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秒

“對苦難而言,海地不是陌生人”。如果說自從獨立后200年來發(fā)生的32次政變、兩次大屠殺和數(shù)不清的颶風侵襲,只是一次次苦難的惡意挑釁,那么這一次猶如滅頂

海地,一個加勒比海岸的幽暗國度。

總統(tǒng)府“國家宮”前,那高聳著棕櫚樹、頂著“自由之帽”的海地國旗殞落了,無力地耷拉在一根斷去的粗柱子上,這仿照帕特農(nóng)神廟風格的門柱,此刻已被折成兩半,在它腳下,遍是瓦礫的碎末和裸露的鋼筋。

海地時間2010年1月12日16點53分零9秒,一場里氏7.3級的大地震,摧毀了這片彈丸之地。90%以上的房屋坍塌了,一片瓦礫,無論窮人的貧民窟,還是總統(tǒng)府,甚至聯(lián)合國辦事處。海地總統(tǒng)普雷瓦爾也因此無家可歸。

當?shù)赜幸痪渌渍Z,“對苦難而言,海地不是陌生人”。如果說自從獨立后200年來發(fā)生的32次政變、兩次大屠殺和數(shù)不清的颶風侵襲,只是一次次苦難的惡意挑釁,那么這次猶如滅頂。

至今沒有誰能確切地說出死亡人數(shù),人們只是保守估計,這個數(shù)字將在10萬以上。而海地的人口不過900萬。死亡像禿鷲,在海地上空盤旋。山一般的廢墟里,人們死于地震,死于饑餓,死于殺戮。

一

2009年1月12日,渾身涂滿彩色油漆的踏踏車開過鬧嚷嚷的街道,孩子們光著腳在家門口踢著破皮球。

來自加勒比海的濕熱風氣掠過,雨季已經(jīng)過去,久違的干燥值得期待,而災難卻來得全無征兆。

這里是海地,1492年,哥倫布從這里開始了發(fā)現(xiàn)美洲的旅程。此后這里成了大航海時代的寶藏之都。

而如今,它差不多是全世界最糟糕的地方之一,這里充斥著暴力和血腥,貧窮與偏見。如果不是這一天,這里的情況不可能再糟了。而恰恰是災難,讓這里成為了地獄。

世界上有224個國家和地區(qū),海地這個拉丁美洲一個不起眼的小國,這一天后在Google上迅速成為全世界關(guān)注的熱詞。這個彈丸之地面積只有2.7萬平方公里,大約有中國海南島的三分之二。它起伏的山地里,生活著900萬人。

這里沒有工業(yè),失業(yè)率過半,四分之三的人每天生活費不到2美元。每五個海地人里只有一個識字,也只有一個能喝得上自來水。糧食漲價的時候,人們以一種叫泥巴餅的食物充饑。

這里大多數(shù)貧窮的人們,還住在鐵皮和空心磚壘起的屋子里。在貧民窟,人們的房子像罐子一樣密密匝匝地壘在一起。

接近下午5點,在這些低矮而破敗的屋子里,許多人家生起爐火,準備這天的晚飯;聯(lián)合國駐海地穩(wěn)定特派團大樓的辦公室里,各國的維和人員還在上班;海地人鮑勃?波夫正開著車,從翁維爾郊區(qū)趕回太子港。

一分鐘后,一切都改變了。

突然間,“像一陣颶風”,教堂、廣場、國家宮、高大的樹陡然晃動起來,身邊靜止的建筑物像鐘擺一樣大幅搖擺,急促得令人眩暈。

震動直接將鮑勃?波夫的車拋出了數(shù)米之外,“車來來回回,像玩具一樣被拋來拋去,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颶風”過去了,眼前的景物轉(zhuǎn)眼間消失,只剩虛空里騰起白色的煙霧。沾滿灰塵和血污的人們拖著血淋淋的身體,大聲哭叫著,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們的克里奧爾語里滿是驚恐、悲慟和絕望。

