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楚成

同伴慘死

2000年10月下旬,南美哥倫比亞東部亞布蘭斯原始森林。

深秋的天氣已經(jīng)在叢林中彌漫了一股寒氣,但本·斯泰恩和埃利·雷澤仍然忙得滿身是汗,他們是來自墨西哥的職業(yè)攝影家。34歲的本因作品出眾而在野生動物攝影這一領域頗負盛名,這一次他和助手埃利是第三次來到亞布蘭斯森林,希望能拍攝到一些獨特而有創(chuàng)意的作品。

本特別中意亞布蘭斯森林,因為那是一片人跡罕至的原始境地,到處都是綠葉茂密的樹林和刀劈斧削般的懸崖絕壁,濃濃的霧氣終年繚繞著這里,顯得格外神秘恐怖。

但越是這樣,才會有眾多的野生動物能不受驚擾地生活在此處,一切景象才會更加真實和富有傳奇。一路上,本和埃利忙個不停,不時在身邊竄來竄去的森林猿猴和豪豬等家伙,讓他們“浪費”了不少膠卷。

很快,太陽下山了,本看了看天色,決定找個地方扎營。他們來到林間一片略為開闊的草地上,熟練地搭起了帳篷。

望著忙碌的埃利,本想起下個月便是他30歲的生日了,完成這次拍攝任務后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他們作為搭檔已合作三年多了,由于有著共同的愛好和追求,本和埃利在共事中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親如兄弟。

一切妥當后就該做晚餐了,埃利伸了個懶腰說:“嗨!得去找點水?！笨粗謩诶鄣臉幼?本便搶過皮囊,笑道:“你還是小睡一下吧,我去打水?！闭f罷,他吹著口哨晃晃悠悠地走了。

半個小時后,本拎著滿滿一皮囊水和一包野山菌興沖沖地趕了回來。然而,眼前的一幕讓他驚呆了:營地里一片狼籍,四處沾染著鮮血,而埃利卻不見蹤影!但他們配備的獵槍仍支在帳篷邊,沒有半點移動的痕跡。本猛然緩過神來,扔下皮囊瘋了似的循著星星點點的血跡追了上去。

還未追出100米,一幕血腥的場面令本倒吸一口冷氣——埃利躺在不遠處的一棵榛樹下,而一條狼正伏在他身上用嘴撕咬著他的大腿!本心頭一驚,禁不住大喊起來:“埃利!”

聽到喊聲,狼警覺地一縮肩,然后毫不猶豫地撲向本,回過神來的本已沒有逃走的機會,只得扭轉身體竭力避開狼的攻擊?？蛇€是晚了,狼一口咬住本的右臂,將他撲倒在地,爪子也在本的胸膛上狠狠地抓了下去。

情急之下,本勇敢地伸出左手緊緊地掐住了狼喉。一時間,人狼一同在地上翻滾起來,但無論怎樣,本的左手仍然像鐵鉗般地掐在狼的脖子上。

也許是呼吸太困難,讓狼不得不松開了嘴,本見勢咬著牙將血淋淋的右手猛的一伸,深深地插入狼的咽喉!這一擊令狼猝不及防,竟然松開爪子騰地昂起了頭,一擊得手的本急忙用左手從靴邊拔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狠命地扎向狼的后腿。隨著一聲慘烈的低吼,狼轉身逃向叢林之中。

就在狼抽身逃遁之際,本注意到它腹部的一排乳頭也隨之一甩——那是一頭母狼!而那把匕首仍扎在母狼的后腿根處。

遭遇狼襲

本迫不及待地扶起埃利,然而他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氣息。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本呆住了,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片刻后才禁不住痛哭起來。

冷靜后的本仔細察看了埃利的傷口,顯然那頭母狼是趁其不備從后面攻擊成功的,埃利后頸上赫然有一處致命的咬傷,而腿和腹部也被母狼撕咬下了大塊皮肉。看著助手的慘狀,本悲從心來,眼珠都要噴出火了,他憤怒地大吼一聲,發(fā)誓一定要獵殺母狼,為埃利報仇!

本從背包里翻出急救包,簡單地將自己的傷口包扎一下,然后含淚用睡袋裹起埃利的尸體,并啟動了緊急呼叫定位儀。這種電子裝置能告之原始森林外的巡警遇難者的詳細方位,以便迅速營救,他們會來處理現(xiàn)場的。最后,本抓起獵槍,胡亂帶了些干糧,決定去獵殺那頭母狼——它已受了傷,跑不了多遠的。

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本回到剛才與母狼搏殺的地方,蹲下身察看了一下地面腐葉上留下的痕跡:母狼后腿上的傷顯然不輕,狼血滴在地上向北延伸開去,而松軟的泥土上也留下了母狼梅花狀的爪印。本起身朝北追去,以他的經(jīng)驗,野生動物在受傷后一般會返回自己的巢穴,方向也肯定是固定的。

沿著母狼留下的一串血跡,本在原始森林里一路疾行。還有半個小時天就完全黑了,他必須盡快找到母狼,有了獵槍,那該死的狼一定是死路一條。

果然,剛剛走出一片榛樹林,本便發(fā)現(xiàn)一棵枯樹下的血跡突然多了起來,而樹干上還有明顯的爪印和擦痕,顯然母狼是竭力想弄掉后腿上的匕首。本心頭一喜:它一定就在附近!恰在此時,不遠處的樹叢間一個土黃的身影忽地一閃,本抓起槍,貓著腰撲了過去,正是那頭母狼!

