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發(fā)

(楚雄師范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黃賓虹山水畫的綜合與分化＊

楊正發(fā)

(楚雄師范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黃賓虹是集中國畫之大成的畫家,他以畢生的精力驗證了中國畫承續(xù)延伸的活力。他的山水畫藝術體現(xiàn)了從綜合到分化的發(fā)展歷程。前期山水畫的綜合,是中國畫筆墨之道的要求,體現(xiàn)在對山水畫筆墨之道的“知性”和對傳統(tǒng)山水畫藝術審美的 “悟性”上。山水畫的分化體現(xiàn)為兩個層次:一是從中期他逐漸走向以師造化為主,山水畫重視從自然山川獲取感受并運用于創(chuàng)作之中;二是晚期山水畫變革升華,盡顯自己獨特風格個性和創(chuàng)造表現(xiàn)靈性。

黃賓虹山水畫;綜合;分化

在中國現(xiàn)代畫壇上,黃賓虹可謂是獨樹一幟的山水畫大家。在他八十多年的藝術生涯中,致力于山水畫藝術的探索,從學習傳統(tǒng)入手,融會貫通,到以大自然為師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風格,把中國山水畫推向了又一個高峰。

一直以來,中國畫一次次接受傳承發(fā)展的挑戰(zhàn)與洗禮,都從傳統(tǒng)中得以釋懷。而當今,當我們面對當代語境下的中國畫藝術創(chuàng)新時,也會情不自禁地把目光投向能獲得心靈慰藉的傳統(tǒng)繪畫,并從中找尋中國畫傳統(tǒng)文化之道的現(xiàn)代演繹方式。我們發(fā)現(xiàn),黃賓虹像一座燈塔曾經(jīng)以一炬之光照亮了現(xiàn)代畫壇,黃賓虹藝術也被給予了多方面的研究。本文從黃賓虹山水畫秉承傳統(tǒng)綜合其精粹和尊受自然創(chuàng)新山水畫表現(xiàn)境界這些方面作一些探討。

一、黃賓虹山水畫的綜合

中國傳統(tǒng)繪畫作為一種典型的東方繪畫形式,由于其沉浸在幾千年文化傳承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中,有著強大的綜合特質(zhì)。這種長于綜合的特質(zhì)使中國畫形成有獨特文化藝術體系的民族傳統(tǒng)繪畫。每一位取道傳統(tǒng)取得成就的畫家都不能回避這種綜合積淀而成的藝術體系的影響。黃賓虹前期山水畫的綜合,就是要找尋這種藝術體系所蘊含的傳統(tǒng)文化,主要體現(xiàn)在對山水畫筆墨之道的 “知性”和對山水畫藝術審美的“悟性”上。

(一)對傳統(tǒng)山水畫筆墨之道的“知性”

“筆以立其形質(zhì),墨以分其陰陽,山水悉從筆墨而成。”[1](P43)一句話道出筆墨是山水畫立象以盡意的關鍵。山水畫自六朝產(chǎn)生,歷經(jīng)唐宋而至明清的時代洗禮和諸畫家的實踐,已形成一套飽含傳統(tǒng)文化底蘊的完整的筆墨程式技法體系。對這套體系的讀解也因時代及畫家個體差異而具有多樣化發(fā)展特征。黃賓虹正是從解碼傳統(tǒng)問道山水筆墨而步入中國畫殿堂的。從黃賓虹漫長的山水畫的過程來看,他對筆墨之道的 “知性”可從兩個方面來:一是對筆墨技法的精研,二是對繪畫理法的探求。

