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曉慧

摘要:隱喻研究已經(jīng)從語言學轉向了思維和認知領域。新聞語篇中充滿了大量的隱喻表達,對新聞語篇中的隱喻進行解讀能夠深入理解新聞語篇背后的文化。本文以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為主題,選取中西方具有代表性的新聞媒體的相關報道,通過構建語料庫和采用批評性隱喻分析方法,對比分析了中西方新聞語篇中隱喻的共通性和差異性。

關鍵詞:隱喻 新聞語篇 中西方對比 批評性隱喻分析

氣候變化已經(jīng)成為21世紀人類面臨的最嚴重挑戰(zhàn)之一。為了應對這種挑戰(zhàn),2009年12月7日至19日,來自192個國家的談判代表匯集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舉行了“哥本哈根氣候峰會”。一時間,哥本哈根成了全球新聞界關注的焦點。研究中國和西方主流媒體對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新聞報道,為充分理解中西方關于此次大會的認知方式、思維特點、行為特征乃至文化差異提供了良好的機遇。

新聞與隱喻

西方關于“隱喻”的研究歷史可以追溯到亞里士多德時期。傳統(tǒng)上,隱喻被看做是一種修辭手段,屬于語言學的研究范疇。進入20世紀以來,許多學者開始將隱喻與人類的思維和認知方式聯(lián)系起來,認為隱喻是人類概念系統(tǒng)中深層次的核心概念,對人類的思維方式和認知方式發(fā)揮著重大的影響。對隱喻的進一步研究發(fā)現(xiàn),隱喻具有濃厚的文化屬性。在此基礎上,先后出現(xiàn)了隱喻的“替代論”、“比較論”、“互動論”、“映射論”和“概念合成論”等觀點和理論。①其中,較有影響力的是Lakeoff和Johnson(1980)等提出的概念隱喻“映射論”。

正如Lakeoff和Johnson所說,“隱喻是無所不在的”,新聞語篇中大量存在著隱喻。同時,新聞是一種文化產(chǎn)品,有其文化責任。②新聞通過報道手段來重構、傳播事實和信息,進而理解社會生活和文化環(huán)境,本身反映了一定社會文化背景下的認知方式。隱含在新聞話語中的隱喻必然反映了一定文化背景中社會、政治和經(jīng)濟現(xiàn)象,以及該文化背景下的人們對這些問題的主導性認知。因此,應用隱喻的視角研究新聞中的文化本質,具有天然的便利性。對新聞隱喻的解讀有益于新聞的紀實性、事實性、真實性和主體性的理解,有助于重構和理解讀者所面臨的文化現(xiàn)實。

新聞隱喻的研究方法

目前,我國針對新聞隱喻的研究剛剛開始,但發(fā)展卻十分迅速,已逐漸成了研究熱點。從已有的研究來看,其分析方法大多是建立在新聞語料的基礎上,或從文本著手,或從標題著手,進行新聞隱喻的理論分析。但很少有專門針對特定主題的新聞語篇,從隱喻的視角進行跨文化對比的應用性研究。本文的研究填補了這一空白。

針對中外關于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報道,本文選取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中文媒體《人民日報》和英文媒體《金融時報》作為中西方媒體的代表,采集兩家媒體發(fā)表于2009年12月1日至31日的有關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報道作為語料建立語料庫,包括中文語料庫(CCC)和英文語料庫(ECC)兩個分庫。然后依據(jù)批評性隱喻分析方法,③建構出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新聞隱喻表達內(nèi)容,分析、對比其異同,進而解讀中西方文化對全球氣候問題的思維特點和認知差異。批評性隱喻分析方法是一種基于語料庫的隱喻分析技術,該方法旨在綜合運用語料庫分析、語用學和認知語言學的研究方法分析隱喻的語言、語用和認知特征,揭示話語群體的信仰、態(tài)度和感情。批評性隱喻分析方法包括隱喻的收集、辨識和解讀三個過程。

經(jīng)過收集、整理,CCC包含中文報道51篇7.4萬字,各類隱喻520個;ECC包含英文報道46篇,3萬余字,各類隱喻547個。其中,CCC中子隱喻7個,依次是旅途隱喻、戰(zhàn)爭隱喻、建筑隱喻、家庭隱喻、圓圈隱喻、人體隱喻和宴會隱喻;ECC中子隱喻8個,依次是旅途隱喻、戰(zhàn)爭隱喻、圓圈隱喻、宴會隱喻、建筑隱喻、人體隱喻、宗教隱喻和家庭隱喻。