人們在路上驚呼著耶穌的名字,在抱頭逃竄,在手足無措地四處挖掘,也有人神色空洞地走著,好像已經(jīng)成為伏都教里的“僵尸”。

太子港圣?皮埃爾天主教堂頂部的時鐘停在了下午4:53分。

從1493年哥倫布把天主教帶到這里,六百年的時間里當?shù)厝藢W著篤信上帝?！岸@一次,上帝顯然不關(guān)注這里?！痹诤５貍鹘痰拿绹鴮W生對CNN說。

震中距離首都太子港約22公里,在地表16公里的深處地震發(fā)生了,這個城市首當其沖遭受了滅頂之災。那里生活著海地四分之一的人口。

地震后,海地總統(tǒng)普雷瓦爾,這位腮幫爬滿白胡子的老人對媒體表示,他本人也是踩著死人堆逃出來的,同時他的私人寓所和國家宮都毀于一旦。勒內(nèi)?普雷瓦爾今年66歲,出生于海地首都太子港,他曾是一家面包房的老板。

之后,悲觀的消息不斷傳來:當?shù)夭块L級別的高官全部失去聯(lián)系,寥寥幸存的警察急切回家找尋自己的親人,海地似乎崩潰了。

地震后,一些當?shù)厝撕婉v扎此地的維和部隊零星地開始救援。

阿根廷政府說,在海地首都太子港有一所阿根廷的移動軍事醫(yī)院,他們是當?shù)匚ㄒ坏囊患裔t(yī)院。僅地震發(fā)生一個小時后,他們稱已經(jīng)處理800多人的尸體。阿根廷武裝部隊直升機幫助將嚴重受傷的海地人疏散到東面的鄰國多米尼加。

在市區(qū),一個男青年被困在自己的屋子底下,和他一起的母親和兄弟們都已經(jīng)死去,人們正在全力搶救他。他卻對那些救援的人不停大喊大叫,讓他們停下來。他已然失去活下去的動力,只想和家人一起死去。當人們問他需要什么幫助的時候,“給我一把槍,讓我自己了斷!”

天黑下來,海地首都太子港,廢墟里時不時傳來求救的聲音,余震不斷。

地震過后的第一個夜晚。人們不得不睡在馬路上,他們覺得那里比家里更安全。 “那些墻的裂口這么大,要是萬一有點小震動,人們在睡夢之中可能就會被坍塌的墻奪取性命。”大衛(wèi)?麥丹尼爾說道,他是一個非營利性慈善組織的主管。

在戰(zhàn)神廣場,聚滿了無數(shù)無家可歸的人。在這個宗教氛圍濃厚的國度,80%的人信仰天主教,同時過半的人信仰非洲的伏都教,兩者并不沖突。絕望的夜晚,許多人一起唱起了贊美詩:“上帝,你給予我們生命,為什么又要我們承受痛苦呢?”

二

海地,在印第安語里,意為“多山之地”。它的歷史,總是和一次又一次的劫難牢牢捆綁在一起。

六個世紀以前,哥倫布在美洲處女航時發(fā)現(xiàn)了海地,當時那里居住著100萬左右的印第安人。哥倫布的大發(fā)現(xiàn)之于海地,與其說是文明的開始,不如說是掠奪的源頭。十年后,海地淪為西班牙殖民地,供其開采黃金和白銀。

近兩百年后,1/3的海地又易手法國。由于天花的影響,土著居民很快在島上絕跡。大量非洲黑奴被販賣到這里,在骯臟的屋子里,過著疾病纏身與飽受鞭笞的生活。海地國王亨利?克里斯托夫在回憶錄中記錄了白人種植園主的種種酷刑:將黑人倒掛起來,將他們釘死在木板上,將他們活埋,將他們裝入麻袋扔到河里,讓狗吃他們??

