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菊香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國內電視媒體主要是教化的工具,娛樂消遣的功能處于被忽視的地位。隨著電視機的普及,閑暇時間的增加,以及民眾精神生活需求的提升,電視媒體與娛樂密切結合,在滿足人們娛樂的同時,也推動了電視媒體的娛樂化進程。客觀地說,媒體的娛樂功能本身并沒有過錯,問題在于如果媒體把娛樂當做唯一的傳播手段,并使之呈現(xiàn)過度泛化的傾向,特別是對一些嚴肅悲哀的事件(如喪葬等)進行娛樂化報道,不但不符合受眾常規(guī)的接受心理,也不符合中國傳統(tǒng)的文化習俗,這就需要我們對娛樂化再度進行認真思考,本文主要就電視媒體的娛樂化問題進行一些反思。

“娛樂”及“娛樂化”的內涵

所謂“娛樂”,現(xiàn)代漢語的解釋是:使人快樂或消遣;快樂有趣的活動。娛樂是追求刺激、滿足好奇心,或追求休閑,豐富情趣。娛樂是人的天性,休閑娛樂成為生活的主題。商業(yè)與娛樂結合,產(chǎn)生所謂的“娛樂經(jīng)濟”。以旅游、休閑、娛樂為主的第三產(chǎn)業(yè)成為席卷全球經(jīng)濟的大潮,人類正在進入“娛樂經(jīng)濟時代”。而媒體的產(chǎn)業(yè)化是娛樂經(jīng)濟的核心內容之一,是整個娛樂經(jīng)濟的引擎。當今時代,娛樂文化無所不在,被提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位,也成為這個時代大眾消費的主要精神產(chǎn)品。英國學者尼古拉斯·阿伯克龍比在《電視與社會》一書中指出,“電視主要是一種娛樂媒體,在電視上亮相的一切都具有娛樂性”①。無論是娛樂內容,還是娛樂形式,都是為了娛樂觀眾,或是娛其身,或是樂其心。所以,娛樂本身無可厚非。這里所討論的娛樂化內涵主要指娛樂泛化或泛娛樂化。筆者認為,“泛”所指的含義,不但包括泛濫,而且也含有普遍、同質化的意思?！皧蕵贰奔瓤梢宰鲃釉~,表示一種狀態(tài)的改變;也可以作名詞,表示存在的一種行為狀態(tài),它本身是一個中性詞,甚至含有一定的褒義?！盎狈旁凇皧蕵贰敝?是后綴,加在名詞或形容詞之后則構成動詞,表示轉變成某種性質或狀態(tài)?？梢?在“娛樂化”一詞當中,“娛樂”是名詞,但接了一個“化”字之后,整體又轉變成了動詞,更接近于“娛樂”一詞的第一層意思。所以,“娛樂化”一詞本身是中性偏褒義的,但對媒體泛娛樂化的不同闡述當中,各家的說法差距很大,甚至理解為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引起了各種論爭也在意料之中。

電視媒體娛樂化的問題及影響

所謂電視媒體的娛樂化,是指隨著社會資訊的日趨豐富,電視觀眾對生活觀念和電視節(jié)目需求的轉變,電視媒體在內容上更加趨于大眾化、通俗化,關注度高的題材,在形式上更加輕松多樣,追求愉悅、幽默、搞笑以及轟動效應。②近年來由于受到網(wǎng)絡等新媒體的沖擊,電視媒體的影響力減弱,“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電視媒體開始由傳統(tǒng)模式向娛樂化轉變。伴隨經(jīng)濟發(fā)展,社會劇烈變動,電視節(jié)目的內容呈現(xiàn)出多樣化。綜觀電視媒體娛樂化的火爆,當下的電視媒體普遍存在低俗化、娛而不樂、刻意模仿、片面跟風、偏重感官刺激、缺乏文化內涵等突出問題。稍加留意便可發(fā)現(xiàn),當前電視媒體普遍存在一種“收視為上、娛樂為王”的傾向,或者變相娛樂化,這一切導致泛濫的娛樂節(jié)目越發(fā)為了娛樂而娛樂或者為了金錢而娛樂,存在著不少庸俗、媚俗現(xiàn)象。其主要表現(xiàn)有:

價值觀念的變化。商業(yè)文化謀求利潤的本質決定了它所操縱和誘導的一些青少年流行文化并不是青少年真正需要的,甚至損害青少年的身心健康,造成青少年文化的異化現(xiàn)象。只重物質價值、個人主義和享樂主義盛行、社會責任感缺失等的傾向,會逐漸導致社會風氣偏離、道德規(guī)范弱化,擴大社會不穩(wěn)定因素。其實,主流社會應該推行一種健康、合理、向上的青少年流行文化,而不是讓夸張、瘋狂的娛樂表演占據(jù)青少年的心靈。

