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警笛聲打破了這個依河而建的小村莊的寧靜。
緊靠河堤的一座磚包皮的四間老房前,聚集了這個三百多口人的小侯村中的一半人。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這小子也該死!賭博不算,還經(jīng)常把媳婦打得死去活來,只可憐他那受罪的媳婦竟和他一起去了?!币晃活^發(fā)有些花白的老人小聲說。
聲音雖小,但卻引起在場不少人的共鳴,紛紛點頭:“還有那可憐的孩子,平常就可憐兮兮的,現(xiàn)在才十二歲就成了孤兒。”
“哎!蘇二叔,你可是蘇田不遠(yuǎn)的兄弟,以后,他的孩子就全依靠你了?!?/p>
被人們稱作蘇二叔的人好像沒有聽到,轉(zhuǎn)身爬上了屋后的河堤。
“值得嗎?一家人都完了。”一位嘴叼香煙的年輕人聲音最為響亮。
“柱子,你就別說了,要不是你們幾個總和蘇田賭博,蘇田會鬧個家破人亡?”一個小媳婦用白眼珠看了柱子一眼。
“別胡說啊!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和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柱子狠狠地瞪了小媳婦一眼。
“以后張嘴,要先看出什么聲,要是學(xué)雞打鳴,沒準(zhǔn)兒會引來狼呢?!敝雍竺嬲局鴰讉€赤裸上身的年輕人用陰沉的聲音說道。
小媳婦忙閉了嘴,低頭離開了人群。
外面的議論聲一句半句的傳到了屋里勘察現(xiàn)場的鐘銘的耳朵里,他沒有想到剛當(dāng)上鄉(xiāng)鎮(zhèn)派出所的所長就遇到了命案,而且是兩條人命。
屋里殘忍的場面讓鐘銘直往上泛酸水。一個赤裸上身的男尸躺在床上,臉已被砍得面目全非,只是血淋淋的一片,看不清眼睛、鼻子和嘴了,一把柄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深深地剁進死者的脖頸里,只有頸椎還把頭顱和尸身連在一起。已經(jīng)變紫的血污濺在白色的床單上、墻壁上、正在播放的電視機屏幕上。
鐘銘沒有工夫看電視機里演的是什么節(jié)目,他也基本上看不到電視機,懸掛在吊扇的上的女尸擋住了他的視線。
粉紅色的睡衣上有幾塊血污,好像朵朵綻開的梅花,散亂的長發(fā)遮住了大半個臉,圓睜的雙眼透過長發(fā)的縫隙看著窗戶方向,仿佛在眺望那渺茫的天際,神情竟驚人的安祥。
鐘銘第一次看到吊死的人,難道吊死的人都是這個樣子嗎?那么上吊將是自殺者最佳的選擇方式了,但是他不相信所有的上吊者都是這個樣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令鐘銘最為驚奇的是在旁邊的椅子坐著一個正在看電視的孩子。
孩子無視鐘銘等人的存在,無視床上血肉模糊和在他頭頂晃動的尸體的存在,無視電視機屏幕上斑斑血跡的存在,他好像完全被電視節(jié)目深深吸引住了,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視屏幕,對鐘銘的問話充耳不聞,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小型的復(fù)讀機。
“你都看到了什么?”鐘銘繼續(xù)詢問這個可能是命案唯一見證人的孩子。一張瘦削略顯蒼白的臉,鐘銘在這張本該稚嫩的臉上,沒有看到任何能體現(xiàn)他內(nèi)心的表情,沒有恐懼,沒有驚訝,沒有喜悅,沒有悲苦,眼睛是空洞洞的,仿佛無底的深淵。
“他們死了?!辩娿懕贿@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這個陰沉聲音顯然來自這個小孩,但鐘銘沒看到小孩的嘴唇動過,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平靜地讓人無法相信。
“他們是怎么死的?”鐘銘希望能從這個孩子的嘴里知道真相。
但他再沒有聽到孩子的任何回答,他保持著緘默。
鐘銘沒有辦法,只有自己去勘察現(xiàn)場,找出結(jié)論,但現(xiàn)場已被破壞的找不到多少有力的線索,因為在他們來之前,很多好奇而驚懼的村民早已進入了很多次,無法辨清哪個腳印屬于罪犯。
最先發(fā)現(xiàn)命案的是來蘇田家借鋤頭的劉老漢。據(jù)劉老漢說,他進屋時,這個孩子就坐在椅子上看電視,根本沒有搭理他,即使在他尖叫著跑出屋子報警的時候。
后來,來了很多村民,都被嚇得跑了出來,只有那個孩子依舊坐在屋里看電視。
村民幾乎眾口一詞,一定是蘇田的妻子無法忍受蘇田整天賭博,并對她毒打,在蘇田熟睡時將其殺死,然后,自己上吊自殺的。
而那把菜刀柄上的血手印和蘇田妻子的手印正好吻合,加上蘇田妻子身上的斑斑傷痕都證明村民的推測。
鐘銘只能帶著一個深深的疑問結(jié)案了。
1、違紀(jì)
蔡曉麗是一個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班主任,晚休查夜是每天雷打不動的,有時還要三更半夜去抽查一下,預(yù)防那些不守規(guī)矩的學(xué)生半夜偷偷出去上網(wǎng)或談戀愛。
今晚的夜色出奇的濃重,月亮和星星都躲到濃云中去了,手電的亮光照不透這漫無邊際的黑暗。
男生宿舍是不用遮羞布的,特別是在炎熱的夏天,五扇窗戶都打開著,像一個個洞口通向更為黑暗的深處。
還好,宿舍里傳來男生粗重的酣睡聲,蔡曉麗很欣慰,轉(zhuǎn)身想離開,突見宿舍里靠窗左側(cè)的墻角處,一團幽藍的光在晃動著。
她心里一驚,后脊梁冒出一股涼氣。是什么?熒光?宿舍里怎么會有熒光?她的心在怦怦地跳著,將手電的光束集中在那團暗光上,那是從墻角下鋪發(fā)出來的,發(fā)光體竟被一個深藍色的床單裹著。在手電的照耀下,床單里的光暗淡了許多。
蔡曉麗仗著膽子推開宿舍虛掩的門,走了進去,手電的光滑過每個床鋪,學(xué)生擺著各種姿勢正在酣睡著,沒有人察覺深夜而來的班主任。
她輕步走到窗戶左側(cè)的床鋪前,床單下的光還在亮著,她一時想不起這個床鋪應(yīng)該屬于哪個學(xué)生。不管里面是什么,都要看看。她深吸了一口氣,右手使勁將床單掀在一邊。
床單下是一個單薄半跪蜷縮的身體,左手拿著一個小手電,右手摁在一本書上,被驚起的頭仰著,層層的汗珠布滿了那張瘦削而蒼白的臉,又有滴滴汗珠滴落在那本書上。面對著班主任,這個學(xué)生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沒有慚愧,沒有驚訝,只有層層的汗珠,一雙空洞洞的眼,像兩個無底的深淵。
“怎么了?幾點了還看閑書?”蔡曉麗不自覺地把目光從這個學(xué)生的臉上移開。她認(rèn)出,這個學(xué)生是昨天剛來的插班生蘇生。
作為班主任,一般都不愿意中途收留學(xué)生,但在校長執(zhí)意的要求下,她還是把這個學(xué)生留下了。她只是覺得這個學(xué)生怪怪的,木雕泥塑般的表情,空洞的眼神,讓人害怕。
蔡曉麗為了不驚醒其他學(xué)生,拿過那本幾乎濕透的書,留下一句:“明天到我的辦公室去趟,先睡吧?!本完P(guān)門離開了宿舍。
在路上,蔡曉麗用手電照了照那本書的封面,封面上是一個血肉模糊的面孔,鮮紅的血液從脖頸的刀口處流出來,形成幾個字“還我命來”,書名是《鬼話》。
在漆黑的夜晚看見這樣的畫面,蔡曉麗打了個冷戰(zhàn),趕緊卷起書,回家去了。
上午,蔡曉麗在辦公室等了很久也沒等來蘇生的道歉。
同辦公室的女老師好奇地拿過蔡曉麗手邊的那本《鬼話》,看了起來,學(xué)生偷看的閑書往往都會成為老師廉價的欣賞品。
這位老師看了十多分鐘,就將書丟給了蔡曉麗:“什么學(xué)生啊,看這樣的書?太嚇人了!”
“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封面有些嚇人嘛!”蔡曉麗拿起書翻看起來。
她不自覺地走進了書中的角色,如履薄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穿行于鬼影之間,偷聽鬼魅的自說自話,慢慢地,她隨那些鬼魅墜入深淵,走進十八層地獄……
“啊?!辈虝喳惤蛔◇@懼地叫出聲,才從書中的角色里驚醒過來,瞪著驚恐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同事們向她投來不理解的目光,她才發(fā)到自己的失態(tài)。
“嚇人吧?你們班怎么有這樣的學(xué)生???晚上看這樣的書,還不嚇?biāo)溃俊眲偪催^這本書的老師說道。
嚇得她在眾人面前出洋相,加上到現(xiàn)在還未到辦公室承認(rèn)錯誤,這讓蔡曉麗生起氣來。應(yīng)該把家長叫來,教育教育。
蔡曉麗拿出學(xué)生清冊,上面有每個學(xué)生的性別、住址、父母姓名和聯(lián)系電話,都是學(xué)生自己填上去的,剛來的蘇生同樣如此。
翻到最后一頁,最后一行,那就是蘇生的相關(guān)內(nèi)容。一看之下,蔡曉麗又禁不住“啊”的輕聲叫了出來,蘇生父母姓名一欄中赫然寫著:
父親:刀下鬼母親:吊死鬼
而聯(lián)系電話一欄中寫著:鬼來電
難道大白天見鬼了?蘇生的清冊上怎么寫了這些?