中國畫“立象以盡意”和 “以形寫神”為基本要求,使筆墨漸修成為畫家畢生追求。黃賓虹精研傳統(tǒng)山水畫筆墨技法,首先是筆墨本位的要求。黃賓虹七十歲以前的主要精力都是在研究傳統(tǒng),或者是在師造化與師古人的交互之中。如此多的時間輪回,使他對傳統(tǒng)筆墨能循著某家某派、某法某宗詳審源流辨其形跡高下。如 “宋元人渴筆法,剛而實處取氣,潤而不枯,得一辣字訣耳?！盵2]“石濤專用拖泥帶水皴,實乃師法古人積墨、破墨之秘。從來墨法之妙,自董北苑、僧巨然開其先,米元章父子繼之,至梅道人 (吳鎮(zhèn))守而弗失,石濤全在墨法力爭上游?！盵2](P23)他這種對筆墨心手相應和觸類旁通,對筆墨不懈的追求,最終成就了他開創(chuàng)傳統(tǒng)的筆墨神功。其次是筆墨境界所致。他對傳統(tǒng)山水畫筆墨從形式意味到文化審美內(nèi)涵及運用等都作了深入的探討,使他從筆墨本位中脫穎而出,而追求一種涉筆成趣、純?nèi)巫杂傻墓P墨境界。筆法義理的 “太極圖秘訣”說,精微內(nèi)練的“五筆七墨法”等,都向我們展現(xiàn)了他法意相通的筆墨境界。“觀黃賓虹的山水畫,可用 ‘筆妙墨精,神運貫通’概括之。在他的山水畫中,無論是用筆還是用墨都達到了‘盡其靈而足其神’之境地。”[3](P19)

畫理,是中國畫反映美學和哲學方面知識經(jīng)驗的理論總結(jié),是傳統(tǒng)繪畫文化精神觀念及審美的重要組成部分。黃賓虹對繪畫古理法的探求,仍然是 “入乎古理法之中”和“超出古理法之外”的根本問題。入乎古理法之中,是與傳統(tǒng)繪畫心性相通,頓悟筆墨表現(xiàn)玄機與自然諳合的奧妙。黃賓虹所采取的方法是先從近代時賢入手,骎骎而上,較有途徑可尋。對傳統(tǒng)繪畫理法的頓悟,又促進了他對理法之于技法的全新認識。如 “作畫應使其不齊而齊,齊而不齊。此自然之形態(tài),入畫更應注意及此,如作茅檐,便須三三兩兩,參差寫去,此是法,亦是理?！盵2](P3—4)“古人論畫,常有 ‘無法中有法’、‘亂中不亂’、‘不齊之齊’、‘不似之似’、‘須入乎規(guī)矩之中,又超乎規(guī)矩之外’的說法。此皆繪畫之至理,學者須深悟之?！盵2](P3)超出古理法之外,黃賓虹強調(diào)“于詩文書法中悟出其法”并躬耕實踐,他也是從詩詞、音樂、書法、篆刻、畫史畫論,以及古文字學、史學、經(jīng)學等多方面厚積學養(yǎng)參悟繪畫理法,而這些恰好是繪畫古理法所蘊含的文化之道。有人這樣評價:“他終其一生,骎骎于 ‘古理法’的探求,以及 ‘理法之中’與 ‘理法之外’的辨證;他朝斯夕斯,孜孜于‘筆’和 ‘墨’的深度體驗,并借以追索其自律化與本體論的依據(jù)?！盵4](P11)畫理畫法的精深見解,體現(xiàn)出黃賓虹對繪畫古理法的吸收、借鑒與發(fā)展。

(二)對傳統(tǒng)山水畫藝術審美的“悟性”

黃賓虹終其一生,以綿延不斷的恒久之力探討傳統(tǒng)民族文化及審美內(nèi)涵,說明了民族文化審美所蘊藏的極強的文化牽引力。這也正是黃賓虹山水畫藝術所追求的體現(xiàn)民族藝術精神審美的美學意蘊。

1.縱情文人畫寫意,展示傳統(tǒng)山水畫審美表現(xiàn)活力

文人畫作為一種藝術流派的形成是在北宋后期,元代逐趨成熟,明、清發(fā)展蔚為大觀,并成為中國封建后期畫壇的中堅。重表現(xiàn)的“寫意”化傾向是文人畫的突出特點。從宋元的逸筆草草不求形似的寫意畫,到明清徐渭、朱耷、石濤等狂、怪的大寫意畫,文人畫 “逸格”審美的美學內(nèi)涵得到充分的展示,其后的近代畫壇未有作出過超越者。然而就是黃賓虹,沿著近代時賢骎骎而上,發(fā)步新安諸家,縱情元人逸氣,詳審明人畫跡,又追摹唐宋,足見文人畫審美意趣對其影響舉足輕重。文人畫筆墨骨氣的形式美、立意造境的意境美、作品生動氣韻之內(nèi)美,在黃賓虹多年不離不棄的淬礪下獲得精彩的演繹。借天地自然山川萬物以表達畫家特定的主觀生活態(tài)度和生活情趣、以抒發(fā)作者胸中逸氣的文人畫山水,在黃賓虹畫里得到全新的展示。