殖民史持續(xù)到1804年,海地獨立,成為世界上第一個獨立的黑人共和國。

海地獨立之后的歷史,并非一個翻身的故事,它更像是“動物農(nóng)莊”的翻版——接連不斷的獨裁者,80%文盲率的民眾,被孤立的經(jīng)濟貿(mào)易。

作為法國殖民地的海地,蔗糖和咖啡的出口世界聞名。海地獨立后,它的蔗糖和咖啡銷路全部被掐斷,以歐洲為中心的世界經(jīng)濟圈,根本不從海地購買產(chǎn)品。

此后的200年,歐洲的經(jīng)濟制裁徹底切斷了海地崛起的希望。

隨后,這個國家步入了黑暗時代,據(jù)統(tǒng)計,從海地獨立到1915年這一百年間,共有近90位統(tǒng)治者粉墨登場。內(nèi)戰(zhàn)耗盡了這個國家的元氣,大部分人靠天吃飯。天災降臨的時候,他們往往只能被動地等待,那些和它有過千絲萬縷聯(lián)系的國家站出來,施以人道主義的援手。

三

這次地震的破壞程度,按照總統(tǒng)普雷瓦爾接受路透社采訪時說的,“被轟炸了15天,就像是一處戰(zhàn)場”;而這次國際救援,更像是一場戰(zhàn)爭。

海地距離美國邁阿密1100公里,在發(fā)生地震兩個小時后,美國的援救大軍已經(jīng)在路上了。這樣的動員速度前所未有。

事實上,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海地都被人稱為“美利堅的后院”。1915年后,海地一度被美國占領(lǐng)。很長一段時間,海地始終在美國的“關(guān)照”之下,甚至包括領(lǐng)導人的更迭。

美國與海地民間的聯(lián)系千絲萬縷。大約有45000名美國人生活在海地。海地人曾經(jīng)幫助美國打贏了獨立戰(zhàn)爭,海地的移民建立了芝加哥,海地還是美國希拉里與克林頓當年新婚度蜜月之地。在地震發(fā)生后一天,希拉里?克林頓決定,取消原定14日開始的大洋洲三國之行,立刻從夏威夷返回華盛頓,參與政府對海地的救援行動。

地震發(fā)生后24小時,美國先期抵達海地的一支特種部隊,已經(jīng)接管了在地震中受損的太子港機場,派出士兵清掃跑道,建立起空中交通管理系統(tǒng)和氣象系統(tǒng)。

1月15日,搭載19架直升機的美國航空母艦“卡爾?文森”號亦抵達海地,幫助在海地的美國人撤離。

之后,奧巴馬宣布了1億美元的人道主義援助,并說,“這個時刻,需要美國的領(lǐng)導地位?！彼蚊翱偨y(tǒng)小布什和克林頓領(lǐng)導人道主義救援和籌款工作。有美國媒體評論,海地正在成為美國的第51個州。

對于奧巴馬的火線支援,有觀察人士表示,“高調(diào)得有點過頭”。

要知道,2005年颶風卡特里娜登陸美國新奧爾良,帶走了840億美元的經(jīng)濟損失和1836條生命。

但美國人直到颶風襲擊的36小時后,白宮的救援指揮部才成立,并且決定“在第二天開展工作”。

來自中國的救援到了。北京時間14日下午3時,中國國際救援隊抵達海地首都,并迅速投入到救援行動中。中國距離海地,飛行距離19個小時。

一周后,中國政府援助的價值3000萬元的人道主義物資運往太子港。

中國政府尚未和海地政府建交。在海地的華人除了維和部隊,還有來自福建等地的偷渡客,他們輾轉(zhuǎn)從這里赴美謀生。中國政府尚不知道這些人的確切數(shù)字。

與此同時,其他國家也在總動員中。

法國救援隊在很短時間內(nèi),幫助太子港初步恢復了港口功能;加拿大派出了對機場依賴程度很低的C-17和C-130軍用飛機;墨西哥利用地利之便,派出醫(yī)療船。