“曉麗,別打了,你沒聽說前幾天小侯村發(fā)生的命案嗎?死的就是蘇生的父母,蘇生現(xiàn)在沒有其他親人了,暫時在敬老院里生活。”一位消息靈通的班主任看透了蔡曉麗的心思。
蔡曉麗這才想起前幾天小侯村發(fā)生的慘案,看著眼前的清冊,回想著蘇生那空洞的眼神、木雕泥塑般的的神情,心中的火氣被驚懼壓了下去,她決定放了蘇生一馬。
自此,蘇生沒有再在晚上看書,只是聽宿舍長說,蘇生有時晚上外出,很久才回來。
蔡曉麗訓(xùn)問了蘇生幾回,蘇生一言不發(fā)。每次訓(xùn)問,蔡曉麗都感覺自己心跳得厲害,就好像做錯事的是自己,而不是面前的這個蘇生。
好在,蘇生除了晚上有時出去外,沒惹其他麻煩,學(xué)習(xí)成績很不錯,蔡曉麗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2、老屋鬼話
夜出奇地靜,好像晚上時不時鳴叫的蟬也被這黑漆漆的夜鎮(zhèn)住了。
一條黑影在村里游蕩著,好像是沒有歸宿的孤魂野鬼,東一頭西一頭,到處是黑漆漆的,半夜時分是不會有人類出現(xiàn)的。
黑影最終在依靠河堤而建的四間磚包皮的老房子門前停住了,在門前佇立了一會兒,頭在晃動著,好像是在四下張望著,看一看有沒有和他同類的孤魂野鬼。
在確認(rèn)除了他這個游魂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同類后,只聽“啪”的一聲,一條光束照亮了老房的門,也照亮了蘇二叔蒼白的臉。
蘇二叔這些天正為自己有如此深的城府而沾沾自喜,他的一番哭窮,把那個累贅侄子蘇生送進了鎮(zhèn)上的敬老院。而且在四間老房關(guān)門前,他就將原來那把舊鎖扔掉,換上一把只有他才能打開的新鎖。這樣,他就可以一步步的占有這四間老房,要知道,這四間房的地基在這個土地奇缺的村落就能值上四萬。
蘇二叔拿出鑰匙,順利地插入鎖眼,他準(zhǔn)備先到即將屬于他的房子里看看,順便找一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他擰了幾下,鎖紋絲未動,剛換上的鎖總不會銹住吧?他又?jǐn)Q了幾下,還是沒有動。是不是鑰匙沒有插好???蘇二叔將手電的光對準(zhǔn)了那把新鎖,在這炎熱的夏夜里,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拿鑰匙的手一陣哆嗦,鑰匙瞬間滑落在地,發(fā)出一聲輕響。
手電的光束還顫微微地照在那把鎖上,鎖面上滿是長期觸摸所積聚的油泥,哪是新鎖,還是那把他扔掉的舊鎖。難道是自己老糊涂了?正在蘇二叔狐疑之時,他忽聽到老屋里傳來說話聲,更確切地說是爭吵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這是誰這么大膽敢來和他爭奪這個老房子,怨不得鎖被換成了舊鎖了呢。那可不行,只有他這個近門才有資格要這四間老房子,別人誰也沒有資格,蘇二叔心中升起一股怒氣。
他將耳朵貼在門縫上,聽得仔細(xì)。
其實,就算不貼著門縫,那爭吵聲也能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里,那聲音竟非常熟悉。
蘇二叔的臉色由蒼白變成蠟黃,臉上冒出層層汗珠,小腿篩糠似的抖動著,突然,蘇二叔發(fā)出“啊”的一聲慘叫,聲音穿破黑漆漆的夜空,驚起了沉睡的鳴蟬,發(fā)出幾聲“知了”的悲鳴,又越過河堤,在幽幽流淌的河面上震蕩開來。
早晨,一位早起拾柴火的老人在老房子門前看到了癱在地的蘇二叔。
經(jīng)過醫(yī)生幾天的搶救,蘇二叔保住了一條殘命,但只能躺在床上,由老伴喂上一兩口了,每到半夜,他才發(fā)出模糊的聲音,人們無法聽清他在說什么,只有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老伴知道他在說:“他們……鬼……說話……”
村里的人都知道蘇二叔是倒在蘇田的老房子門前的,也有人聽說,蘇二叔是聽到老房子里鬼說話的聲音才中風(fēng)的。
很多膽大的年輕人不相信有鬼,在半夜時分,三四個人要去驗證一下老房子里到底有沒有鬼魂。
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否看到了鬼,只聽見那夜河堤方向傳來幾聲驚恐的叫聲,“鬼”那之后,幾個年輕人連門斗不敢出了。
后來,看河堤的老人也說,他在河堤上看到老房子里有一個頭發(fā)披散的吊死鬼,還有鬼爭吵的聲音。
這個不大的村莊籠罩在恐怖的氣氛里,老房子的鄰居都搬離了那個地方,只在上墳和過年時,才回來趟,更有甚者,再不回來。
3、命案
縣城的發(fā)展是突飛猛進的,特別是房地產(chǎn),幾乎是一年兩個小區(qū)的建設(shè)著,讓這個小縣城的規(guī)模增加了一倍,也讓那些房地產(chǎn)商賺得盆滿缽滿。
縣公安局在周圍這些新興建筑的襯托下,顯得寒酸得緊。
重案組隊長辦公室里,鐘銘坐在辦公桌后,突覺有些心緒煩亂,他說不清是什么原因。
十多年的摸爬滾打,讓他由一個小鄉(xiāng)鎮(zhèn)的派出所所長到現(xiàn)在的縣公安局重案組的大隊長??h城的社會治安是比較好的,尤其他們重案組更是清閑得很。
煩亂的心緒讓他有些懊惱,因為他知道作為一個重案組的隊長應(yīng)該時刻保持穩(wěn)定的情緒和清醒的頭腦。
“鐘對?!眲傔M來的警員蕭天的喊聲讓鐘銘打了個冷戰(zhàn)。
“什么事?”鐘銘心中那股煩亂的情緒更加盛了。
“文陽小區(qū)有人報案,說是她的丈夫被殺死在臥室里?!笔捥煺f。
難道心中煩亂是對這個案件的預(yù)感?鐘銘心想,但又隱隱覺得并不是。
文陽小區(qū)是縣城最大的小區(qū),建設(shè)該小區(qū)的老板侯昌明可以說是該縣城的首富。
按照報案人所說的位置,鐘銘他們很快來到了5號樓802。門大開著,一個穿著時髦保養(yǎng)的很好的中年婦女瞪著驚恐的眼睛站在門外。好像這個裝飾豪華的 802房間里有什么洪水猛獸,等鐘銘小心地走進房間,問:“是你報的案?”
“是我。”那女人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請問怎么稱呼?”鐘銘細(xì)心地觀察著房間里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恒亞斯的地毯、亞迅達超大屏幕液晶影視墻可以顯示出這個住戶的不一般。
“我叫薛菲。”女人顫聲回答,但只是站在門口,不肯再往前邁一步。
“你丈夫怎么稱呼?他在哪里?”鐘銘在一樓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他叫侯昌明,他……他在二樓的臥室?!毖Ψ频哪抗庥坞x,但沒敢朝二樓看上一眼。
侯昌明!鐘銘和蕭天對望了一下,侯昌明可是縣城的首富啊。
鐘銘等人來到二樓,一間臥室的門敞開著,一股血腥味從那間臥室里飄出來。
一個上身赤裸的中年男人橫躺在床上。臉已被砍得面目全非,分不清眼睛、鼻子和嘴巴,一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剁進男人的脖頸里,這是致命的一刀。白色的床單已被鮮血浸紅了,白色的墻壁和藍色的窗簾上濺滿了血點。
這個場景讓鐘銘有些似曾相識,一時又想不起來。
現(xiàn)場的拍照勘察正在進行,鐘銘來到了一樓,示意還在哆嗦的薛菲坐下:“你不要害怕,希望你能夠提供有力的線索,能夠盡快地抓住罪犯?!?/p>
薛菲坐在了鐘銘的對面,小腿還在輕微地顫抖著,眼神游離,濃妝下,看不出她臉色的變化。
“說說吧,你都知道什么?”鐘銘盡量把聲音放的平和一些,不致于增加這個女人的心里負(fù)擔(dān)。
“鬼……是鬼殺了他?!闭劦健肮怼边@個詞時,薛菲哆嗦得更加厲害了。
“什么,鬼?”鐘銘一驚,他還是第一次聽報案人說死者是被鬼殺死的。
“是……是我丈夫說的。”薛菲顫聲說。
“你丈夫什么時候說的?”