中西方新聞隱喻的相似性和相異性

從整體上看,無論《人民日報》還是《金融時報》的新聞報道,每篇都有大量的隱喻出現(xiàn)。這也初步印證了Lakeoff和Johnson關于“隱喻是無所不在的”的判斷。就具體的隱喻類型來看,中西方媒體的新聞篇章中都使用了諸如旅途、戰(zhàn)爭、建筑、家庭、圓圈、人體、宴會等隱喻類型,只有宗教隱喻是西方媒體特有的,從而使得中西方新聞隱喻類型呈現(xiàn)出相似性和相異性共存的特征。這說明中西方文化在認知方式上存在共通性和差異性。

在具體的隱喻類型構成上,中西方新聞語篇中的旅途隱喻和戰(zhàn)爭隱喻都排在前列,且都占據(jù)了一半以上的份額。這表明,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長期性、艱苦性得到了兩種文化的認同。建筑隱喻、家庭隱喻、圓圈隱喻、人體隱喻、宴會隱喻在中西方新聞文本中都得到了體現(xiàn),說明了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歷史性任務已成為人類大家庭的共識,其協(xié)同性、中心性、人格性和參與性都得到了中西方兩種文化的認可。

就差異性而言,家庭隱喻在《人民日報》的報道中排在了第四位,宴會隱喻排在末位;而《金融時報》則恰恰相反,家庭僅出現(xiàn)了7次,排在末位,排在第四位的卻是宴會隱喻。這從一個方面說明了中國文化中對“家庭”的重視要高于西方文化,認為此次氣候峰會是人類大家庭的家庭事務,各方具有受約束的義務。而西方則更傾向于凸顯這次氣候峰會與“宴會”之間的關聯(lián),意在強調(diào)與會各方的獨立身份和差別特征,以及會談的潛在難度。此外,西方媒體還使用了宗教隱喻,反映出了西方文化濃厚的宗教傳統(tǒng)。

在具體的概念域使用上,中西方新聞隱喻也存在一些差異。如在“宴會”隱喻中,中文使用了“鴻門宴”、“新瓶裝舊酒”、“葷菜”、“素菜”等有強烈中國文化背景的概念結構,而英文則使用了“咖啡”、“熏肉片”、“漢堡包”等典型的西方食物作為隱喻的結構映射內(nèi)容。這些不同的隱喻結構同時出現(xiàn)在相同的隱喻類別中,既體現(xiàn)出了新聞隱喻的文化共通性,也印證了新聞隱喻的文化差異性。

哥本哈根氣候峰會主要新聞隱喻對比分析

鑒于旅途隱喻和戰(zhàn)爭隱喻是中西方新聞語篇中最常見的新聞隱喻,本文著重分析這兩個隱喻的具體表達,并進行中西對比研究。

第一,中西方新聞“旅途”隱喻的對比分析。“旅途”隱喻的基本表達式為“目的性的行為是沿著路途朝向既定目標的旅行”。在本文的研究中,“旅途”隱喻是通過將“旅途”這一概念域的有關結構特征,如“目的地”、“道路”、“障礙物”、“旅行者”、“行進”、“停止”等內(nèi)容,映射到“哥本哈根氣候峰會”這一概念域中來完成隱喻構建的。所以,在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背景下,新聞語篇的“旅途”隱喻被理解為各參會方為完成會議的議題任務(目標)而進行努力的過程(旅行)。例如,CCC和ECC語料中分別有這樣的句子:

從談判的荊棘中一路走來,哥本哈根峰會達成協(xié)議的可能性不斷增大。(《人民日報》2009-12-07)

哥本哈根不是終點,而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人民日報》2009-12-07)

歐盟主張把……談判合并成一條軌道,試圖徹底拋棄為其規(guī)定的具體目標。(《人民日報》2009-12-09)

聯(lián)合國秘書長潘基文說,他對此次氣候變化大會取得的進展感到滿意,本次會議朝著正確的方向邁出了一步,但他也承認,過去13天的談判進程相當復雜,進展非常艱難。(《人民日報》2009-12-19)。

全球攜手應對氣候變化之路依然任重道遠。(《人民日報》2009-12-19)

Talks have so far proceeded along a “two-track” process. (迄今為止,會談都沿著“雙軌”前進。)(《金融時報》2009-12-14)

Copenhagen then would only be a beginning.Yet Copenhagen seems the end of the beginning. After ten days of little progress on the two negotiating tracks……(哥本哈根可能只是個開始,也似乎是開始的結束。在兩條談判的軌道上,10天的談判只取得了很小的進展……)(《金融時報》2009-12-18)

可以看出,漢語新聞中使用了諸如“目標”、“終點”、“路”、“里程碑”等詞語以體現(xiàn)“旅途”的基本特點,而“荊棘”、“任重道遠”等語詞則突出了“旅途”的復雜和艱苦。由于多使用名詞性和形容詞性于此,其總體的傾向是描述,意在提醒和警示。其思維特征在于提醒全球氣候問題的解決是一個長期、復雜和艱苦的過程,是從整體思維的高度來看待這一問題的。

