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英

青瓷花碗

錢老太有一只青瓷花碗，她曾多次講述過它的來歷。全家人都知道那是她媽媽的姥姥留下來的，到錢老太手中已經(jīng)使用四代了。

錢老太用這只碗喂大了四個兒女，五個孫子也都伴著青瓷花碗相繼長大。

錢明是錢老太最后一個帶大的孫子。他使用這只碗的時間比別人長，父母經(jīng)商在外，他從小就跟著錢老太形影不離，錢老太對這個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孫子似乎略有偏愛，當(dāng)錢明每次把百分成績單拿回來時，都能得到錢老太的最高獎賞，那便是青瓷花碗蒸雞蛋糕，那種沁人心脾的馨香不分春夏秋冬地伴著錢明成長。

錢明和錢老太一起吃飯的習(xí)慣是從小養(yǎng)成的，無論初中還是高中，只要他有時間，一定趕回家同奶奶一起吃飯，錢明喜歡看奶奶端著青瓷花碗，咀嚼食物的慈祥神態(tài)，他更喜歡跟在奶奶身后看奶奶洗碗的專注神情。

雖然青瓷花碗已經(jīng)在幾代人的杯盤碰撞中磨出了缺口，鮮亮的花紋也模糊不清，可錢老太仍把它視為珍寶，總是在使用后，洗刷得干干凈凈。在眾多更新?lián)Q代的碗筷中，只有它像一道獨特風(fēng)景，點綴著錢老太的生活。

每當(dāng)錢明好奇地問奶奶為什么不把碗扔掉時，錢老太總是抿著嘴笑，說那是太姥姥留下的東西，是個念想。不能扔，就像不能扔掉你一樣。

錢明雖然不太懂奶奶的意思，但他知道，那只碗和自己一樣重要。所以他每次使用時都格外小心。

錢老太60歲那年突然得了肝病，焦急萬分的錢明幾次找叔叔、伯伯給奶奶治病，但得到的答案都是忙，沒時間回來。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也在為供錢明上學(xué)掙錢，放不下手頭兒的生意。

大人們都說老年人有點小毛病無大礙，吃點藥就好了。于是，父母便把大包小包的護肝藥寄回家中給奶奶服用。

無可奈何的錢明只好請來姑姑照看奶奶，自己利用假日幫奶奶尋醫(yī)問藥，希望找到根治奶奶病癥的良方。然而，錢明的一己之力怎能抵擋頑固病魔的侵襲，在一個雨天的夜晚，奶奶病情突然加重，幾次昏迷。當(dāng)心急如焚的錢明把奶奶送進急診室時，才想起兜里沒錢，眼看朝夕相伴的奶奶奄奄一息，錢明心碎欲裂，他咬緊牙關(guān)撥通了老師的電話，聲淚俱下地向老師求助。全校師生被錢明的一片孝心所感動，校長親自送來捐款，醫(yī)院也為錢老太提供最佳的治療方案，并減免大部分收費，使錢老太逃過一劫。

然而，年近七旬的錢老太。并不是每次都幸運，在肝病得到控制后，腦血管又有部分堵塞。等錢明父母趕回來時，錢老太已病入膏肓。為了不影響錢明學(xué)習(xí)，父母為他單獨準(zhǔn)備了房間，并告誡他別碰奶奶的東西，特別是奶奶的碗筷，怕肝病傳染。

錢明有一種被隔離的感覺，因為從小到大他從沒和奶奶分開過，為了不影響奶奶休息，也不耽誤自己學(xué)習(xí)，他很懂事地服從父母安排。雖然不能和奶奶住在一起，但他每天早晚都會去看奶奶，只要有時間，他便親自給奶奶喂飯喂藥，幫奶奶清洗青瓷花碗。直到奶奶病故。

在清理錢老太房間時，大多數(shù)東西被扔掉了，只有那只青瓷花碗被錢明藏了起來。這是錢老太的心愛之物，每當(dāng)看到這只碗，錢明就會想起奶奶，想起和奶奶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心里便有些許寬慰。

高考臨近，錢明每天都在緊張忙碌中迎送著日出日落，但無論怎么忙，他要做一件事，那就是洗奶奶的青瓷花碗。他已經(jīng)把這只碗當(dāng)成奶奶的替身，每一次都覺得自己不是在洗碗，而是在洗奶奶的身體，而每一次小心翼翼地擦拭都會給他帶來不盡的清爽和愉悅。他覺得用這種方式來祭奠奶奶是最獨特的，也一定是奶奶最喜歡的。