“就在九月十二號的半夜,我丈夫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也沒有聽見他和對方說什么,他好像只是在聽對方說話,聽著聽著,我看見他拿電話的手在哆嗦,臉也變得很蒼白,呼吸也變得很急促,電話從他的手里落在地板上,他沒有去撿,只聽他嘴里嘟噥著,‘鬼……十二年了,他們……來了……’”薛菲說著,眼睛向四周看著,仿佛房間里正有鬼魂盯著她。
“你聽到對方說什么了嗎?”鐘銘問。
“我在床的另一邊,聽不清對方說什么,只是聽到對方好像是兩個人,一男一女在吵架。”
“你是說,對方并不是和你丈夫?qū)υ挘皇亲屗??!?/p>
“是的,應(yīng)該是。自從接到那個電話,他總是魂不守舍的,到了晚上才平靜下來。誰知,半夜那個電話又來了,還是那個聲音,我丈夫聽了一會兒就掛了,臉色更加難看,一整晚都重復(fù)一句話,‘他們來索命了’一連兩個晚上,電話都按時的響起。那兩天我丈夫幾乎沒有眨過眼,有時,我一覺醒來,就看見他瞪著眼看著樓板。甚至……我看見他躺在床上,拿著菜刀朝自己的脖子比劃,我忙把菜刀奪了過來?!卑堰@些話說出來,薛菲的情緒好像穩(wěn)定了些,聲音不再發(fā)顫了。
“為什么不報案?”鐘銘看著薛菲問道。
“我想報案,可是他不讓,一個人自己嘀咕,‘他們說好了,十二年后來找我們,今年九月十二號正好十二年了,他們要來了。’我問‘他們’是誰,他露出一絲慘笑,什么也不說。昨天下午,他讓我回娘家,我不想走,他對我拳打腳踢,沒有辦法,我只得回了娘家。”薛菲露出雪白的手臂,小臂上有些青紫。
“后來呢?”鐘銘靜靜地看著薛菲。
“我到了娘家,很害怕,到將近半夜十二點的時候,我往家里打了個電話。”薛菲臉上重新現(xiàn)出恐懼的表情。
“你們通話了嗎?”鐘銘追問了一句,因為從死者的情況來看,他應(yīng)該死于午夜時分,兇手應(yīng)該就在臥室里,就在電話旁。
“電話通了,可是……”薛菲恐懼的眼睛朝二樓看了看。
“可是什么?”薛菲一定聽到了什么有力的線索。
“我清晰的聽到一男一女爭吵的聲音,我當(dāng)時認(rèn)為昌明一定是有別的女人了,才用鬼來嚇唬我,把我攆回娘家,他們好在家里幽會。我大罵昌明,但電話里的兩個人還是爭吵著,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我一氣之下掛了電話,想連夜回家找侯昌明算賬,被我的母親攔住了,我一夜沒睡,大清早就趕回家,誰知……”此時,眼淚才從薛菲的眼中流出來。
“那一男一女爭吵什么?”鐘銘追問道。
“爭吵什么……我……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我當(dāng)時很生氣,沒太注意他們在吵什么?!毖Ψ谱チ俗プ∽约旱念^發(fā),似乎有些懊惱。
“電話里的爭吵聲中有你的丈夫的聲音嗎?”
“我當(dāng)時認(rèn)為是,可現(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不是,那個人的聲音比較粗,好像是……好像是我丈夫接的電話里面的爭吵聲……應(yīng)該就是……也就是說,我當(dāng)時打電話時,鬼就……就在我家里。”不知是悲傷還是恐懼,薛菲泣不成聲了。
“你要冷靜些,絕對沒有鬼,是有人殺死了你的丈夫,”鐘銘看著面前這個膽小的女人說,“你回家時,門是敞開的嗎?”
“不是,門……是我打開的。”
4、偷情
蔡曉麗雖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但成熟的風(fēng)韻依舊常常吸引男同事的目光,依靠丈夫的關(guān)系,她到縣城的實驗一小教書已經(jīng)很多年了。
認(rèn)真的態(tài)度和潑辣的性格讓蔡曉麗成為學(xué)校的教導(dǎo)主任。不過,今天的她不知怎的,和一位雞蛋里找骨頭的學(xué)生家長爭吵了起來。
校長見她情緒激動,就讓她暫時回家休息一下午,由他來處理這件事。
蔡曉麗騎著電動車在幾乎要曬化的路面上急行,雖是烈日炎炎,她的心情反而冷靜下來。自己怎么啦?那位學(xué)生的家長只不過是對他孩子的座位太過靠后來提些意見,她按說不應(yīng)該向?qū)W生家長大發(fā)雷霆,冷靜下來的蔡曉麗捫心自問。
回家也好,能夠冷靜冷靜,蔡曉麗一邊想著,一邊從手包里拿出鑰匙,準(zhǔn)備打開房門,就在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她的手停住了,屋里傳來說話的聲音,難道丈夫今天下午沒有出車?不對!屋里分明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
蔡曉麗剛平息的怒火又燃燃升起,比剛才更加的怒不可遏。轉(zhuǎn)動鑰匙的手哆嗦地打開了房門。
當(dāng)她氣沖沖地沖進房間時,爭吵聲突然停止了,屋里只有一個人——她的丈夫侯繼明。
她撇開侯繼明不管,打開所有的房門,包括衛(wèi)生間和壁櫥,連床箱子都找過了,都沒有找到那個無恥的女人。
她又回到了客廳,侯繼明瞪著驚懼的目光,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無視蔡曉麗的存在。
“她躲到哪里去了?”蔡曉麗歇斯底里地喊著。
“誰???”侯繼明神情木然,對蔡曉麗的喊聲沒有做出相應(yīng)的表情。
“裝什么蒜!那個臭女人呢?”蔡曉麗幾乎把手指戳到侯繼明的臉上。
“你說什么?女人?屋里除了我就是你了,哪有別的人?”面對妻子的質(zhì)問,侯繼明好像剛剛回到現(xiàn)實中來,恐懼的眼神淡化了些。
“那剛才你和誰說話?”蔡曉麗怒氣不減。
“我沒有和別人說話呀,”侯繼明避開蔡曉麗憤怒的雙眼,“也許你剛才聽到的是電視劇里的人在說話吧。”
“真的?”蔡曉麗把伸出的手放下了,怒氣也消減了一半。她確實沒有找到那個女人,一個大活人總不能從百十平的房間里蒸發(fā)掉?,F(xiàn)在想來,剛才說話的那個男人的確不像自己的丈夫,自己到底怎么啦?怎么會莫名其妙的發(fā)脾氣呢?蔡曉麗懊悔不已。
平時,侯繼明對這位教導(dǎo)主任總是滿臉堆笑,唯唯諾諾,而今天,整個下午,甚至吃晚飯的時候,侯繼明都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總是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吃飯時,夾菜的筷子竟停在半路不再往嘴里送了。
“有事?。俊笨粗罾^明奇怪的表現(xiàn),蔡曉麗疑心頓起。
蔡曉麗對侯繼明的印象并不好,要不是看在侯繼明的舅舅是教育局長的份上,她才不會跟著這個游手好閑的出租車司機,好在,這些年在她這個教導(dǎo)主任的教育下,侯繼明的壞脾氣改了不少,也能按時出車,收入也超過了她這位教師。
是不是有幾個臭錢了,就想那花花事了?想到這些,蔡曉麗的心緒更加煩亂了。
夜能夠蓋住世間一切骯臟的東西,也能讓煩惱暫時休眠,蔡曉麗慢慢進入了夢鄉(xiāng)。
一早醒來,蔡曉麗發(fā)現(xiàn)侯繼明站在床前,他身邊還站著畫著濃妝穿著妖艷的女人。
“我們離婚吧?!焙罾^明說。
“就是為了這個女人。”蔡曉麗見侯繼明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氣憤之極,“我不離,你們休想!”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侯繼明突然露出猙獰的面孔,右手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朝她當(dāng)頭劈來。
蔡曉麗一聲慘叫,猛地坐了起來,看著黑洞洞的房間,原來是一場夢,她穿著粗氣,汗水已經(jīng)濕透了睡衣。
她打開床頭燈,漸漸適應(yīng)了房間里的光線,她還在為剛才的噩夢而后怕,身邊卻空無一人。侯繼明到哪里去了?剛才夢中的景象讓蔡曉麗感到不安,她從床上悄悄地下來,推開了臥室的門。
客廳里傳來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好啊,三更半夜,竟敢到我家里來了!她沖出臥室。
也許看到了臥室里的燈光,客廳里的說話聲突然停止了,一個黑影坐在沙發(fā)上,茶幾上一個東西在閃著冷光。
“啪?!辈虝喳愃查g打開了客廳的燈,柔和燈光照亮了客廳的一切。
客廳里就侯繼明一個人,侯繼明瞪著的眼睛盯著茶幾,茶幾上擺著他們家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蔡曉麗來到房門前,她拽了拽,房門鎖著,任何人絕對不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打開房門離開。
難道自己聽錯了?不,絕對沒有聽錯,一定有人在客廳里說話。
“你在干什么?”蔡曉麗質(zhì)問傻坐在沙發(fā)上的侯繼明。
侯繼明目光呆滯看了看蔡曉麗,目光又落在那把菜刀上,像是在喃喃自語:“十二年了,到時候了,他們來了?!?/p>
“誰來了?”看著丈夫這幅神態(tài),蔡曉麗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鬼,他們來叫我了。”侯繼明陰沉沉地說,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蔡曉麗感到毛骨悚然,忽然看見侯繼明的右手按在沙發(fā)旁的電話上。她幾步來到電話旁,搶過電話,翻閱著電話記錄,前天半夜十二點的電話記錄,號碼清晰地呈現(xiàn)在蔡曉麗的面前:14141444444。
5蘇生
鐘銘這兩天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因為侯昌明的死訊很快傳遍了整個縣城,除了這位老板是縣城的首富之外,鬼魂殺人的消息竟不脛而走,鬧得人心惶惶,公安局長親自過問了此事。
案發(fā)現(xiàn)場只有侯昌明和薛菲的腳印和手印,而薛菲的父母和薛菲父母的鄰居都可以證實薛菲案發(fā)那晚就在她父母家里。從調(diào)查來看,薛菲和侯昌明雖小有吵鬧,但平常沒有大的矛盾,文陽小區(qū)的人可以證實這一點,薛菲謀殺親夫的嫌疑暫時可以排除。
兇器菜刀柄上的血手印來自侯昌明,很難想象一個想自殺的人會在把自己的臉砍得血肉模糊之后,再一刀結(jié)果自己的性命,除非真的是魔鬼附身。
鐘銘不相信這荒誕的解釋,但兇手是怎樣在死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把他殺死的?