2.深諳繪畫審美玄妙,發(fā)展山水畫審美品評思想理論

中國傳統(tǒng)繪畫美學思想從六朝以來的意象、形神、氣韻到意境,由遷想妙得、澄懷味象到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直至清代的“審美意象”,使傳統(tǒng)繪畫表現(xiàn)與古典美學交相輝映。同時,發(fā)展中的繪畫理論也促進了傳統(tǒng)繪畫的發(fā)展。黃賓虹幾十年研究畫學傳統(tǒng),對歷代大家作品審美品評頗多見地,如對元人筆法的品味,對石濤墨法的剖析,對宋畫法意皆備境界的推崇,可以看出他的筆墨審美見解與傳統(tǒng)的深厚淵源。對于繪畫品評,他肯定北宋黃休復的逸、神、妙、能四格論畫品第方法,并發(fā)展性地提出了重在用筆的上、中、下三品論畫觀,提出了 “五筆七墨法”理論并親身實踐,提出了離象取神的審美判斷和簡而又簡無簡不繁的逸品論畫說,寫成了重要的畫學理論著作《畫法要旨》、《古畫微》、《畫談》、《賓虹畫語錄》、《畫學編》等。所有這些,都體現(xiàn)出黃賓虹對繪畫審美理論的精研和卓識。

二、黃賓虹山水畫的分化

黃賓虹山水畫的分化體現(xiàn)為兩個層次:一是從中期他逐漸走向以師造化為主,山水畫重視從自然山川獲取感受并運用于創(chuàng)作之中;二是晚期山水畫變革升華,盡顯自己獨特風格個性和創(chuàng)造表現(xiàn)靈性。

(一)汲取自然性靈妙合自然的“感性”

山水畫的本源在天地自然之中,所以,山水畫家?guī)煼ü湃酥髴枰詭煼ㄔ旎?在大自然寫生中印證、反思山水筆墨形式及理法審美的合理性。黃賓虹五十歲以前專事臨摹師法古人之跡,五十歲以后至七十歲這二十年時間即以師法造化為主,把筆墨礪煉所得心法全身心用于對大自然的領悟和寫生實踐中。

1.登山臨水感悟自然理法

黃賓虹把親近自然解碼傳統(tǒng)、獲取感性認識,開拓胸懷當作他的山水畫分化提高的一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八簧?曾九上黃山、五臨華山、四訪岱岳,并涉富春、登天目、攀天臺、越雁蕩、履匡廬、步石鐘,還廣游武夷、羅浮、桂林、衡山、峨眉,以及香港九龍等地,凡古賢入畫之山川水村,名勝古跡,無不沿波討源,飽游飫看,以使自己充分理解和掌握客觀自然的內(nèi)在規(guī)律,將自然界的真山真水歷歷羅列于胸中?！盵3](P50—51)這說明了黃賓虹對觀照自然的廣度和深度。二十年登山臨水并與自然悟?qū)νㄉ?感悟到自然之妙在有斷續(xù)連綿,處處有情,若隱若現(xiàn),不即不離。二十年游歷自然山川,感悟到氣象萬千的自然都存在于法理之中,并體現(xiàn)于有形的形影和無形的神韻中。更重要的是,黃賓虹能發(fā)揮自己的審美能動性對自然山川生命的存在形式進行生命的感知,于是才會有 “吾人惟有看山入骨髓,才能寫山之真,才能心手相應,益臻化境?！盵2](P10)所以,黃賓虹心師造化,拜天地為師,盡收自然山川奇崛神秀于心,包羅千山萬壑于胸,實為體悟古人理法之真。

