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瑋 趙琳琳

從物理學家到奶牛飼養(yǎng)員中國綠卡第一人走完傳奇一生

文/宋瑋 趙琳琳

作為第一個拿到中國“綠卡”的美國人，她享受副部級待遇，卻始終居住在牛場破舊的平房里。作為美國人眼中“一個逃掉的原子間諜”，養(yǎng)牛場，卻成了她盡力捍衛(wèi)的最后的精神王國。6月8日凌晨，中國綠卡第一人寒春因病在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逝世，享年89歲。

7年前的圣誕節(jié)，她的丈夫陽早在北京去世。二人將畢生精力都獻給了中國，獻給了中國的奶牛事業(yè)。夫妻倆生前說過：“我們吃了中國人2萬斤糧食，做了一點有益于人民的解放事業(yè)，應該的?！?/p>

2004年，寒春從北京市公安局領到了中國首張“綠卡”—《外國人永久居留證》，當年這位83歲高齡的老人出現(xiàn)在出入境管理處時，有人問她，“您有沒有想過回美國？”她操著一口純正的北京話笑著回答，“我生活得很好。我在沙河工作，那里空氣好。我和我養(yǎng)的牛在一起生活，為什么要回美國？”

寒春，這位帶有傳奇色彩的美國老人，原名瓊·辛頓，1921年4月20日出生于美國芝加哥，是小說《牛虻》作者伏尼契的孫女，楊振寧的大學同學。

美國《真相》雜志在1953年7月曾提到“一個逃掉的原子間諜”。文章說，在美國知名核物理學家費米的實驗室里工作的女物理學家突然失蹤，她曾在20世紀40年代參與過美國原子彈制造計劃“曼哈頓工程”。文章懷疑她和丈夫到了中國之后，向中國透露了美國的核秘密。

瓊·辛頓的經(jīng)歷和文中提到的“間諜”驚人一致。她是費米的助手，的確參與了 “曼哈頓工程”。

當1945年第一顆原子彈在新墨西哥州的沙漠中爆炸后，作為原子彈制造者的瓊·辛頓對它的巨大殺傷力感到擔憂。當她發(fā)現(xiàn)研究所的錢是來自美國海軍的時候，她決定放棄自己的研究?！拔乙ブ袊?，到共產(chǎn)黨的控制區(qū)去?！彼f，“我想看看中國人到底是怎么用‘小米加步槍’打敗日本人的?！?/p>

1948年，瓊·辛頓追隨未婚夫輾轉來到了中國，并于第二年在延安的一個窯洞里舉行了婚禮。從此以后，她叫做寒春，丈夫叫陽早。沒有蛋糕，陽早就用泥巴做了一個。她和他一樣崇拜毛澤東。

此前陽早曾以“聯(lián)合國難民救助總署奶牛專家”的身份到延安，負責管理延安僅有的30多頭奶牛。寒春到了之后就成了他的助手。

據(jù)中國農(nóng)業(yè)機械化科學研究院原書記李維民說，60年來，寒春和陽早全神貫注地做了兩件事：推進中國的養(yǎng)牛機械化和牛種改良。奶牛場幾乎每一處細節(jié)都凝聚著寒春夫婦的智慧和心血。寒春負責研制的直冷式奶罐，填補了國內(nèi)空白。她和陽早負責的“奶牛場成套設備研制、牛場設計和中國實驗項目”在全國許多奶牛場推廣應用，并在中國率先實現(xiàn)了奶牛飼養(yǎng)機械化。

寒春來到中國后一直都在與奶牛打交道，而并未從事與核物理有關的工作。事實證明，《真相》雜志的“原子間諜”說只是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作為第一個拿到中國“綠卡”的美國人，寒春享受副部級待遇，卻始終居住在牛場破舊的平房里。

在寒春離開之后的第二天，我來到她生前居住的北京昌平區(qū)小王莊農(nóng)場。從高速公路下來，經(jīng)過一大片苜蓿草地后，便到達了寒春生活工作了28年的中國農(nóng)機院北京農(nóng)機試驗站。院門大敞著，可以直接走進這座紅磚平房小院。寒春生前好友說，她家的門很少上鎖，因為對她來說，中國人都是朋友，不需要提防任何人。

自1982年任中國農(nóng)機院顧問以來，寒春和丈夫陽早就一直住在這里。陽早去世后，寒春一人獨住，由保姆照顧。

寒春在農(nóng)場的房子是一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建的五間瓦房，房子前年重新裝修過。門前是一個細長的過道，擺著寒春生前種的30多盆花。在這位美國老人的家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內(nèi)容為“毛主席在長征路上”的油畫。在她簡陋的臥室里，只有極少的家具，床上的被子疊得很整齊，床頭的日歷上還有她6月6日晚上記下的日記。

“她愛看窗外的白楊，起床就去看她的牛，回家就和家里的貓說話?！焙旱乃緳C老趙回憶說，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總是習慣倚著靠背，綠色鴨舌帽斜搭在頭頂，眼睛半瞇著好像隨時都能睡著。

從寒春家走五分鐘，就到了中國農(nóng)機院試驗站的奶牛場。因為年老而無法勞作后，她仍然堅持每天清晨5點進牛場巡視牛群，牛場里一共700多頭牛，她視它們?yōu)楹门笥?，她擁抱親吻它們，用英文與它們交談，她把手伸入小牛的嘴里，任由可愛的小家伙們吮吸手指。

農(nóng)機站的同事說，寒春幫這里所有的工人向上級爭取上保險，她甚至給為自己家服務過的老保姆發(fā)放自制的退休證，每個月用自己的工資給她們發(fā)退休金。開發(fā)商覬覦牛場的土地，她便趁春節(jié)團拜的機會，給上級領導遞紙條來保全牛場。

許多和寒春合作過的人都說，她把研制原子彈的科學功底和精神用到了培育牛上。而牛場，是寒春盡力捍衛(wèi)的最后的精神王國。

2003年12月25日，86歲的美籍專家、原機械工業(yè)部顧問陽早因病去世。在訃告上，有一句“為全人類的解放而奮斗”的評語，是寒春執(zhí)意添加上的。寒春解釋此話：“我們在中國待了一輩子，是為了信仰而來的?！?/p>

陽早此前曾經(jīng)立下遺囑，包括不搞悼念活動，捐獻遺體，用最簡單的方式處理骨灰等等。于是寒春將丈夫體內(nèi)的心臟起搏器摘下來，以便“留給買不起起搏器的人”；她堅持不給陽早穿衣服，說人都死了，穿衣服太浪費；她堅持把丈夫“埋在牛場能看見牛的地方”。

之后，3個子女找來3株冷杉，分別種在農(nóng)場的3個地方，寒春將丈夫的骨灰埋葬在其中一棵下面，“這樣他朝夕都能看見心愛的牛群”。

與丈夫相隔不到兩米的另一株冷杉下，便是寒春被埋葬的地方。

寒春的兩兒一女都出生在中國，1976年前后，三人相繼赴美。她的二兒子陽建平說，“若在這個世界上找出像他們一樣的理想主義者，比較難了?！?/p>

聯(lián)系編輯：daiti@blogweekly.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