鐘銘也看過文陽小區(qū)門口的監(jiān)控錄像,沒有可疑人物。
臉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把菜刀深深陷入死者的脖頸里,侯昌明慘死的情景一遍一遍在鐘銘的眼前閃過,多么熟悉的場景,在哪里見過呢?
鐘銘拿過薛菲的口述記錄:
死者:侯昌明籍貫:xx縣xx鎮(zhèn)小侯村
xx鎮(zhèn)不就是自己十二年前當(dāng)所長的鄉(xiāng)鎮(zhèn)嘛,小侯村,小侯村,鐘銘反復(fù)念著這個村莊,突地站了起來,心口感到隱隱作痛。
臉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把菜刀深深地陷入死者脖頸里面,當(dāng)年那個蘇田死亡的景象閃現(xiàn)在鐘銘的面前,難道侯昌明就是那個小侯村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不會有兩個小侯村的。
侯昌明和蘇田死亡的樣子重疊在一起,多么的相似,鐘銘覺得心中有些憋氣,他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覺得好受些了。
“蕭天,和薛菲取得聯(lián)系?!辩娿憣σ慌缘氖捥煺f。
“啊。”蕭天拿起電話。
“鐘對,她在她的父母家?!笔捥鞗]掛電話,等著鐘銘的指示。
“讓她在那里等著,不要外出,”鐘銘拿起手機匆匆地走出了辦公室。
警車伴隨著車水馬龍的車輛向前行駛著,鐘銘心中的隱痛再次陣陣涌起,很多年他沒有這種感覺了。
正源小區(qū)僅次于文陽小區(qū),也是侯昌明的杰作。
鐘銘正要按動2號樓405的門鈴的時候,門忽然自己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的并不是薛菲,而是一個男人,根根直豎的寸頭下是一張蒼白的臉,目光深邃,仿佛兩個無底的深淵,讓人無法看到里面隱藏著什么。
鐘銘心中一凜,這張面孔,這樣的眼神,似曾相識。
“鐘對長,你來了,請進!”薛菲緊跟著那個男人走了出來,看來她正要送這個男人走。
那個男人看了鐘銘一眼,眼中一股寒意閃過,雖然只是那么一瞬,但干刑警多年的鐘銘還是察覺到了,那個男人向薛菲擺了擺手,徑直下樓去。
“不巧,打擾你們了。”鐘銘跟著薛菲走進房間。
“不,沒事,他是我請的律師。”薛菲臉一紅,忙解釋道。
鐘銘看了看薛菲,前兩天那種恐懼驚慌不見了,豐韻的身體,紅紅的嘴唇,讓人無法相信,她剛剛經(jīng)歷喪夫之痛。
“律師?”鐘銘和薛菲分別坐在沙發(fā)的兩旁,“也許我不該問,有什么事嗎?”
“這……”薛菲有些遲疑。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問題。”鐘銘看出薛菲有隱衷。
“不,不,也沒有什么,”薛菲一笑,“我丈夫死了,我還年輕,總不能……我和他的母親在財產(chǎn)的分配上有些分歧,所以……”
“哦,”鐘銘輕聲應(yīng)了一聲,他明白了薛菲請律師的意思,他心中好笑,丈夫剛剛死,就想著后步了,那個死了的侯昌明也夠可憐的了,可見兩人的夫妻感情如何了。
薛菲似乎看出了鐘銘的意思,低下了頭。
“啊,我來是有些事要問你?”鐘銘把話轉(zhuǎn)移到正題上來。
“有什么事,你盡管說?!毖Ψ茖M頭的秀發(fā)向后甩了甩,把剛才的尷尬也甩向腦后。
“你的記錄上寫著,你丈夫的籍貫是xx鎮(zhèn)小侯村是嗎?”鐘銘看著薛菲問道。
“是啊,侯昌明就是這么說的?!毖Ψ坡曇艉芴鹈溃幌駥⒔氖娜?。
“你聽侯昌明說的,難道你們沒有去過小侯村嗎?”
“從來沒有去過,我們結(jié)婚時,就是在縣城?!?/p>
“這么說,小侯村沒有什么親人了?”
“有,他還有個叔叔在小侯村?!?/p>
“侯昌明和他的叔叔關(guān)系不好嗎?要不然這么多年不回家?”鐘銘淡淡地問。
“不,他們的關(guān)系很好,他的叔叔和兄弟經(jīng)常到我們家來,昌明也經(jīng)常讓回小侯村的母親給他的叔叔捎些錢去。但是,他自己從來就沒有回過小侯村,也沒有回家給他的父親上過墳?!?/p>
“這是為什么?”鐘銘驚奇地問。
“我也問過他,但他當(dāng)時很生氣,不讓我多問,后來聽他的母親說,是因為小侯村鬧鬼,昌明怕鬼,所以從不去小侯村。”談到鬼,薛菲的臉上現(xiàn)出一絲驚恐。
鐘銘點點頭,“那么,在十二年前,小侯村發(fā)生過一起命案,你知道嗎?”他緊緊盯著薛菲的表情。
“聽昌明的母親說過,我娘家和昌明不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那時,我們還沒有結(jié)婚呢,所以并不清楚。”
鐘銘看著薛菲,她不像在撒謊:“今天就談到這里,如果有什么有利的線索,請及時和我聯(lián)系?!闭f著,鐘銘站起身告辭。
“我一定配合你們,我也希望盡快抓住兇手……”薛菲把鐘銘送出門。
6、相同的命案
鐘銘剛剛走出2號樓,手機卻催命符一樣的響了起來。
是蕭天來的電話,“鐘對,又發(fā)生命案了?!彪娫捴袀鱽硎捥旒鼻械穆曇?。
預(yù)感再次應(yīng)驗了,又一起命案,“在哪里?”鐘銘的聲音中帶著焦躁。
“就在你去的正源小區(qū)……”鐘銘不用再聽蕭天的匯報了,正對著2號樓的3號樓的樓口聚集了很多的人,還有幾輛出租車。
“死的真慘啊……”人們的議論聲傳到了鐘銘的耳朵里。
鐘銘迅速趕到3號樓,在出示證件之后,他來到了202住房的案發(fā)現(xiàn)場,蕭天他們還沒有到。
一個女人站了客廳哭泣,淚水已經(jīng)打濕了前襟。
“人在哪里?”鐘銘問道。
“他……他在臥室里?!逼怀陕暤呐送崎_了一間臥室的門。
鐘銘愣在那里,臉被砍得看不清哪里是眼、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一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深深陷入這個男尸的脖頸里,鐘銘有些眩暈,多么相似的死亡現(xiàn)場,鮮血濺滿了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墻壁。
蕭天隨后趕來,拍照、勘察現(xiàn)場。
“請你冷靜一下,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鐘銘從洗手間拿出一塊手巾遞給還在抽泣的女人。
女人接過手巾,淚水依舊無法遏制。
“你怎么稱呼?和死者是什么關(guān)系?”。
“我叫……蔡曉麗,他是我的……丈夫?!迸吮M量不讓自己抽噎。
“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你的丈夫遇害的?”鐘銘用平和的語氣緩和著現(xiàn)場的氣氛。
“我是……”蔡曉麗欲言又止。
鐘銘看出蔡曉麗有難言之隱,“希望你實話實說,這樣我們才能盡快破案。”
蔡曉麗再次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努力平靜了心情,她咬了咬嘴唇,說:“我懷疑我丈夫有外遇,所以,昨天晚上我借故說要回娘家住了,想突擊檢查一下……今天上午上課間操的時間我偷偷的回家,結(jié)果看見,我的丈夫被殺死在臥室里。”
“你為什么會懷疑你丈夫有外遇?這和你的丈夫遇害有什么關(guān)系嗎?”這是個重要的線索,鐘銘當(dāng)然不會放過。
“因為,這兩天我總在房間里聽到一男一女的說話聲,更確切地說,是爭吵聲,加上我丈夫反常的態(tài)度,所以我懷疑我丈夫可能有外遇了?,F(xiàn)在想來,那些爭吵聲并不是我丈夫的聲音,而且我也始終沒有看見那個女人,我丈夫反常的表情也并不像有外遇而有愧的表情,而是一種恐懼害怕的神情,他多次神情恍惚地說,‘十二年了,說好了,鬼來找我了,’都是我太多疑了,才會離開,如果……”淚水再次從蔡曉麗紅腫的眼睛里流出來。
這個案件和侯昌明被殺案件及其相似:“你回想一下,這個爭吵聲是在什么時候聽到的?”