星期三下午4點。世界糧食計劃署空運在薩爾瓦多成立緊急救援中心。在之后的日子里,這里將提供86萬噸糧食和50萬美元的緊急援助。

截至18日,無國界醫(yī)生組織已經(jīng)有800人工作在海地。這個成立于1971年的全球最大的獨立醫(yī)療救援組織,旨在協(xié)助那些受戰(zhàn)火及自然災害蹂躪的災民脫離困境。

1月14日,各國的飛機前往海地,太子港機場停機位嚴重不足,不少飛機被迫在機場上空盤旋,等待美國大兵揮著旗的降落指令。一些運送救援物資的飛機不得不改飛海地毗鄰的多米尼加共和國。

因為毀壞的房屋和大樹中斷了當?shù)氐缆?以及過分擁堵,物資發(fā)放極為緩慢。“國家宮”損毀后,普雷瓦爾已移步至太子港機場附近一處警察局辦公,“這樣離外國伙伴更近點”;而總統(tǒng)府周圍的那塊草坪,成了太子港最大的難民營。人們在那里餓著肚子,等待水和食物的發(fā)放。

語言不通成為救援中一個很大的障礙。海地的官方語言是法語,當?shù)厝苏f的是克里奧爾語,而且大多數(shù)人是文盲,很難找到合適的翻譯,國外的救援隊大多語言不通。于是醫(yī)療救援隊發(fā)明了一種叫“掌中寶”的小冊子,把常見的癥狀比如頭痛、發(fā)燒、肚子疼,用各種語言印制上去,這樣醫(yī)生就能很快了解病人的病情,不是盲目地比劃半天。

在維和部隊附近的流動醫(yī)療點,一位穿著橙色制服的中國救援隊隊員正在給一個當?shù)匦∧泻⒌念^部清理傷口。這個裸著上半身的孩子一聲不吭,眼淚大顆大顆涌出來,直淌到他黝黑的肚子上。

四

地震過后24小時,死亡的氣息蔓延開來。為了抵御死神的味道,很多海地居民戴上口罩,用手帕捂住嘴,或者用小塊的橘皮塞住鼻孔。但是沒用,這些味道還是一點點滲進來,“這種味道已經(jīng)滲到你的記憶里了”,1月16日,CNN記者亞瑟?布萊斯說。

像是回到了四個世紀以前,那時種植園和牧場紛紛被殖民主拋棄,海地很快成為無人區(qū),一個“死亡之島”。

太子港僅存的一家醫(yī)院里,堆滿了已經(jīng)死去和正在死去的人,氣溫在30度以上。

太子港總醫(yī)院的拉羅什醫(yī)生在1月16日說,醫(yī)院的太平間里早已放不下任何尸體,太平間外也已堆積了1500具。一具又一具的尸體被戴著白手套的工作人員拋在門外。在人力不足的情況下,垃圾車也出動協(xié)助載運遺體。

在大街上,收集尸體的工作幾乎成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CNN的記者古普塔在報道里說,“幾乎沒有重型機械,試圖通過挖掘廢墟,人們正在做手工了。”

路邊,一個叫胡里奧的男青年下葬了。親人們把他從醫(yī)院的尸體堆里找回來,莊重地按照當?shù)胤冀痰膫鹘y(tǒng),挖了深長的坑,灑下甘蔗酒,將他安放入墓中。這只是鏡頭聚焦下的少數(shù)。更多時候,沒有鮮花,沒有歌聲,死去的人們像枯敗的樹葉,凌亂地堆積在街頭,卡車開來,裝上輪胎的木板車拉來,把他們疊放著一車車運走。

當?shù)仉娕_不斷要求民眾把挖掘出來的尸體放在路邊,方便卡車收尸。

太子港墓地已經(jīng)掘出一個大坑,批量地填埋死者。100多具尸體被安葬在太子港外的一個采石場內(nèi),其他幾個采石場也幾乎被尸體填滿。盡管如此,還是有那么多尸體裸露在灼熱的陽光下,任由碩大的蒼蠅和蚊子叮食。醫(yī)院、墓地、工作人員,一切都超負荷了。