文化和人文氣息的缺失。由于缺少文化含量和人文氣息,電視媒體喪失了文化本性,讓有文化的觀眾疏離了電視,讓電視人進一步追求無聊,讓百姓沉浸在歌舞升平的庸碌狀態(tài)中,不去作獨立的、尖銳的思考,導致優(yōu)秀民族文化的傳播步履維艱。③單從新聞類節(jié)目娛樂化的現(xiàn)象來看,娛樂已成為時下的一種時尚,許多媒體緊跟潮流,爭相模仿。本來,在新聞傳播內容上挖掘一些“娛樂”元素無可厚非,但是漠視許多事關百姓的重要信息,而把名人趣事、花邊新聞等作為不可或缺的主要題材,甚至把災害事件的不幸作娛樂化處理,則是內容取向上的明顯偏差。時下頗為流行的“說”新聞是受眾喜歡的表達方式之一,但是說的姿態(tài)、說的方式卻是五花八門,這可能會導致電視媒體主陣地的缺失、主功能的弱化和主渠道的阻滯。

其他各類型的節(jié)目也紛紛披上娛樂的外衣或者打上娛樂的烙印,從氣象節(jié)目、體育節(jié)目、法制節(jié)目到社會類節(jié)目等,都用娛樂的方式來表達。這種內容和形態(tài)的嚴重對立和矛盾,既影響了節(jié)目應有的公正性和權威性,也助長了觀眾的功利和浮躁心態(tài)。④這種走向的是非曲直終將自有定論,但筆者的確難以茍同。

電視媒體娛樂化的成因

大眾文化以媒介為載體,以大眾的愉悅為手段,將市場規(guī)律融入人們的日常生活方式中,電視無疑是當今社會大眾文化的最佳傳播載體。我國在過去較長的一段時期,由于過分重視電視的宣傳功能,電視被賦予更多的是教育作用,其“提供娛樂”的功能處于補充的位置。改革開放30多年來,中國電視媒體經(jīng)歷了社會職能解放、政治環(huán)境寬松、政企改革、自負盈虧、角逐收視率等一系列的社會變遷。在此社會背景下,電視媒體娛樂化的成因主要有:

經(jīng)濟體制轉向是電視娛樂化的根本原因。20世紀90年代后,無論是政府、媒體還是受眾的觀念都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電視的娛樂與服務功能被更多地發(fā)掘出來,娛樂的背后是財富的狂歡。隨著改革開放力度的加大,單純的計劃經(jīng)濟已經(jīng)無法適應新的發(fā)展需要,市場經(jīng)濟逐漸納入到國家經(jīng)濟生活的方方面面,媒體產(chǎn)業(yè)化也在進一步探索。媒體市場化的程度不斷加深,受眾的需要主導著報道的模式和風格。“受眾即市場”的觀點左右著媒體的發(fā)展思路,從宣傳為本到以觀眾為上帝,媒體如此迅捷的轉向是對國家體制轉型而作出的呼應。

全球盛行的消費文化對中國電視的沖擊。上世紀90年代后,一種新的消費觀念開始流行,這就是消費主義的流行。一般認為,消費文化是指:“伴隨消費活動而來的,表達某種意義或傳承某種價值系統(tǒng)的符號系統(tǒng)?！雹萃瑫r,“文化通過人們的消費行為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層面:人們的社會生活方式以及社會群體關系。在前一層含義中,消費作為一種個人的需求和選擇,直接體現(xiàn)消費者的個性特征;后一層含義則意味著消費并不僅僅是個體的行為,它已成為身份識別和社會群體認同的方式”⑥?？梢哉f,消費文化核心的內涵就是消費觀念的轉變,符號化的消費和意義的消費替代了純物質的消費。電視作為視覺文化最好表現(xiàn)形式的載體,與消費文化所倡導的“視覺至上”原則不期而遇,從而消解了我國電視過去信奉的深刻性,導致電視媒體日益趨向于泛娛樂化。

動力機制與平衡機制的失調。中國電視娛樂化浪潮的興起與演進,同整個社會價值趨向的變化和文化觀念的更迭密不可分。30多年的改革開放,對中國民眾原有的倫理觀念和價值體系形成了巨大的沖擊和影響。當自給自足的農(nóng)業(yè)生存方式以急劇裂變的方式,向現(xiàn)代工業(yè)化生活形態(tài)以及市場經(jīng)濟體系加速前進時,整個社會工作的著力點和工作重心都聚集到社會動力機制的轉型與革新上來了。在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人們的行為與其利益之間有了更加緊密的聯(lián)系,利益、收入、財富等不再是丑惡和禁忌的對象,而成為可以努力謀取的目標。相對以效率提高為主要衡量尺度的動力機制的建設來說,保持社會運轉平穩(wěn)均衡發(fā)展的平衡機制建設卻被相應忽視與擱置,呈現(xiàn)出滯后甚至是缺失的狀態(tài)。⑦兩者之間建設進程失調的結果導致了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個人主義、功利主義等動力機制的非正常發(fā)展。價值觀念的改變則引發(fā)人們對物質利益的競逐,進一步催生個人欲望的急劇膨脹。