蔡曉麗想了想,說道:“第一次應(yīng)該是十三號的下午,我回家在門外聽到的,還有是當(dāng)天和十四號晚上大概半夜時分,我都聽到了相同的爭吵聲?!?/p>
“你認(rèn)為那個爭吵聲來源于哪里?是不是電話?”鐘銘提醒說。
“可能是電話,因為我在屋里始終沒有看到別人,可是我查過了,只有十二號晚上十二點有過一次通話記錄,號碼很奇怪,我記的是14141444444?!辈虝喳惻貞浿?,并且拿起電話,翻閱著通話記錄讓鐘銘看。
即使不看,鐘銘也清楚的記得這個號碼,侯昌明半夜接到的電話和這個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侯昌明是連續(xù)兩天半夜接到電話,而蔡曉麗的丈夫只是在十二號晚上接到過電話,那么蔡曉麗聽到的爭吵聲來源于哪里?鐘銘反復(fù)考慮著這些問題,他突然問道:“你的電話是不是有留言功能?”
“是啊,這與案件有什么關(guān)系?”
鐘銘沒有回答,電話留言記錄里沒有任何記錄,鐘銘嘆了口氣,兇手犯案后,嚴(yán)謹(jǐn)?shù)叵撕圹E。
“你是說,這幾天的爭吵聲是電話錄音的內(nèi)容。”蔡曉麗似乎明白了鐘銘的意思。
鐘銘輕輕點點頭。
“都怪我,光顧著懷疑侯繼明了,沒有注意這些?!辈虝喳惏没诘囟辶艘荒_。
“你說你的丈夫叫侯繼明?!辩娿憜柕?,他想到了侯昌明。
“是,他叫侯繼明?!?/p>
“那么你丈夫是不是xx鎮(zhèn)小侯村人?”鐘銘追問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蔡曉麗有些驚異。
鐘銘沒有回答接著問道:“你們是不是從來沒有回過小侯村?”
蔡曉麗瞪大了眼睛:“對,我們在縣城結(jié)的婚,從我們結(jié)婚后,就沒有回過小侯村,也沒有給他早死的父母上過墳。我曾提議過回趟老家,繼明很生氣地拒絕了?!?/p>
現(xiàn)場勘察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們還要做進一步的查證,鐘銘勸慰了蔡曉麗幾句,然后撤離了現(xiàn)場。
鐘銘走出3號樓時,一個人影突然消失在2號樓的拐彎處,雖然只那么一閃,那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卻怎么都揮不開。
7、小侯村
兩起命案都和小侯村聯(lián)系起來。一大清早,鐘銘只身一人趕往小侯村。
十二年過去了,小侯村越發(fā)的零落、單薄,被濃重地安靜包圍的死氣沉沉,幾叢荒草圍繞著十多座舊房子,幾個瘦弱枯槁的老人零星散落其間。
鐘銘徑直來到村前的一所老房子前,門口目光混濁的老人,有些木然地看著從警車上下來的鐘銘。
十多年過去了,鐘銘還是從皺紋對壘的面容里認(rèn)出了他就是小侯村曾經(jīng)的村長老侯。
“侯大爺。”鐘銘走上前拉住了老侯的手。
老侯將臉湊過來,打量著面前這個身著警服的人:“你是?”
“我是鐘銘啊,十二年前,我們在鎮(zhèn)政府經(jīng)常見面?!辩娿懶χf。
“哦,是鐘所長啊,你看我眼也花了耳朵也聾了,不認(rèn)人了,快,快,屋里坐。”老侯把鐘銘讓進屋里。
“孩子都出去了,老婆子前年死了,只剩下我了。孩子想接我過去住,但是我在這住慣了,不樂意離開。你看這屋里亂的,可別嫌臟?!崩虾蠲χo鐘銘沏茶。
雖然是老房,只老侯一人,但屋里還是很整潔,和十二年前相比沒有什么變化。
“侯大爺,侯昌明和侯繼明是這個村里的人嗎?”一陣寒暄之后,鐘銘直接切入正題。
“侯昌明——侯繼明——”老侯念叨著這兩個名字,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哦,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他們是這個村的人,這兩個小子出去十多年了,也不見回來,聽說在外面發(fā)大財了,你認(rèn)識他們?”
“不認(rèn)識,有些事和他們有關(guān)系,”鐘銘沒有透露他們死亡的消息,“他們和十二年前死去的蘇田是什么關(guān)系?”
“蘇田?”老侯聽到這個名字,身體本能的一陣哆嗦,“昌明和……繼明是不是……死了?”
“您怎么知道?”鐘銘十分吃驚。
“這么說是真的?造孽啊?!崩虾畹纳眢w哆嗦得越發(fā)厲害了。
“大爺,你為什么這么說?”鐘銘心中的隱痛再次襲來。
“嗨,我老侯也這把歲數(shù)了,早晚進棺材,我也不怕什么鬼啊神的了。”老侯將身體往椅背上靠了靠。
“鬼神?你老想說什么?”鐘銘按了按心口。
“十二年前,昌明、繼明和蘇田是牌友,經(jīng)常在一起賭博,蘇田和他老婆為這事兒沒少打架。就是因為這樣才造成了蘇家的慘案的?!崩虾铑D了頓,接著說,“可蘇田兩口子陰魂不散,說是十二年后,也就是今年要來叫他們這些牌友一起去陰間打牌,這不,正好十二年,所以昌明和繼明一定是被蘇田的鬼魂叫去了?!?/p>
“這些都是你老人家猜的吧?”鐘銘按捺住心中的微動。
“是真的,很多人都在蘇田的老屋前聽到蘇田兩口子的爭吵聲,還有蘇田他們一伙一起打牌的聲音,還有人聽見,蘇田的鬼魂說,要在十二年后叫他那些牌友一起去陰間打牌。我那時候還偷偷跑去聽了的。是真話!后來很多人都離開了,害怕蘇田索命,這其中就包括昌明和繼明,沒有想到,離開了村子還是被蘇田的魂兒招去了?!崩虾铑澪∥〉卣f。
鐘銘內(nèi)心并不相信這種說法,可認(rèn)證俱在,莫非真與鬼魂有關(guān)?
“能不能帶我去蘇田家?”
“鐘所長,你還是不要去了,你們陽間的警察可管不了陰間的事?!崩虾顢[了擺滿是青筋的手。
“我只是想去看看。”鐘銘堅持道。
老侯見鐘銘執(zhí)意要去,嘆了口氣:“好吧,你和蘇田沒有關(guān)系,他的鬼魂不會找你的?!?。
四間磚包皮的老房橫在河堤的下面,周圍的臨房都被扒的斷壁殘垣,成為了荒草的家園,鐘銘的熟悉感漸漸強烈。
荒草高可過膝,擋在已經(jīng)殘破的門前,一把布滿油泥且略帶銹跡的鎖掛在顫巍巍的門板上。
“大爺,還有人常到這里來嗎?”鐘銘看著那把鎖問道。
“來人?沒有,誰敢到這里來?你看周圍的房都扒倒了,幾乎一塊磚都沒有留下,人們就是怕與這個鬼屋沾上邊?!崩虾钫驹阽娿懮砗?,不再往前走了。
鐘銘一個人分開荒草,他握住那把鎖拽了拽,雖在炎熱的夏季,鎖身透出一股涼意,鐘銘稍微用力,兩扇殘破的門嘩啦一聲朝院內(nèi)倒去,摔成很多殘片。右腳正踩在那個把鎖上,絲絲作痛。
荒草幾乎覆蓋了整個院落,但通向屋門的草卻很稀疏,好像時常有人走。
他順著稀疏的草徑來到屋門前,屋門竟然完好如新,十二年沒有人來過,屋門怎么會保存得這樣好?
