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郭貴勤
畫夢(七章):讀趙松巖的畫
根根紫藤,仿佛是歲月擰成的鞭子,遒伸著生命的力度。粉嘟嘟的紫葛花,垂掛著一嘟嚕一串的春光,開放著叮叮當當的美麗。
蒼虬的老干上,堆積著疙疙瘩瘩的時間,誰知道那重重疊疊的疤痕里,蘊藉著幾多風雨?復加著幾層閃電?那朽枯的一個個樹洞,仿佛是歲月的望眼:看天、觀地,洞悉人間滄桑,細數人間煙云。
一掛掛盛開的紫葛花,把枝頭墜彎,恍若懸掛的一簾幽夢。我真想撩開這紫色的夢簾,走進古典、走進幽芳、走進氤氳的紫云叢中,走進繚繞的紫霧深處……
一樹沉甸甸的陽光。
這些血色的果實,為誰而紅?為誰而熟?
我是枝頭上那只撲楞著翅膀啼唱的小鳥,情不自禁地把夢幻般的山野叫醒。
樹上的刺,刺疼了我童年的記憶。那時,我小小的衣兜里,總被這紅彤彤的果實撐得鼓鼓的、滿滿的,那半是苦澀、半是酸甜的時光,至今,我都沒有啃完。
我像一個貪婪者,把滿山的果實,一顆一顆移進我的畫里;深秋霜重,我怕它們紛紛墜落,這無人采摘的寂寞,會砸疼我:心靈的山谷。
屏住呼吸,仿佛能聽到牡丹花一瓣瓣開放的聲音;閉上眼睛,便能感覺靈魂接受洗禮的過程。
重重疊疊的花瓣,姿展著重重疊疊的陽光。嬌嫩的花蕊,舉起嫵媚、舉起軟體的黃金,我仿佛感覺,那沁人的芬芳,正一寸寸向肺腑推進。
紛披的葉子,綠意盎然,滋生著清新的時光,烘托著一朵紅艷、兩支爛漫、三支妖嬈。
風兒不敢鼓掌,鳥兒不忍驚夢。靜靜的美,靜得意象豐澹,靜得神韻緲緲。
佇立在牡丹圖前,我的思想化成了露,心靈飛成了蝶;而在花瓣上舞蹈的目光,怎么也跳不出:美的圍困。
把株株水仙移植進畫里,用思想的清水:養(yǎng)著。
平面的畫,蜿蜒出幽深,呈現出靜謐的境界、澄澈的清新。
綠色的葉片,生發(fā)蔥郁的精神,素雅的花朵輕啟芳唇,言說出的馨香,迷蒙了賞畫的眸子。
我仿佛覺得,水仙的幽香,是靈魂的清新劑。
此刻,我真想在畫的深處跋涉,走向凈界,在一泓盈盈的靜水里,安頓滄桑的心跳。
花朵綻放思想的絢麗,藝術托起生命的高度。
這些趕赴春天的花朵,開放在祖居的老屋上方,像一朵朵春天的言詞,述說著晶瑩與潔白、清新與溫馨。這些靜靜姿展的花朵,像久久停留在天空的雪,不飄、不落,用靜止的美,收集了多少尋景的目光與激動的心跳。
瓣瓣梨花,通體閃著耀眼的白光,仿佛是時間的鏡片,能透晰出靈魂的纖毫。就連那堵苔痕斑駁的老墻,也被梨花的光芒映照出一層粉白,氤氳了滄桑的殘心。
繁花麗夢,芳馨繚繞。每朵花里都盛著一杯鳥鳴,盛著一杯盈盈的月光,讓每一位賞畫者,都夢一般走進春天的深處。
噓!別驚動了老墻上的那對安詳的白鴿。它們沉浸在美好的時光里,正在談論著梨花的白、梨花的香,我怕白鴿展翅高飛時,那些同樣也長著翅膀的梨花,會一起飛走。
請時間慢下來,只有在緩慢之中,我才能讓眼睛凝視畫面,才能讓靈魂深入色彩。
粒粒圓潤的紅櫻桃,飽脹著一肚子陽光,似乎能把薄薄的皮撐破。鮮艷欲滴。甜蜜欲滴。茁壯的芭蕉,藏在季節(jié)深處,疊翠的葉片,濃綠恣意溢漫。舒展的葉脈里,蟄伏著靜止的閃電,蓬勃著茂盛的生機。
一支豐腴的蕉葉,伸出闊大的手來,托著櫻桃的嬌艷,縷縷清香。其實,芭蕉托住的,是一段美好的時光。
棲息在枝頭的一對小鳥,為何沉默不語?是否怕一張口啼鳴,會驚落了這滿樹熟透的紅櫻桃?
我家的桐花開了。
十萬朵怒放的花朵,張著紫色的芳唇,噴吐滿腹的馨香;十萬支紫色的喇叭,用憋足了一冬的激情,吹響春天的樂曲;十萬朵靜靜燃燒的紫火,溫暖了眼眸,溫暖了心靈,溫暖了鄉(xiāng)情。
這棵恪守在老家的梧桐樹,靜止在緩慢的時光里。遒勁的根,伸進歲月的深處,縱橫的枝丫,撐開一片藍天。粗大的枝干是時間的行囊,裝著風雨,摞疊著陽光,蘊藉著雷霆、閃電、月色、炊煙。
干枯的枝丫,是干枯的滄桑,輕輕折斷一枝,便能聽到日子清脆的聲響。褐色的軀干上拱出來的片片新葉,是我發(fā)芽的思想。
桐花籠罩下的老屋,黛色的瓦,斑駁著風雨剝蝕的痕跡,攤曬著童年的記憶,伸手摸一摸瓦上的苔蘚,便觸疼了我青春的心事。
我是停落在枝頭上的那只孤單的相思鳥,懷著美好的憧憬,癡情地凝望著遠方,既渴望一次美麗的飛翔,又默默地守望在宿命的約定里,徘徊往復的我,是一粒日夜啼鳴的鄉(xiāng)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