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亮

女人的皮膚開始松弛,腰間有了贅肉;她的眼角織滿皺紋,嘴唇不再鮮嫩和飽滿。她穿著皺巴巴松垮垮的睡衣,在菜場和小販討價還價,聲音驚動了一大條街。

男人想,怎么會這樣?好像昨天,她還是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任男人捏一根手指,羞澀地跟在男人的身后。她垂著眼說一句話臉就紅了,楚楚動人的樣子,讓男人百般憐愛。怎么轉(zhuǎn)眼就成這樣了呢?想不通。

以前的女人,喜歡花、喜歡愛情劇、喜歡風(fēng)鈴、喜歡街角的咖啡屋,現(xiàn)在呢?任何一枝玫瑰,都不如一捆廉價的大蔥令她興奮;不管如何香濃順滑的咖啡,也不如一大碗豆?jié){讓她感興趣。

以前的女人,怕黑、怕孤獨(dú)、怕老鼠、怕恐怖片,可是現(xiàn)在呢?那天男人正睡著覺,女人蠻不講理地將他推醒。睡眼朦朧中,他看見女人手里提著一只大耗子的尾巴,正眉開眼笑地展示著她的勞動成果。女人說,我從地下室里捉的,倒是把男人嚇得嗷嗷直叫,連聲求饒。

仿佛,一夜醒來,男人的小甜心就變成阿香婆。這之間,似乎缺少讓男人做好心理準(zhǔn)備的自然過渡。

星期六晚上女人很快樂,她說明天超市開業(yè)五周年大酬賓,排骨比平時便宜兩塊錢呢。男人說哦,就便宜兩塊?女人說買三斤,能便宜六塊呢。男人說哦,不過六塊。

女人說你明天5點(diǎn)半就叫我起床,我得去排隊(duì)。男人說有這么夸張?5點(diǎn)半公雞還沒醒吧?女人說你啰唆。男人還等著她的下一句,卻發(fā)現(xiàn)女人已經(jīng)睡著了。

她打著很大很放肆的鼾,讓男人想起某種圈養(yǎng)的動物。男人想怎么會這樣?就在昨天吧,女人連鼾聲都有著百靈鳥般的美麗音質(zhì)。

男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起很高。女人什么時間起床,什么時間奔向超市,他并不知道。接近中午了,兒子直喊餓,男人圍上圍裙卻想起女人也許能夠提回三斤排骨。他說再等等吧,你媽買排骨去了。

又等了一個小時,終于盼回女人。女人興高采烈,手里果真提著一袋排骨。女人大著嗓門嚷,好懸!再晚去五分鐘,這排骨就吃不上了!她急匆匆奔向廚房,廚房里立刻傳來嘩嘩的水聲,緊接著散出誘人的蔥花香味。

男人說你還沒吃早飯呢,不餓?女人沒有聽見,她在廚房里唱一支歌。她的聲音沙啞,和百靈鳥有著天壤之別。

男人和兒子趴在餐桌上啃著排骨,嘴巴發(fā)出叭叭的響聲,讓女人想起某一種圈養(yǎng)的動物。男人說你怎么不吃?女人說好吃嗎?男人說好吃……你怎么不吃?女人就夾起一塊,嘗嘗,說,好像有點(diǎn)淡吧……再回鍋加點(diǎn)鹽?男人一把拉她坐下,他說挺好啦挺好啦!你快坐下吃吧。

男人突然發(fā)現(xiàn)女人輕皺了眉,他忙挽起她的袖口,就看見她的肘彎處擦破很大一塊兒皮。男人說怎么回事?女人說排隊(duì)的人多啊……擠啊……就被擠倒了……好在沒白挨擠,多好的排骨……省了六塊多呢!女人愉快地笑了。她自豪地看著男人和兒子,似乎她剛才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大事。

男人有些感動,他手慌腳亂地翻找著抽屜里的紅藥水。男人想,其實(shí),女人真的每天都在做著非常了不起的大事。她像一位士兵,戰(zhàn)斗在菜市場里、戰(zhàn)斗在超市里、戰(zhàn)斗在廚房里……

她戰(zhàn)斗的全部,只為男人和兒子的一日三餐,只為他們衣服的光鮮,只為家的整潔,只為省下每一毛每一分錢。于是,不知不覺中,她的皮膚失去光澤,腰間爬滿贅肉;她的眼角織滿皺紋,頭發(fā)變得蓬亂……

女人的戰(zhàn)爭,單調(diào)、漫長、乏味、瑣碎,而代價,卻是花般的容顏和青春。

(責(zé)任編輯花掩月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