門沒有上鎖,好像正等著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吱扭一聲,鐘銘打開房門,一股香氣從屋里飄出來,好像是花的香味。
地面和墻壁上沒有絲毫灰塵,僅有的幾樣?xùn)|西有條不紊地擺放著,一點兒不像十二年無人居住的樣子。
帶著疑問,鐘銘走進曾經(jīng)的命案現(xiàn)場,床單平整的鋪在床上,只是那斑斑血跡還在,已經(jīng)變成黑色,濺滿血跡的墻壁、電視屏幕、電扇上輕微晃動的繩子,一切都把鐘銘帶回了十二年前,壓抑的氛圍包裹著他,他費力坐在椅子上,緩了一會,那個孩子,當(dāng)年就坐在這把椅子上。
鐘銘緩步走出這間房,右側(cè)是當(dāng)年蘇田的妻子住的房間,里面更是一塵不染,窗臺上擺放著十多盆百合花,花色潔白,閃著耀眼的白光?;秀遍g,那盆花變成了兩張面孔,一張血肉模糊,看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另一張散亂的頭發(fā)遮住了臉,一雙上翻的眼看著前方,仿佛在眺望遠(yuǎn)處,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突然露出一個小口來,血絲粘連在小口中間,小口里露出慘白的牙齒,仿佛在喃喃自語。那張散亂的頭發(fā)下的臉眼珠下翻,白眼珠不見了,隨之而出的是黑紫色的血液流過白紙似的面頰,鐘銘感到就要窒息了,呼吸急促,大腦眩暈。
“鐘所長,你沒事吧?”仿佛從遙遠(yuǎn)的天際傳來的聲音,鐘銘打個冷戰(zhàn),睜開雙眼。潔凈的屋子、十幾盆花清晰地呈現(xiàn)在他的面前,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他看了看那些百合花,退出了房間。
“鐘所長,你都看到什么了?”老侯站在大門外面喊著。
“沒什么?我再轉(zhuǎn)轉(zhuǎn)?!彼珠_荒草朝東側(cè)的那間獨立的房子走去,這間房門已殘破腐爛,屋頂處幾束太陽光順著殘破的屋頂照下來,散射在一張破敗的四方桌上,桌上滿是灰塵。
荒草覆蓋地面,長勢喜人,鐘銘埋頭考慮問題,不覺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向下墜去,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黑暗就把他包圍起來。借著頭頂上的些許光線,他打量著跌落了的地洞。
這是個寬一米長兩米深達三米的坑洞。他知道這是農(nóng)家的地窖,平??梢苑乓恍┦卟嘶蛩?。地窖壁上長滿了苔蘚,里面空空如也,一把樹棍綁成的梯子直直地豎在里面。
他朝梯子走去,目光卻被黑色物體吸引,那是一個復(fù)讀機。在哪里看到過呢?大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快的鐘銘抓不住。
“鐘所長,鐘所長,你在哪里?”頭頂傳來老侯蒼老且恐懼的聲音。
“大爺,我在這里。”鐘銘應(yīng)聲答道,搬起梯子爬出了地窖。
“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你……”老侯看著滿身是土的鐘銘說。
“我沒事,我們出去說吧?!辩娿憮廴ド砩系哪嗤痢?/p>
老侯快步走出老房,比鐘銘走得還要快。
“看到什么了?”老侯小聲問道。
“沒什么奇怪的地方,不過,還是不讓別人進去為好。哎,大爺,我記得蘇田有一個孩子,你知道他現(xiàn)在的下落嗎?”
“你說那孩子啊,嗨,可憐的孩子,父母都死了,他的叔叔又不要他,我們只能把他送到鎮(zhèn)上的敬老院去了,村里給出點費用。聽說學(xué)習(xí)還不錯,考上大學(xué)了,但從來沒回來過,沒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干什么事?!?/p>
“那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名字???我想想,那孩子的名字很特別,跟蘇田一樣,也是兩個字,哎呀,叫什么來著?”老侯劃拉著花白的頭發(fā)極力想著,“可能叫蘇……生吧。”
“哦,”鐘銘點點頭,繼續(xù)問“大爺,當(dāng)年和蘇田一起賭博的還有誰???”
“經(jīng)常在一起賭博的,除了昌明和繼明外,還有侯德倫,聽說他也在縣城住。如果真是……”老侯回身朝身后的老房瞟了一眼說,“侯德倫也夠嗆?!?/p>
“他也在縣城。”鐘銘大驚,急忙說,“大爺,我就不進去了,我要趕快回去?!?/p>
“走吧,鐘所長,陰間的事,你能管得了嗎?”老侯的聲音輕飄飄地從身后傳來。
車駛離小侯村后,鐘銘禁不住朝零落的小村莊看了一眼,他猛然發(fā)覺在那老房的河堤上一個人影閃過,矮且胖,等他停車回頭仔細(xì)看時,河堤上只有一些荒草在隨風(fēng)晃動著。
8、百合花
縣城里名叫侯德倫一共有四個,沒有一個原籍是小侯村的。
莫非侯德倫并沒留在縣城?鐘銘有理由相信,這個侯德倫很可能成為第三個被“鬼魂”索命的人。
鐘銘這些天都沒有睡好,那血肉模糊的面孔老在他眼前晃動。
“他會不會更名換姓?”侯德倫、侯昌明、侯繼明、蘇田,鐘銘在辦公桌的紙上寫著這幾個名字,他們是牌友,蘇田的鬼魂要招這些牌友去陰間,既然侯德倫和蘇田是牌友,那么侯德倫和侯昌明、侯繼明也是牌友,因此也許侯德倫和侯昌明、侯繼明有聯(lián)系。
想到這里,鐘銘拿起電話。
“是蔡老師嗎?請問今天有空嗎?”
“是。有的,我正在家?!彪娫捴袀鱽聿虝喳惿硢〉穆曇簟?/p>
“我有些事要問你,請你在家等一下。”
蔡曉麗面容憔悴地坐在鐘銘的對面,臉上擠出一絲苦笑。
“對不起,按說我不該再打擾你,只是有些疑問還需要你的幫助?!辩娿懙穆曇艉苡H和。
“沒什么,我有義務(wù)回答你的問題,只要對破案有幫助?!辈虝喳惏岩槐柰频界娿懨媲埃[出一副笑容。
“請問,你認(rèn)識侯德倫嗎?”鐘銘在說侯德倫時,故意說慢一些。
“侯德倫?不認(rèn)識,”蔡曉麗想了想,搖搖頭,“聽名字可能是小侯村的,但繼明和小侯村的人接觸不多,只有兩三個人我認(rèn)識,沒有叫侯德倫的?!?/p>
“那你回想一下,都有哪些小侯村的人和侯繼明有來往?”鐘銘抱有一線希望。
“有侯昌明……有侯吉德,還有一個叫侯……他不常來,據(jù)說不在本地,所以我暫時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p>
“這個侯吉德在縣城住嗎?”鐘銘問道。
“應(yīng)該在縣城住吧,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聚聚,不過,這個侯吉德似乎家庭不太富裕,從我們家借走的六千塊還沒有還呢?!辈虝喳惏櫰鹈碱^,顯然她對這個人沒什么好感。
“你知道侯吉德住在哪兒?”鐘銘覺得自己離侯德倫很近了。
“聽繼明說起過,在……北環(huán)的酒廠家屬院住,應(yīng)該是吧?!?/p>
“謝謝你,以后有事還要打擾你?!辩娿懫鹕砀孓o,因為早一分鐘找到侯德倫,就有可能保住他的性命,更有可能找到殺人兇手。
“鐘對長不用客氣的?!辈虝喳愓酒鹕?,笑了笑,似乎鐘銘的到來讓她得到了些許安慰。
鐘銘的目光落在客廳的窗臺上,兩盆百合花在客廳暗淡的光線中微微擺動。
“你喜歡百合花?!辈虝喳愖⒁獾界娿懏悩拥哪抗?。
“啊,我對花朵沒有研究,更談不上欣賞,你喜歡百合花?”鐘銘說著走出房間。
蔡曉麗關(guān)上門,堅持送鐘銘下樓:“平常工作忙,沒有太多的閑心,這兩盆百合花是一個學(xué)生送給我的。”
“蔡老師在學(xué)生的心目中一定是個好老師?!辩娿懶χf。
“你真會說話,嗨,還可以吧,多數(shù)學(xué)生對我的印象還不錯,”蔡曉麗微微露出笑容,“這個學(xué)生我也就帶過半年,以前對他的印象怪怪的,沒想到,幾天前,突然在小區(qū)遇到了,現(xiàn)在有出息了,在縣城開了個律師事務(wù)所,對了,他也是小侯村的……”
“小侯村的?”鐘銘驚問了一句。
“是啊,叫蘇生,我教他時,還在鄉(xiāng)鎮(zhèn)小學(xué)呢,據(jù)說他的父母死得很慘。”
“是他,是他送給你百合花的?”鐘銘突地站住了,臉上現(xiàn)出驚愕的表情。
“是啊,有十來天了吧,怎么啦?你認(rèn)識他?”蔡曉麗看見鐘銘的表情有些不解。
“沒什么,我不認(rèn)識他?!笨斩炊吹难劬?,木偶般一動不動,鐘銘不可能忘記他。
9帶血的百合
鐘銘帶領(lǐng)蕭天趕到北環(huán)的酒廠家屬院的時候,已是夕陽西掛了。
暮色籠罩在平房的居住區(qū),單門獨院,甬道狹小。
“同志,你們這里有一個叫侯吉德的嗎?”鐘銘問。
“侯吉德啊,有,這不,就在我隔壁,他一定犯事了吧?”談到侯吉德,中年婦女有些憤然。
“怎么這么說?”