而英語新聞在使用“target”(目標)、“goal”(目的)、“pathway”(通路)、“end”(結束)、“beginning”(開始)、“progress”(進程)、“track”(軌跡)等基本名詞性語詞以便將“旅途”域的基本特征映射到“哥本哈根氣候峰會”概念域的同時,還大量使用“move”(行動)、“reach”(到達)、“proceed”(前進)、“start”(開始)等動詞性語詞,凸顯的是“旅途”行進的動作感,其總體傾向是引領,意在強調(diào)行動和使命。其思維特征在于指引人們投入到解決全球氣候問題的行動中來,是從具體思維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問題的。

第二,中西方新聞“戰(zhàn)爭”隱喻的對比分析?！皯?zhàn)爭”隱喻其基本表達式為“沖突性行為是利益相關者之間的戰(zhàn)爭”。在本文的研究中,“戰(zhàn)爭”隱喻是通過將“戰(zhàn)爭”這一概念域的有關結構特征,如“戰(zhàn)場”、“對陣”、“交鋒”、“沖鋒”、“勝敗”等內(nèi)容,映射到“哥本哈根氣候峰會”這一概念域中來完成隱喻構建的。例如,在CCC語料中有以下這些句子:

目前的談判正徘徊在成功和失敗之間。(《人民日報》2009-12-17)

氣候變化是當今世界所面臨的一項最迫切的挑戰(zhàn)。(《人民日報》2009-12-07)

在這場博弈中,工業(yè)發(fā)達國家的戰(zhàn)略意圖十分明顯。(《人民日報》2009-12-07)

12月8日,峰會剛進入第二天,談判會場早已經(jīng)“硝煙彌漫”。一些人甚至認為,這可能導致一場“傳說中的氣候戰(zhàn)爭”。(《人民日報》2009-12-12)

總之,漢語新聞中大量使用了“戰(zhàn)爭”概念域中的“陣營”、“旗號”、“戰(zhàn)略意圖”、“對手”、“伙伴”、“成敗”等名詞性語詞,以及“捍衛(wèi)”、“挑戰(zhàn)”、“保衛(wèi)”、“拯救”、“鏖戰(zhàn)”等動詞性語詞和“硝煙”、“火藥味”、“最后一次機會”、“最迫切”等渲染性語詞,映射到“哥本哈根氣候峰會”這一概念域中。這種積極性的概念映射使得“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戰(zhàn)爭”特點顯露無遺,有效傳達了本次氣候峰會的各方利益激烈博弈的特點。

相應地,在ECC語料中的“戰(zhàn)爭”隱喻體現(xiàn)在以下這樣的句子里:

…… a UN summit in Copenhagen failed to reach a deal to combat global warming. (……一次為了抗擊全球變暖而舉行的聯(lián)合國峰會失敗了,沒能達成協(xié)議。)(《金融時報》2009-12-17)

We may need allies……(我們可能需要同盟軍……)(《金融時報》2009-12-15)

總之,在英語新聞語料中也廣泛使用了諸如“success”(成功)、“fail”(失敗)、“allies”(同盟)等名詞性語詞和“break”(突破)、“attack”(攻擊)、“combat”(搏斗)、“argue”(爭論)等動詞性語詞。同漢語新聞語料一樣,這反映了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博弈特征。但是,無論其名詞性語詞還是動詞性語詞,都沒有漢語語篇中的豐富,而且也很少使用渲染性語詞,這反映了西方文化對此次峰會的斗爭激烈程度與中國的媒體存在認知上的差異。

結語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隱喻是思維和文化的反映,普遍存在于人們的語言和思維中。不同文化環(huán)境對隱喻的使用既有共通性,又有差異性。因此,對隱喻的解讀是了解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類思維和認知的一種有效方式。中西方新聞語篇中關于“哥本哈根氣候峰會”的隱喻使用方式更是集中反映了中西方文化背景下,中西方人民對共同關注的氣候問題的認知差異。同時,從更深的層次上看,這也反映了不同的文化對相同事件的認知既有相同的一面,又有不同的一面。而隱喻正為正確解讀這一差異提供了良好的視角。

注 釋:

①王文斌:《西方隱喻研究理論視點述要》,《寧波大學學報》,2006(2)。

②王海妹:《從跨文化角度看英語新聞中的文化誤讀》,《濟南職業(yè)學院學報》,2005(2)。

③紀玉華、陳燕:《批評話語分析的新方法:批評隱喻分析》,《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6)。

參考文獻:

1.Lakeoff, G. & M.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Chicago [M].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2.辛斌:《批評語言學:理論與應用》,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83~86頁。

3.www.people.com.cn

4.www.ft.com

(作者單位:河南財經(jīng)政法大學)

編校: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