總之,電視泛娛樂化現(xiàn)象的成因是多方面的,既有制度上的空缺,也有媒體內部經(jīng)濟上的原因,更有媒體從業(yè)人員素質的問題,它是我國進入社會轉型期的必然產(chǎn)物,但是必須要有正確的認識,不可任其這樣長期發(fā)展下去。

電視媒體娛樂化的重新審視

傳播學理論告訴我們,任何媒介產(chǎn)品都不可避免地蘊涵有某種價值觀和生活方式,并傳遞和塑造著某種文化。當前,我國電視娛樂節(jié)目吸引了越來越多人的關注,并占據(jù)了人們相當多的閑暇時間,各種娛樂化的節(jié)目都在自覺不自覺地傳播著各種各樣的價值理念,這些理念潛移默化地進入了人們的思想領地,對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和價值理念提出挑戰(zhàn),特別是從國外移植的節(jié)目樣式中,西方的價值觀充斥其中,應引起我們的警惕和重視。同時,我們也應該認識到電視娛樂化的客觀作用:

電視娛樂化是對消費社會某種程度的回應。不管我們是否愿意或相信,“今天,在我們的周圍,存在著一種由不斷增長的物、服務和物質財富所構成的驚人的消費和豐盛現(xiàn)象。它構成了人類自然環(huán)境中的一種根本……人們不再像過去那樣受到人的包圍,而是受到物的包圍”⑧。隨著大眾社會的到來,大眾可以消費信息,同樣也可以消費娛樂。消費社會推崇的是消費至上、消費者至上的信條,這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消費者身份的大眾地位得到迅速提升,他們不必再像過去那樣接受精英們?yōu)樗麄儼才诺囊磺?也不用再像過去那樣言不由衷地膜拜、敬畏和順從,而是可以有所選擇、有所決定甚至可以堅定地說“不”。如此語境下的電視,權力精英們掌控的時代已經(jīng)宣告結束。消費社會給大眾一個自由選擇、決定的機會,電視娛樂化就是消費社會為人們看見和想看見的事物提供了大量優(yōu)越機會的一個最好表征,以及驗證大眾地位得到提升或實現(xiàn)的一個最好佐證。

電視娛樂化是文化多元的折射。人類社會發(fā)展史也是一部人類文化發(fā)展史,人類社會發(fā)展的每一個歷史時期,都有與之相應的文化形態(tài)。電視文化是人類文化的延續(xù),娛樂化的電視節(jié)目也是文化多元的折射。在人們習慣對任何東西都要劃分等級的今天,文化被劃分為大眾文化和精英文化。在大眾文化處處受到批判的語境下,電視娛樂化的節(jié)目作為大眾文化的一個代表也無法避免非難,說它是庸俗文化、快餐文化、用過即扔的文化,甚至是垃圾文化,因為“它讓人滿足而非給人啟發(fā),恣肆放縱而非超凡脫俗,敏于反應而非潛心沉思,逃避道德指令而非溫順地俯就于它”⑨。這一切指責幾乎都來自精英文化陣營,根本原因在于精英們感到自身地位在大眾文化支配的世界中受到了威脅,那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優(yōu)越感受到了挑戰(zhàn),這也是電視娛樂化存在的必要性和重要意義。

總之,電視娛樂化傾向是一把“雙刃劍”,我們在充分肯定“電視娛樂”的正面意義時,不能忽視它可能帶來的負面效應。要適度把握電視媒體娛樂的“度”,不能抱著“娛樂至上”的理念,不能過分看重媒體的經(jīng)濟效益,拋棄媒體責任,誤導道德倫理。電視娛樂節(jié)目要蘊涵一定的價值導向和精神內核,應該在觸及人的心靈、情感上多努力,做到既能“娛身”又能“娛心”。要擺脫格式化、臉譜化,不能一味模仿他者,而應盡可能地多挖掘中國傳統(tǒng)文化資源和民族特色,加快娛樂節(jié)目的本土化進程,充分利用我國傳統(tǒng)文化養(yǎng)分中的娛樂元素,根據(jù)目標受眾的需求,做出符合國人審美趣味和接受心理的原創(chuàng)娛樂節(jié)目,在綠色理念的追求下,極力打造中國電視的“綠色娛樂”是電視媒體也是電視人的使命之一。

注 釋:

①尼古拉斯·阿伯克龍比:《電視與社會》,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6頁。

②李新民:《中國電視的大趨勢》,華夏出版社,2006年版,第 85頁。

③熊鳳:《中國電視節(jié)目娛樂化的文化思考》,《湘潮(下半月)》,2007(3)。

④武健:《廣播電視新聞娛樂化探析》,http://hi.baidu.com/ ,2007年4月8日。

⑤王寧:《消費社會學》,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年版,第144頁。

⑥郁方:《19世紀末以來中國中產(chǎn)階層的消費文化變遷與特征》,《學術研究》,2005(7)。

⑦李忠杰:《論社會發(fā)展的動力與平衡機制》,《中國社會科學》,2007(1)。

⑧讓·鮑德里亞:《消費社會》,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頁。

⑨包亞明:《后大都市與文化研究》,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337頁。

(作者為玉林師范學院中文系講師)

編校: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