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與朋友喝酒，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關于他和姐姐的。

那一天，他風塵仆仆從外地趕回單位時，很意外地發(fā)現，鄉(xiāng)下的姐姐在他辦公室里。見到他，姐姐似乎很激動，使勁抓著他的雙肩，左看右看，急切地問，你沒事吧，你沒事吧。弄得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原來，這次他到偏遠山區(qū)呆了一個多星期，山區(qū)信號不好，無法與外界聯(lián)系。正好那些天，姐姐的鄰居，一位老太太與姐姐閑聊，說起他單位的一些事情——老太太的外甥在他的單位干保安。老太太很神秘地告訴姐姐，他的單位出事了，逮了好幾個貪污受賄的。

姐姐聽后很緊張，因為他在單位是不大不小的官，立即給他打電話，可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接連兩天，姐姐不斷撥打他的電話。

第三天，姐姐不顧姐夫的勸阻，買了車票從200里遠的鄉(xiāng)下，往他的單位趕。她還隨身帶了一個包，包里裝的全是他從小學到參加工作后獲得的榮譽證書。辦公室主任接待了姐姐，向她解釋他只是出差去了，很快就會回來。可姐姐不信，非要人家告訴她自己的弟弟在哪里。最后，她找到了院長，拿出那一大包榮譽證書，一邊哭一邊說她弟弟從小就是好孩子，從不拿別人一針一線的，絕不會貪污受賄。無論院長怎么解釋，她也不聽，非要呆在弟弟的辦公室里，等弟弟回來，一連等了三天。

看到他回來，姐姐立刻放下了心，站起來就要回鄉(xiāng)下，說知道他好好的就行了。他去送姐姐。單位離車站不遠，兩個人走著去。他像小孩似的親昵地挽著姐姐的胳膊，說著鄉(xiāng)下的事。小時候，他常常是這樣挽著姐姐，走在鄉(xiāng)下的土路上的。

他第一次注意到，姐姐的腰有些駝了，鬢角有了白發(fā)。姐姐才剛剛過四十歲啊，他為這一發(fā)現難過得要流淚。

父母相繼去世那年，他9歲，姐姐15歲。為了繼續(xù)供他上學，姐姐輟學了，先后在礦區(qū)撿過炭，在飯店端過盤子，在建筑隊當過小工……他考上大學后，為了籌集學費，姐姐匆匆忙忙把自己嫁了，收到的禮錢正好是他的學費。他一直覺得姐姐是把自己彎成一座橋，讓他踏過去，到達成功的那一岸。

他目送著姐姐上車，看著她的背影，想如果娘還活著，一定是姐姐這個樣子的。

透過車窗，姐姐一個勁向他擺手，讓他回去。他突然跑到姐姐的窗前，使勁喊著：姐姐，姐姐……想說些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朋友講到這里時，眼里有一種晶瑩的東西在閃。他問我，你知道我想對姐姐說什么嗎？我想說，姐姐，姐姐，其實我在心里，有時會把你喊成娘的。

摘自《揚子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