的主題與主要故事情節(jié)。
根據(jù)定下的思路,沈默君與另一位編劇羅靜一起投入了具體的創(chuàng)作。
這個電影劇本以東北某地的一個黨的地下交通員為線索,塑造了沒有血緣關系的祖孫三代人,為完成上級交派的傳遞密電碼的任務而英勇斗爭、前仆后繼的光輝形象,熱情歌頌了抗日戰(zhàn)爭期間無數(shù)共產(chǎn)黨人和革命群眾,為了革命事業(yè),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換取革命斗爭最后勝利的偉大主題。
可是,真正開始創(chuàng)作劇本,問題又來了:到底用一根什么樣的紅線來貫穿劇本的始終呢?
沈默君到底是具有豐富創(chuàng)作電影劇本經(jīng)驗的作家,很快就想出了一個辦法,設計了以一盞鐵路工人巡道時常用的紅燈作為秘密聯(lián)絡信號的生動細節(jié),這既使故事情節(jié)緊湊、生動,又有一個象征性的物體作為依托,貫穿全劇,宣揚了在革命斗爭中紅燈照亮前進道路的主題寓意。
兩個多月之后,劇本寫出初稿,沈默君為這個電影劇本取了一個名字——《紅燈志》。
沈默君小心翼翼地將這個電影劇本交給電影廠討論,在報送之前,為了防止有人對劇本的名字提出不同看法,同時還取了一個《三代人》的名字以作備用。
送去討論的電影劇本立刻受到了好評,同時也有人提出不少修改意見。
沈默君最初的劇本里的孫女名叫李月娥,日本憲兵隊長叫松井。在討論時有人提出這兩個名字不太好——“李月娥”太像古典戲曲里的人名,而電影《平原游擊隊》里的日軍隊長就叫松井,為避免未來的影片在這個人物的名字上與之相混,建議改一下。
意見得到了大家的贊同。
這時,于彥夫突然想到自己家鄉(xiāng)有一個抗日女英雄名叫鄧鐵梅,建議把“李月娥”改成“李鐵梅”,叫起來響亮;同時建議把“松井”改成“鳩山”,給人以兇險狠毒的感覺。
編劇接受了這些建議,將劇本的人名作了改動。
經(jīng)過多次修改,電影劇本最后通過。
為了加強這個劇本的革命性,有不少人認為《紅燈志》這個名字不突出,最后以《革命自有后來人》為題目,在《電影文學》上發(fā)表了。
還在“以觀后效”的“右派分子”沈默君,覺得不便用自己的真實名字,發(fā)表的時候就換了一個筆名:遲雨。
遲到的“雨”呀,在沈默君干枯的心田里,那是盼了多少年啊!
劇本發(fā)表,立刻在全國引起強烈反響。
這是剛剛“出山”的沈默君沒有想到的,他懷著十分激動的心情,讀著那一封封熱情洋溢的讀者來信。這些信中意見最集中的就是:希望能夠盡快地將這個劇本搬上銀幕。
在沈默君最早的劇本里,祖孫三代最后都為著那本送往柏山游擊隊的密電碼獻出了生命,如此處理,全劇無疑是悲壯的,是震撼人心的。
可是在接到的讀者來信中,讀者提意見最多的也是這一點。這些來信中指出,不能讓革命的后代李鐵梅犧牲,應該讓她活著完成這個任務,這樣才合乎《革命自有后來人》這個主題。
沈默君認真分析了讀者們的這些意見,認為提得中肯,對于完善這個劇本很有意義。于是他采納了這個建議,對發(fā)表后的電影劇本進行了再次修改。
沈默君這次修改的最大特點是讓“犧牲”了的李鐵梅復活,讓這個革命的后代逃過敵人的追捕,找到了柏山游擊隊,將奶奶與爹爹用生命保護下來的密電碼交到了游擊隊的手里,使游擊隊最后消滅了前來追趕的日本鬼子。
沈默君在劇本末尾所加的這個光明的尾巴,完全適應了那個時代對于電影藝術的要求,適應了當時人們的審美取向,立刻得到了官方的認可和讀者的歡迎。
劇本報到文化部,很快得到了批準,長春電影制片廠指派于彥夫執(zhí)導,立刻投入拍攝。
新中國成立之前,東北解放軍接收了“滿洲映畫株式會社”,成立了東北電影公司,于彥夫當時任資材科科長。后來他在新中國第一部動畫片《甕中捉鱉》中任導演助理,從他執(zhí)導的第一部故事片《夏天的故事》開始,到故事片《蘆笙戀歌》、《笑逐顏開》,以及在國內外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故事片《創(chuàng)業(yè)》、《希望》、《16號病房》、《黃山來的姑娘》、《鴿子迷奇遇》,這些精彩紛呈的不同風格的作品,蘊涵著他的心血、智慧、才華和追求。
于彥夫是個有想法的導演,他在接手了沈默君的電影劇本《革命自有后來人》之后,有意隱去了劇本中較為直白的“革命”二字,將一家三代的革命斗爭完全融合在平常的生活中,同時將片名改為《自有后來人》。
影片放映后,立即在全國引起了巨大反響。電影院前排起了長隊,許多觀眾含著熱淚,接連看了好幾場。
沈默君等人所創(chuàng)作的這部電影,為以后的現(xiàn)代京劇《紅燈記》提供了藍本。
一盞紅燈,在新中國的文藝舞臺上點亮。
(責任編輯/呂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