本清楚地看見母狼正用三條腿顛著身體向前奔去,一條粗硬的狼尾拖在身后……本舉起槍,“砰!”母狼慘叫一聲回身與他對視,地上則留下半截噴血的狼尾!

黑暗中,本看見母狼一雙綠幽幽的圓眼正瞪著自己,他大吼一聲,抬腿猛地蹬向狼腹。母狼被踢出老遠,但它的前爪卻狠狠地在本的左胸上刨了一爪。利爪撕開厚厚的帆布將他胸前的皮肉帶去一大條,本忍不住“啊”地叫了一聲,他感覺到火辣辣的傷口處有鮮血涌出,順著腹部很快浸濕了衣褲。

此時,母狼跌坐在地上又很快翻身躍起,朦朧的月光中本看不清對手的舉動,只是順著那雙綠光閃爍的狼眼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他迅速抬手舉槍,一推彈匣,就在母狼再次猛撲上來時,本扣動了扳機?！芭?”一股鮮血濺了他一臉,母狼發(fā)出了一聲沉悶而撕心裂肺的嚎叫,擊中了!

本欣喜異常,然而就在他用手抹去臉上的狼血時,母狼竟然再次逃向黑暗中。

本掙扎著站起來,怒不可遏地試圖乘勝追擊,但胸口一陣劇痛,他齜著牙抽了口冷氣,看來自己也傷得不輕。他不得不停下來歇一口氣,剛才搏斗的場景仍然讓本后怕不已,四處彌漫著一股血腥的氣味,給這片叢林更添了一份殺氣。

母愛圣潔

天很快大亮了,本再次察看了四處的情況,從身邊的那灘血來看,母狼這次傷得的確不輕,他估計它也許就在附近。

由于槍傷在母狼的腹部,它的每一步行動都清晰無疑地展現(xiàn)在本的眼前。很顯然,母狼開始猛逃了一段距離,血跡清晰而均勻,但朝北大約2000公尺后,母狼可能因傷勢過重,不得不匍匐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地面的腐葉上積滿了大量未干的血水。

本一路追了過去,左胸和右手的傷口讓他的行動無法像平常一樣敏捷,而連夜的搏殺和追逐也消耗了他大量的氣力。

本越來越衰弱,他所帶的肉干和餅干早已被吃完,失血后的干渴令他的嘴唇干枯起泡,本不得不時常停下來吮一些樹葉上的積水。此時,母狼留下的血跡也越來越清晰,這表明對手的體力也不支,速度慢下來。

本內心十分清楚,母狼的傷勢更重,這場追逐戰(zhàn)也就是意志的比拼?！拔乙H眼看到它死,否則埃利一定死不瞑目!”本暗暗下定決心,他只是納悶,母狼為何要不遺余力地向前爬行,如果它停下來休息一下,它的血也不至于流得如此之多。

不知不覺間天已正午,陽光從樹葉間灑了下來。干渴、疲憊再次襲倒了本,他癱軟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他想像著母狼也許正在不遠處垂死掙扎……

本再次順著山梁搜索了起來,忽然,在一片雜草間他赫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那把匕首!而四周則是一灘黑血,顯然母狼在此掙扎著弄出了后腿上的匕首,但傷口的出血只會加速它的死亡。本信心更足了,他堅信母狼一定堅持不了多久。

此時,地面上母狼留下的血跡陡然間多了起來,本斷定它決不會離這里太遠。垂死的母狼也許會伺機再次向他攻擊,他警覺地掃視了一下四周,沒有任何動靜。

本伏下身子,地上有一條長長的血帶,斷斷續(xù)續(xù)地向左前方延伸而去,從被壓倒的雜草來看,母狼只能爬在地上艱難地爬行了。本感慨地舒了一口氣,看來是動物求生的本能讓它如此頑強。

血跡將本引到一棵巨大的沙松前,他抬頭一看,母狼那兩條無力的后腿和半截尾巴從樹洞口耷拉下來,鮮血染紅了樹下的樹干。

本急忙一閃身,端起獵槍就是一槍,子彈擊中了母狼的后背,但出人意料的是它只是顫動了一下,便再也沒了反應。

母狼死了,本放心地走上前去,用槍托捅開母狼翻了個身。天哪!本驚叫了起來,他看見兩只狼崽正依偎在母狼的腹下,起勁地吮吸著奶頭,而血跡則糊滿了它們全身……

母狼腹部的槍傷正是昨夜的結果,拳頭大的彈孔深及內臟,由于時間太久,傷口四周已是烏黑發(fā)紫,而血水還在從它的身體里冒出來。這無疑是處致命傷,而母狼竟然堅持了如此之久!本驚訝地張大了嘴,他終于明白母狼在彌留之際為何還爬行數(shù)千公尺了,原來它還惦記著它的孩子們!

那是一副無比圣潔的畫面,本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他的眼睛濕潤了……他情不自禁地挪動腳步,抱出那兩只小小的軟軟的狼崽,嘆息道:安息吧,狼媽媽……

(責任編輯花掩月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