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有蘇丹紅
　　巴蒂斯說他有73個兄弟姐妹時，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再說兩句，我就理解了。他媽媽有11個兄弟姐妹，他爸爸有8個兄弟姐妹，平均算起來，每家還不到4個。這在家庭人口眾多的阿拉伯世界，可是太正常了。
　　他媽媽瓦希拉是典型的阿拉伯勞動婦女，熱情開朗，無所不言。第一次去她家，我在洗手間找不到衛(wèi)生紙，找她要。結(jié)果我被告知蘇丹人上廁所不用衛(wèi)生紙，直接用水沖。大女兒西海姆回來時，瓦希拉興高采烈地對西海姆說：“多奇怪呀，她們上廁所還用紙！”
　　西海姆穿著一身黑，黑長袍，黑頭巾。
　　在我的經(jīng)驗中，黑色吸熱，在這么熱的地方，該穿白衣服的。但這里的女人卻喜歡黑色，可能是耐熱能力比我們強吧。瓦希拉家用不起空調(diào)，不管是電空調(diào)還是這里常見的水循環(huán)空調(diào)都用不起。她懷念從前在農(nóng)村的歲月，“家人挖地窖。我們整天待在地窖里?！?br/>　　不過好在玻璃窗上剛剛涂上了特制的涂料，能抵御紫外線和強光。費用是西海姆偷著幫媽媽出的。阿拉伯女孩出嫁以后，一般就不再給父母贍養(yǎng)費了。我想大概也是這個緣故吧，父母嫁女兒時總是要收非常多的彩禮?；蛘?，他們覺得彩禮多，這小伙子自然就有經(jīng)濟基礎(chǔ)，女兒也能跟著過上幸福的日子。
　　蘇丹是世界上最熱的國家，全年平均氣溫31℃，最熱的6月到10月，氣溫可達50℃。現(xiàn)在是11月，出門時終于不再是滾滾熱浪撲面而來。而且，4月到10月間的“哈布卜風(fēng)”也沒有了，這種沙暴每年要刮30次左右，鋪天蓋地，卷起的沙塵有幾層樓高，非常駭人。
　　盡管不那么熱了，但大家還是接著喝蘇丹紅茶。被這里的中國人戲稱為“蘇丹紅”的這種茶，取自花朵Hibiscus，百分百純天然，沖泡后是粉紅色的，微酸爽口，不僅解暑而且對降血壓、治療傷風(fēng)感冒有奇效，是這里人們的最愛。
　　
　　尼羅，尼羅，長比天河
　　收水費的來了。奇怪的是，這里的自來水沒有水表，水費“估計著收”。
　　“估計”，在他們的生活里很普遍。圓白菜、西瓜、雞鴨都不按斤算，是論個數(shù)，然后看大小“估計著收”。蘇丹常年干熱，土地上的植物便也干硬，圓白菜外面的幾層往往不能吃，西瓜卻很甜，個頭也大，一只西瓜二三十人吃都沒有問題。巴蒂斯教西海姆6個月大的孩子認西瓜時，小家伙被這碩大的玩意兒嚇哭了。
　　蘇丹人的收入普遍不高，大多數(shù)人每月200美元左右，物價卻很高，一斤黃瓜折合人民幣十幾塊。我一度可憐他們，后來慢慢覺得，不同的生活其實也給予了人們不同的價值觀。他們對食物很珍愛，很少浪費；也不像我們中國人無所顧忌地什么都吃，烏龜不會擔(dān)心被人捉去吃掉，驢和狗完成一生的勞作后不會被宰殺，而是放到自然界，讓它們自然終老。
　　巴蒂斯的小弟馬陸安回來了。這個狂愛蘇丹籍NBA球星鄧·蓋伊的14歲少年，剛剛從TUTTI沙灘踢足球回來。他們沒有我們那樣的青少年活動中心，像樣的球場也只供專業(yè)運動員使用，而在破爛的水泥地上、垃圾堆旁……只要是稍微能伸腳的地方，都有孩子在踢球。馬陸安是蘇丹國內(nèi)MERIAH足球隊的粉絲，他學(xué)習(xí)也不錯，準備像大哥那樣努力考上大學(xué)后找個體面的工作。他想上NEELAN大學(xué)，NEELAN的意思是“兩條尼羅河”。
　　我最初知道尼羅河，是因為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而相當(dāng)長時間內(nèi)，提起尼羅河，只會想到埃及。其實，尼羅河流經(jīng)布隆迪、盧旺達、坦桑尼亞、烏干達、埃塞俄比亞、蘇丹、埃及，跨越世界上面積最大的沙漠——撒哈拉沙漠，最后注入地中海。而且，尼羅河有兩條，青尼羅河和白尼羅河，它們在蘇丹首都喀土穆匯流，匯流處的三角洲便是TUTTI。
　　尼羅河在阿拉伯語中意為“大河”。蘇丹諺語說：“尼羅，尼羅，長比天河。”不過這里的尼羅河，確實沒埃及那么壯觀，只是一條普通的河而已，沒什么可看的。不過從另外一個方面想，它該更自然淳樸吧。
　　蘇丹沒什么旅游資源，而且拍照也不容易。我拍清真寺，還被請到了警察局，除了照片被刪除，還交了50美元罰款。我的一位英國朋友因為拍大橋而有同樣的待遇。但這里的人們非常熱情，很多人很遠就和你打招呼，笑臉相迎。
　　
　　阿拉伯裝飾藝術(shù)
　　巴蒂斯已經(jīng)工作的兄弟們不是農(nóng)民就是工人，而搞藝術(shù)的他是家里的“獨一份”。他是設(shè)計馬賽克的。炎熱的氣候下，清涼的馬賽克特別為阿拉伯人所酷愛。馬賽克基本的色調(diào)是藍和綠，上面描繪的是阿拉伯人日常所見的桃子、石榴、無花果、飛翔的鳥，等等。它初看并不艷麗，卻精致、柔和、持續(xù)，像一個女子的堅持；繁復(fù)、有序、環(huán)環(huán)相扣，像世事的循環(huán)往復(fù)。這是一種把某種神秘繞在中間的美，是阿拉伯人獨特的智慧。
　　設(shè)計那么復(fù)雜的花紋，得有耐心才行，也可以從中看出阿拉伯人的團結(jié)、堅韌。我忽然對他們平日里拖拖拉拉的“壞習(xí)慣”有了新的認識。
　　巴蒂斯上初中時，學(xué)校組織參觀博物館。就是在那里，他愛上了藝術(shù)。他家院子里的墻上、石頭桌面上、石頭椅子上的馬賽克，都出自他的手，這讓他的家在蘇丹普遍灰蒙蒙的住宅中顯得清爽，富有藝術(shù)氛圍。
　　巴蒂斯還能畫很有水準的油畫，能寫或莊重、或飄逸、或變幻、或猶如航船般，像畫一樣的阿拉伯書法?！凹依锶耸遣皇嵌继貏e羨慕你啊？”我問。“沒有。”他說，“現(xiàn)在是商品社會，大家更喜歡掙很多的錢。比如歐洲街上銀行里的雇員，比如在這里開農(nóng)場和超市的中國人?！?br/>　　阿拉伯青年常和表兄弟們混在一起。巴蒂斯不同，和他常在一起的是他的朋友阿特夫。阿特夫是專門縫制“拉海特”裙子的工匠。也許是某種共通的藝術(shù)性，讓他們彼此欣賞吧。他和阿特夫是在搭順風(fēng)車時認識的，很快就熟了。在蘇丹，在公路上搭車是件非常平常的事，他們心地淳樸，不會想到諸如“遇到壞人”之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