“他一個無業(yè)游民,整天大吃大喝,老婆孩子都?xì)庾吡耍阏f這是好人嗎?”
“他現(xiàn)在人在家嗎?”鐘銘擋住了中年婦女的話,他現(xiàn)在需要先找到這個侯吉德,證明一下他是不是侯德倫。
“好幾天沒見人了,大門緊鎖,你說討人嫌不討人嫌,不知他家放的什么東西,一股惡臭從他們家傳過來,讓鄰居都感到惡心?!?/p>
鐘銘暗叫不好,侯吉德可能已經(jīng)出事了,來到侯吉德的門前,門上著鎖。
來不及多想,鐘銘拿過斧頭將鎖砸開,當(dāng)眾人沖進院子的時候,臭味從房間里傳出來,刑警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鐘銘,這是尸體腐爛發(fā)出的味道。
房間的門沒有鎖,鐘銘掩著鼻子,走進臥室,一具男尸躺在床上,辨不清面目的臉上還有一些蛆在蠕動,一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深深陷在尸體的脖頸里,順著刀口還在往外淌著膿水,床單、墻壁上濺滿了黑色血跡,男尸耷拉在床外的左手攥著一個手機,鐘銘顧不上惡臭,掰開腐爛的手指,將手機拿出來,手機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
床頭兩盆花引起了鐘銘的注意,那是兩盆百合花,白色的花朵上已經(jīng)濺滿的黑色的血滴,看著這兩盆百合花,鐘銘眼前趕到一股眩暈,他靜了靜心神,才穩(wěn)定下來。
10真相律師事務(wù)所
現(xiàn)場的勘察還是一無所獲,沒有留下任何人為的痕跡,菜刀上的血手印來自死者本身,死者手機上的號碼顯示著幾個來電,有兩個號碼是14141444444,而且都是在半夜十二點打給死者的,最早的一個是十二號,從尸檢來看,死者死于十三號半夜時分,他是第一個被兇手殺死的人。
現(xiàn)場一本帳目本上,寫著:欠侯繼明6000元,欠侯昌明10000元,欠侯天興5000元。
最后寫著“侯德倫”,可以證實,侯吉德就是侯德倫,一個想逃脫鬼魂索命而更改姓名的人卻成最終沒有逃脫死神之邀。
鐘銘在辦公室里回想著這些死者,侯德倫死于九月十三號半夜,侯昌明死于十四號半夜,侯繼明死于十五號半夜,如果是蘇田的鬼魂所為的話,為什么不在同一時間索去三人的性命,而是一晚一個,這也間接證明了,無法同時異地殺害三人的兇手確是人類,和鬼神沒有關(guān)系。
三個從小侯村出來的人,都是蘇田的牌友,接到同一個號碼打來的電話。死時的景象和和當(dāng)年蘇田的相同,鐘銘不得不懷疑兇手是蘇生的可能性。
蘇生!對,還有百合花!鐘銘在紙上勾勒著人物關(guān)系圖,蘇生送給蔡曉麗兩盆百合花,在蘇田的老房子里放著十多盆百合花,侯德倫的床頭有兩盆帶血的百合,這難道是一個巧合?
鐘銘拿起了電話,他還需要證實一點,就可以鎖定蘇生。
“是薛菲嗎?我是刑警隊的鐘銘,請問你的家里有沒有百合花?”鐘銘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枴?/p>
“啊,鐘對……有,有兩盆,你喜歡嗎?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我是不樂意去那個家了。”電話里傳出薛菲嬌氣的聲音。
“你那兩盆百合花是怎么來的?”鐘銘沒有搭理薛菲的問題,直接問道。
“是蘇律師前些天送給我的,就是你那天看到的蘇律師?!?/p>
“是蘇生嗎?”鐘銘感到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兇手。
“是,他叫蘇……”沒等薛菲說完,鐘銘就掛了電話。
南環(huán)是縣城剛開發(fā)的地方,透出幾分繁華,汽車站、縣里最大的購物中心、縣城里最高的建筑小區(qū)都在這里。
鐘銘的目光在這些高大的建筑上劃過,他無暇顧及商鋪外震天響的宣傳音樂,他要找到那個真相律師事務(wù)所。
鮮紅的隸書字,潔凈的玻璃門,鐘銘在最大的購物商場的右邊看到了真相律師事務(wù)所。
“我找一下……”鐘銘剛想問蘇生的所在。
“你是鐘對吧?你找我們蘇主任?”一個年輕人從辦公桌后面站起來,臉上帶著笑容。
鐘銘點點頭,難道蘇生已經(jīng)知道自己在懷疑他?他為什么不逃走,而是在這里等著我的到來?鐘銘很是疑惑。
“那跟我來吧?!蹦贻p人朝二樓走去。
二樓的樓道里擺著十多盆各式各樣的盆花,里面沒有百合。
“請進!”年輕人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又朝里面說,“蘇主任,鐘隊來了?!?/p>
這是間簡陋的房間,木質(zhì)的檔案櫥,一張木質(zhì)辦公桌,兩把木質(zhì)的椅子,辦公桌上最為醒目的是一個工藝品山石,上面刻著兩行鮮紅的字:找出真相,洗雪冤屈。
辦公桌后面一個瘦削的男人坐在那里,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好像并沒有注意到鐘銘的到來,但那雙深邃空洞的眼睛分明在看著鐘銘,沒站起來,也沒有說話。
鐘銘臉上布滿復(fù)雜的情緒:“你就是蘇生?”
蘇生點點頭,面無表情的坐著沒動,整張臉上,只有嘴唇稍微有些紅潤。
“你在等我?!辩娿懞敛豢蜌獾刈诹颂K生的對面。
“應(yīng)該說,你終于想起了我?!碧K生不緊不慢地說,眼睛盯著鐘銘,看不出喜悅、憤怒或者是怨恨。
“為什么這么說?”鐘銘看著蘇生的眼睛,希望從那里面能發(fā)現(xiàn)什么,但他什么也看不出來。
“因為你想知道真相?!碧K生的嘴唇像是個獨立的單位,引不起臉部的任何變化。
“這么說你知道真相?”鐘銘目光直視。
“不,我可以幫你分析,找出真相?!碧K生面對鐘銘的直視,毫無退縮的意思。
“你是小侯村人,三個受害者也都是小侯村人,他們曾經(jīng)都是你父親的牌友,對嗎?”鐘銘等著蘇田的表情發(fā)生變化,他失望了。
“你說得對?!?/p>
“小侯村的老房子里很干凈,你母親臥室里有十多盆百合花,而在三個死者家里都有百合。”
“兩個死者家里的百合花是我送的?!?/p>
“為什么那么巧,兩個死者家里都有你送的百合?”鐘銘步步緊逼。
“這算什么?侯昌明是縣城的首富,總是有些經(jīng)濟糾紛,他曾經(jīng)聘請我做過他的律師,我送兩盆百合不為過吧?而侯繼明家的百合花,是我送給我小學(xué)的老師蔡老師的,我開始并不知道蔡老師就是侯繼明的妻子。這能說明什么?”蘇田眼神深邃。
“一次的巧合能夠理解,可多次的巧合就值得推敲了。你有嫌疑?!鼻榫w的過大波動讓鐘銘隱隱不安。
“警察和律師一樣,講求證據(jù),我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我沒有作案時間。”蘇田突然現(xiàn)出一絲冷笑,這是他唯一的一次表情變化,“疏忽一次就夠了,別在讓冤屈重演?!?/p>
“你這話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并不重要,你還是繼續(xù)調(diào)查吧,真相往往隱藏在細(xì)節(jié)里面?!碧K生高深莫測的一句話說完,便起了送客的意思。
“我會調(diào)查的。”離開真相律師事務(wù)所,蘇生的話就在耳邊“疏忽一次就夠了,別再讓冤屈重演”。
11、自殺
所有的調(diào)查都證明,蘇生沒有作案時間,十三號晚上,他和律師事務(wù)所的幾個律師分析材料直到天明,十四號和十五號晚上,他去了省城,他的一位客戶可以為他證明。
蘇生不是兇手,那么,兇手是誰?這個人一定和受害者有關(guān)系,更確切地說,是熟人。
是熟人!鐘銘想到了侯德倫的帳目本,里面有三個人,侯昌明和侯繼明都死了,還有一個侯天興,侯天興和這些案件有沒有關(guān)系?他又想起,蔡曉麗曾經(jīng)說過,在侯繼明的好友中還有一個人,而且那個人不在本地。
鐘銘撥通了蔡曉麗的手機。
“鐘對,我正想給你去電話呢,我想起來了,侯繼明還有一個好友是小侯村的,叫侯天興,在深圳工作。”蔡曉麗沒等鐘銘說話,就搶先說道。
“我知道了。”鐘銘沒有多說就掛了電話。
他再次提取了三個受害者所在小區(qū)大門前的監(jiān)控錄像,一個車牌號進入了鐘銘的視野,這個車牌號在三個小區(qū)都出現(xiàn)過,而且出現(xiàn)的時間與受害者死亡的時間恰好吻合,而且是深圳的車牌號。