填埋的數(shù)字在攀升。到1月18日,海地一名部長官員稱,大約有7萬具尸體被集中掩埋。

這樣草率的葬禮引起了海地巫師的集體抗議。按照當?shù)胤冀痰拿耖g傳說,人死后若沒有經(jīng)過適當?shù)膬x式就匆忙入土,會在超自然力量的作用下死而復生,回來懲罰活人。

但這樣的抗議似乎無濟于事——對于活著的人而言,如果不迅速將腐敗的尸體集體埋葬,一場瘟疫的現(xiàn)世報復會來得更快。

五

震后第三天,在總統(tǒng)府前,人們對于食物焦灼的等待,已經(jīng)超過了50個小時。難民瑪麗?瑪莎沮喪地說:“我們無法烹煮食物,什么事情都干不了,所有人都在挨餓?！?/p>

頭一兩天,大家很平靜,希望能得到國際救援。但地震摧殘后的交通極度脆弱和擁堵,大量的食物囤積在港口和機場,發(fā)不到災民的手里。眼見救援的“黃金72小時”過去,食物遲遲不來,身體和情緒越來越糟糕。

在一些物資發(fā)放點,遵守秩序的人們終于失去耐性,他們野獸一樣涌入排隊的鐵門,四處翻找,又狠狠地將分發(fā)一空的紙箱拋到空中。

《時代》雜志攝影記者施瓦茨看到,1月15日,太子港市中心至少有兩處用尸體及石塊堆砌而成的路障,“由于沒有得到援手,人們已受夠了。”

地震發(fā)生前,海地就是個混亂的國度,充斥著暗殺、暴亂、槍戰(zhàn)。至少有5萬支槍流落在民間。有父母為了孩子將來能吃飽肚子,把男孩送入黑社會,把女孩送去賣淫組織。這里是搶劫和艾滋病橫行的國度。

當?shù)鼐旌苌儆泄帕裳?即便聯(lián)合國的維和警察上街巡邏時,也不得不在平均30多攝氏度的高溫里,穿上20多公斤重的全副武裝,以避免流彈的侵襲。

早在2008年4月,聯(lián)合國海地特派團就曾遭受過海地人的突襲。因為抗議生活費用的上漲,當?shù)厥就邲_擊了聯(lián)合國辦事處,洗劫了物資,并毀壞了辦事處的大門。這些示威者還燒毀了城內(nèi)的店鋪,并在夜間向聯(lián)合國維和人員投擲石塊和開火。

震后,弱肉強食在一些地方開始成為海地廢墟上的自然法則。

治安問題日趨嚴重,維持治安的人手遠遠不夠。首都太子港一家監(jiān)獄被震毀,約4000名囚犯逃離;水和食品的價格比震前上漲了3倍多,哄搶物資、搶劫頻現(xiàn),人們瘋狂地在超市的廢墟里挖掘物品,有幫派分子拿著大砍刀搶奪國際援助的物資,有人手持槍支開始掠奪難民營,街上傳來槍聲;不少災民聚集的地方發(fā)生了強奸案。

多米尼加救援總指揮羅迪基茲表示,最大的顧慮就是保安問題,當?shù)鼐用裨髨D搶走他們的卡車,所以他們已經(jīng)不敢到某些地方工作了。

海地似乎墮入末法之世。

幾個世紀以來,海地私刑泛濫。偷一個芒果或者橙子的人,甚至會被毆打致死。生死存亡時刻的掠奪者,顯然激起了更狂暴的民憤。

1月18日,在太子港街頭,一名被懷疑是劫匪的男子被扒光了衣服,他的雙手雙腳被捆住,人們輪流揮著木棍抽打他,其中一個鞭笞者穿的黃T恤上印著中文“龍”字。他最后被活活打死,人們像纖夫一樣倒拖著他的尸體游街。許多人圍觀,包括十來歲的孩子。