2.葉納天地筆墨妙合自然

黃賓虹觀照自然窮其要妙的另一種主要方法就是寫生。前期的寫生,著意將師古的筆墨技法運用于真山實景的系列寫生中予以印證、反思,使他獲得對技法與理法的實踐認識。“前二十年,余游陽朔、羅浮、峨眉、青城、楚、越諸山,得草稿千余紙,今蜷伏燕市,暇為點染,用古人之法,不欲泥古也。”[2](P55)后期的寫生,則將稟受天地造化賦予的筆墨技法運用于對山川自然之美的表達,也使他獲得與自然渾然相應妙合自然的筆墨靈氣?！懊嫶蠹?師古人尤貴師造化,純從真山水面目中寫出性靈,不落尋常蹊徑,是為極品?！盵2](P6)幾十年與自然的心靈契合,通過寫生感悟自然之性靈,錘煉氤氳筆墨之功于繪事。這正是黃賓虹的成功。

(二)對山水畫藝術卓越創(chuàng)造的“靈性”

七十歲以后,通過師法造化的形質(zhì)轉(zhuǎn)換,黃賓虹逐漸探索出了一條符合自己藝術創(chuàng)作的路子,并顯示出自己非凡的創(chuàng)作才情和靈性。

1.法意相通的筆墨靈氣

黃賓虹山水畫首先制勝于人的就是筆墨的深邃、高古氣韻。在他晚期的山水畫藝術創(chuàng)作表現(xiàn)中,筆神來韻精熟于心,極盡中國畫用筆用墨心法要旨。他精微內(nèi)煉的“五筆七墨法”在山水畫中的精彩演繹,筆墨窮極自然性靈的表情達意功能,說明他已將用筆用墨上升到法意相融的境界。所以,他的山水畫的深邃筆墨得自然之元氣,高古氣韻則得自然之情韻,這種心手相應、法意相融、純?nèi)巫杂傻乇磉_自然山水精神的筆墨品格,正是黃賓虹對筆墨譜寫自然神韻的美學追求。

2.獨創(chuàng)藝術風格的才氣

對于黃賓虹的山水畫作品,有人評價其具有 “黑、密、厚、重”的藝術風格。這種風格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他長期對自然的觀察感受、悟?qū)νㄉ窈蛯懮鷮嵺`的結(jié)果。自然山川生生不息,風雨云霧變幻,四時氣候更替,萬物興衰平陽,五方風土的殊異,都給他的山水畫以啟迪。他對“晨昏或云霧中”之山和 “霄深人靜中”之山有著深入的觀察和獨特的感受,他畫中的山石才黑得如此極至,墨色變化才如此豐富。他的畫山體稠迭用筆千遍,山川繁密厚重,寄托的是自然山川承載繁衍萬物生息的情懷。結(jié)合黑白、虛實、強弱等藝術表現(xiàn)手法的運用,使他的山水畫表現(xiàn)出一種不落尋常、獨辟蹊徑的藝術創(chuàng)造。

三、結(jié)語

黃賓虹作為一位山水畫大家,他前期對山水畫傳統(tǒng)筆墨之精神內(nèi)涵及審美的求真乃至融合,使他成為中國古代山水畫的集大成者。他是傳統(tǒng)文化與繪畫民族性的堅守者,他再一次驗證了傳統(tǒng)文化的震撼力。他又是山水畫創(chuàng)新發(fā)展的開拓者,他中期師法造化自然的分化實踐和晚期山水畫在藝術表現(xiàn)上顯示出了自己獨特的創(chuàng)造性,使他在實踐上也在理論上為中國畫確立了一種可資參證的美學標準,也開創(chuàng)了現(xiàn)代山水畫新的生命歷程。

[1]于安瀾 .畫論叢刊 [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89.

[2]王伯敏 .黃賓虹畫語錄 [M].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61.

[3]葉子 .黃賓虹山水畫藝術論[M].杭州: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1998.

[4]上海書畫出版社 .黃賓虹研究[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2005.

Integration to Differentiation——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Huang Binhong’s Landscape Painting

YANG Zheng-fa
(Department of Art,Chuxiong Normal University,Chuxiong 675000,China)

Huang Binhong is a famous Chinese painter who had proved the vitality of Chinese painting with his whole life.His painting art reflected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from integration into differentiation.

Huang Binhong’s landscape painting;integration;differentiation

J211.26

A

1671-7406(2010)05-0084-04

2010-01-12

楊正發(fā) (1968—),男,云南雙柏人,楚雄師范學院藝術系講師,主要從事書法篆刻、中國山水畫理論與技法研究。

(責任編輯 陳 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