“蕭天,通知所有警員立刻出發(fā),到縣城的所有賓館或酒店尋找這輛車,并通知交管部門,時刻注意這輛車,一旦發(fā)現(xiàn),立即扣留?!辩娿憥缀跏菐е鹇曊f的。
全城的搜索開始了,案發(fā)兩天了,兇手也許已經(jīng)趕回了深圳,但直覺告訴鐘銘,這個兇手還沒有離開這個縣。
將近中午的時候,傳來執(zhí)勤交警的消息,在北環(huán)附近發(fā)現(xiàn)了一輛掛著那個牌號的車,但對方車速太快,交警的車沒有追上,跟丟了。
鐘銘趕到北環(huán)的時候,一輛交警的車等在那里,交警告訴鐘銘,到了這里,那輛車就不知去向了。
一條公路通向西北方,一條公路直直地通向北方,鐘銘沿著朝北的方向的公路望去,這條公路應(yīng)該通向……
鐘銘上了車,徑直沿著朝北的公路駛?cè)ァ?/p>
警車的尖鳴再次打破了小侯村的死寂,鐘銘趕到小侯村時,發(fā)現(xiàn)一輛掛著深圳牌號的車停放在河堤下面四間磚包皮的老房子跟前。
當(dāng)鐘銘等人沖進房子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來晚了,一個矮且胖的人懸掛在那個吊扇上面,上翻的眼睛望著窗外的遠(yuǎn)方,好像在眺望那無邊的天際,神情里看不出痛苦。
車?yán)锏鸟{駛證可以證明上吊者就是侯天興,這是鐘銘才想到,那天在河堤上身影就是侯天興。
鐘銘一遍遍看著從侯天興身上搜出的遺書,這是潦草的無法再潦草的字,可以看出是在極度驚慌的情況下寫的:
我是一個有罪的人,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想占蘇田妻子的便宜,失手勒死了反抗的她,發(fā)現(xiàn)妻子死去的蘇田對我大大出手,我怕事情敗露,就伙同我在蘇田家打牌的那幾個兄弟將蘇田砍死,造成家庭殘殺的假象。
本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誰知傳來蘇田家鬧鬼的消息,我們不相信,就在半夜時分來到蘇田家,嚇得魂飛魄散,因為我們在門外聽到了蘇田夫妻的爭吵聲和打罵聲,那就是蘇田夫妻生前的聲音,真真切切,最后一句話是“我的牌友們,十二年之后,你們來這里和我一起打牌吧,九月十二日,我會準(zhǔn)時去叫你們的?!蹦蔷褪翘K田的鬼魂,我們怕地厲害,為了躲避蘇田鬼魂的索命,我們離開了小侯村,再也沒敢回去。
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那些只不過是幻聽。誰知在前些天的夜里,我接到一個電話,那是侯德倫的電話號碼,侯德倫沒有說話,只是傳來一些雜聲,我突然想起,這些聲音就是我在殺死蘇田妻子時的聲音。我以為是侯德倫這個窮鬼訛詐我,就驅(qū)車趕到了侯德倫的家里,他并不承認(rèn)曾經(jīng)給我打過電話,我為了除去后患,就在他熟睡的時候,將他殺死,并造成蘇田惡鬼索命的假象。一不做二不休,為了怕侯繼明和侯昌民供出當(dāng)年的真相,我殺死了他們。
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直到昨天半夜時分,我接到一個電話,里面先是一陣爭吵聲、打罵聲,顯然就是當(dāng)年蘇田夫妻的聲音,電話的末尾,蘇田陰測測道“兄弟,你替我把他們叫來了,你也該來了,我們在這邊等著你呢?!笔堑模翘K田的鬼魂驅(qū)使我殺死他們?nèi)齻€的,我也無法逃脫蘇田的鬼魂。我也要去和他們會合了,十二年的噩夢結(jié)束了,我解脫了……
案件就這樣結(jié)束了,重案組給了領(lǐng)導(dǎo)和社會一個交代,但拿著這份遺書的鐘銘卻更加煩亂。
手機的鈴聲響起,那是移動公司的一位朋友打來的電話,14141444444是一個隱藏號碼,真正的號是一個無身份證注冊的手機號,這個號碼不是深圳的……
12、真相
看著辦公桌上新增的兩盆百合花,盯著面前眼睛空洞神情木然的蘇生,鐘銘怒氣橫漲。
“鐘對長,”蘇生微微露出笑容,“我相信你找到真相了,但怎么還是愁眉不展呢?”
“蘇生,今天來,我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好啊,我正在等著你講那個故事,也許我還能給你更正。”蘇生伸手捻著桌子的百合花的花瓣,一些汁液順著蘇田的手指滑落。
“十二年前的一個夜晚,男主人和三個人正在賭博,一個人在外面望風(fēng),在外面望風(fēng)的人突然想起在西間睡覺的男主人美麗的妻子,他產(chǎn)生了邪念?!?/p>
蘇田木然的臉忽然抽動了一下,但瞬間消失了,百合花的汁液依舊滴落。
“那個女人掙扎得太過厲害,望風(fēng)的人情急之下用繩子勒死了這個女人。男主人被驚動了,兩人扭打在一起,望風(fēng)人怕事跡敗露,伙同他的同姓的兄弟把男主人殺死了,造成家庭殘殺的假象。他門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誰知他們忘記了一個人,那就是這家的孩子。這個經(jīng)常面對家庭矛盾的孩子,養(yǎng)成了孤僻自我的性格,他那夜躺在地窖里,躲避著家庭的吵嚷,逃過了一命。這個孩子有一個習(xí)慣,一個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習(xí)慣,他喜歡把復(fù)讀機打開,放在父母的房間里,錄下父母的聲音,因此,他不但錄下了父母平常爭吵打罵的聲音,還錄下了父母被殺死的嘈雜聲音。早起的他看到了被殺死的父母,他卻異常的鎮(zhèn)定,把那些錄音藏了起來,因為他還無法確定,到底是哪些人殺死了他的父母。他定下了一個長久而隱秘的復(fù)仇計劃,用父母爭吵的錄音把放棄撫養(yǎng)他的二叔嚇得中風(fēng)。同時讓那些殺死他父母的人相信他的父母鬼魂的存在,并且學(xué)著父親的聲音說,要在十二年后來索那些人的命,因為他知道,他現(xiàn)在還小,還沒有能力為父母報仇,他定在了十二年后,到那時,他就有能力了。
“他做了十二年的準(zhǔn)備,成為一個律師,也開始一個復(fù)仇計劃。蘇律師,你說是嗎?”
“鐘對長,你講得很精彩,不過這只是你的推斷,就像我所說的,辦案是講究證據(jù)的,你應(yīng)該佩服那個孩子做得很完美,因為他始終沒有動手殺人,他報了仇,但沒有成為殺人犯。”蘇田空洞的眼神看著鐘銘。
“我能知道,現(xiàn)場的百合花有什么用嗎?”蘇生的身體在眼前搖晃,不,確切地說是鐘銘自己在搖晃。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和曾經(jīng)犯過的錯誤,就像當(dāng)年的那個警察一樣,作為一個破案者應(yīng)該知道一個掄起刀殺人的人,不可能放下刀后再拿起刀,也不可能在刀柄上留下自己的血手印,更不可能留下沒有手指肚的手印,除非是別人拿著一個僵死人的手按到刀柄上去,也就是說,刀柄上的血手印并不是真正的兇手的。而那個警察卻忽略了這一點,也可以說,為了能及時破案,他故意忽略了這一點。那個孩子不怪他,因為,我說過了,就像這兩盆百合花一樣,它給人以馨香,也能給人以美好的祝福,但誰又知道,這馨香也會給人帶來災(zāi)難,給那些因為心里有鬼而神經(jīng)衰弱的人帶來輕微的神經(jīng)錯亂,但這輕微的傷害,對于一個本來就要崩潰的人就足夠了……”
鐘銘眼前的蘇生變得越來越模糊,只有面前滴汁的百合花在晃動,慢慢地,那潔白的百合花變成一把手柄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
后記
在醫(yī)院里醒來的鐘銘被診斷為,因長期辦案緊張引起的神經(jīng)衰弱進而引發(fā)的心臟病。
蕭天說,是一個姓蘇的律師把鐘銘送到醫(yī)院的。
鐘銘因病辭去了重案組隊長的職務(wù),成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警員。
后來,有人說,真相律師事務(wù)所的蘇律師離開了。
小侯村的河堤下的四間磚包皮的老房子不見了,隨之而起的是一棟漂亮的二層小樓。
一個臉色蒼白、神情木然的孩子站在一個寬一米長兩米深三米的地窖前望著遠(yuǎn)方,仿佛仰望那無邊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