國際慈善機構(gòu)的救援人員斯蒂夫?馬修擔憂地表示:“我有預感,如果形勢無法立即得到控制,這里將會發(fā)生大混亂?！?/p>

六

對于有幸活下來的那部分海地人來說,缺水,缺食物,讓他們接下來的日子更為艱難。塔魯魯姆?圣菲爾斯是當?shù)匾粋€災民,她和她的家人要離開這座城市,去別的任何地方都好。她說,“滿大街都是死亡的味道。我們的孩子不能像動物一樣活著?！?/p>

一個讓人振奮的消息是:就在地震發(fā)生后的第三天,美國國土安全部部長珍妮?利塔諾聲明,10萬至20萬的海地人“不算非法入境”,得益于美國的“臨時保護狀態(tài)”,從1月12日起,這些難民將被允許在美國工作18個月。

重建家園的日子看上去遙遙無期。成千上萬的人選擇“逃離”首都太子港,帶著劫后余生的不確定遠赴他鄉(xiāng),而他們身后,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將是一片彌漫著腐臭和血腥的廢墟。

1月18日,海地地震第七日。

這是海地救災中心的相關(guān)官員所能展望的未來:

“從18日起開始設(shè)立約280個緊急救助中心,向災民分發(fā)救災物資和提供臨時住所。這些救助中心將設(shè)在首都太子港及其周邊6個城鎮(zhèn)的學校、教堂等公共建筑里,每個救助中心平均可容納約500人。”

更遠的未來在哪里呢?海地死去的人們不知道,街頭那些茫然的、羊羔一樣的難民們不知道,持著大砍刀和槍支滿街廝殺的暴民們也不會知道。

有國際輿論稱,美國將暫時接管海地。

美國則小心翼翼地既表示了對海地主權(quán)獨立的尊重,又表示了熱心腸。希拉里日前表示,如果海地國會通過賦予總統(tǒng)普雷瓦爾更大的緊急權(quán)力,他可能委托美國在海地首都太子港實施宵禁。

流亡南非的海地前總統(tǒng)阿里斯蒂德也在15日表示,他已準備好重返海地,幫助海地震后重建。

非洲國家塞內(nèi)加爾總統(tǒng)瓦德更表示:海地人的祖先是16世紀被驅(qū)逐到當?shù)氐姆侵藓谂?建議將海地居民安置于非洲。

當那些白皮膚黃皮膚的外國救援人員和士兵奔走在太子港的大小街道,開展救援工作的時候,海地的民眾失望地發(fā)現(xiàn),他們選出來的總統(tǒng)勒內(nèi)?普雷瓦爾卻很少露面。

據(jù)《華盛頓郵報》18日報道,到現(xiàn)在為止,也不曾有災民在災區(qū)看到普雷瓦爾的身影。報道說,作為一個曾在國外接受過教育的總統(tǒng),普雷瓦爾在地震發(fā)生后通過衛(wèi)星電視和其他國家民眾見面的次數(shù),遠比和自己的子民見面的次數(shù)多很多 。

面包房老板出身的普雷瓦爾總統(tǒng)并沒有順利解決大伙的溫飽問題,2008年4月,海地的食品隨著全球糧價上漲翻了一倍以上,憤怒的海地民眾試圖涌進大門緊閉的總統(tǒng)府內(nèi)。而今,這場“自聯(lián)合國成立以來人類遭遇的破壞性最強的一次自然災害”后,人們再次面臨著餓肚子和死亡的問題。

曾經(jīng),1804年1月1日,海地獨立,在拉丁美洲率先打破了奴隸制的枷鎖。它有過獨特的海地音樂、繪畫和雕塑,流淌著非洲原始的因子。它有過名為“踏踏車”的公交車,上面有山水、神話、體育的鮮艷油彩畫。它有過貧窮然而充滿希望的人們。

而現(xiàn)在,海地等待著涅。★(本文部分信息為綜合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