在錢老太百天祭日前夕，錢明偶爾在網(wǎng)上看到一則消息，某瓷器行正在大量回收瓷器，尤其是帶有花紋的明清陶瓷，可高價收購。

錢明想奶奶的青瓷花碗已有五代歷史了，也許是明清的陶瓷?出于好奇，就把那只青瓷花碗拿到瓷器行鑒定，果然是清代陶瓷，而且很有收藏價值。老板和錢明商談要高價收購，并付給他一筆豐厚的收入。

錢明搖搖頭說，我只是來鑒定一下，不會出售。望著錢明倔強的背影，老板惋惜地說，機會不是人人都有，一只碗可以改變你一生的命運，想好后再做決定，別后悔。

錢明不置可否地一笑，把碗捧在懷里，默默地走出瓷器行。他的行動已經(jīng)告訴老板，他不會出售奶奶的東西，這是奶奶留給他的惟一物件。它不但記錄了幾代人的艱辛與磨難，也飽經(jīng)了兩個世紀(jì)的坎坷與滄桑，更主要的它是維系自己與奶奶一生情感的惟一信物。他要像珍惜生命一樣去珍視它、保管它。他不能沒有這只碗，就像奶奶當(dāng)年不能沒有自己一樣。

錢明悄無聲息地藏起了奶奶的青瓷花碗，全身心地投入到高考復(fù)習(xí)之中。在備考的緊張時刻，青瓷花碗價值連城的消息不脛而走，叔叔伯伯聞訊趕回，向錢明父母討要老人的遺產(chǎn)。伯伯說，他們都是吃這只碗里的飯長大的。那是老人留下的遺產(chǎn)，大家都有份。叔叔說，那只碗是一筆財富，誰都別想獨吞，大家二一添作五，兄弟還是兄弟，否則，別說六親不認(rèn)。爸媽說當(dāng)初誰稀罕那只破碗?若不是錢明藏起來早就沒了。老人病重時，你們咋都不管?奶奶生病時只有錢明和姑姑伺候，就算要分，也得分給他倆一半。幾個小兄弟當(dāng)仁不讓，拍著桌子大聲叫喊著，他是孫子，為啥給他一半?媽說，分錢了，你們兒子孫子都來了。給老人喂飯喂藥，端屎端尿時你們都在哪?……

在激烈的唇槍舌戰(zhàn)中，大家摩拳擦掌，怒目而視，都異口同聲要錢明交出青瓷花碗。望著叔伯們面紅耳赤的爭戰(zhàn)；兄弟們沖鋒陷陣般的勇猛；聽著嬸子大娘們犀利、尖刻的語言；錢明英俊、白皙的臉氣得鐵青，心被一點一點地撕碎。眼前這些人都是奶奶的后代，都是自己的骨肉親情，他們的劍拔弩張似嚴(yán)冬刺骨的寒流，穿過心底，透徹心扉，頃刻間滲入他的血液，涌遍全身。

在眾人聲嘶力竭中，錢明全身顫抖著捧出了奶奶的青瓷花碗，點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叔叔、伯伯興奮地說，果然是件奇珍異寶，咱錢家總算到發(fā)財?shù)臅r候了。嬸子大娘竟高興得手舞足蹈，說有了這個寶貝，一生都衣食無憂了。兄弟們一躍而起奔向錢明，當(dāng)無數(shù)雙手在空中交叉之時，那只歷盡滄桑，滿身傷痕的瓷器再也承受不住暴風(fēng)雨的襲擊，“啪”地一聲掉在地上，頓時摔得四裂八半，那粉身碎骨的悲泣聲被大家的驚叫所淹沒。

錢明踉蹌著走出喧囂的老屋，淚流滿面。他仰望漆黑的天幕，撕心裂肺地高喊：“奶奶……你在哪?”

金子

郝娘沒兒沒女，老伴過世后便一個人數(shù)著星星過日子。郝娘心地善良，人緣特別好，村里的大人小孩都尊敬她，雖一個人，但日子過得一點都不孤單。

一日，郝娘家來了一孕婦，說是四川來投親的，但親戚家搬走了沒去處，郝娘便收留她住在家里。孕婦感激萬分，就向郝娘傾訴了自己的不幸。

孕婦叫蘭花，三年前和山相愛。他們發(fā)誓要一生相守，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當(dāng)他們的愛情電光石火般燃燒時。蘭花突然身體不爽總是頭暈，醫(yī)生說貧血，蘭花便回農(nóng)村老家養(yǎng)病。兩個月后，當(dāng)她調(diào)理好身體回到那個她朝思暮想的城市，回到她曾經(jīng)以為能夠攜手共白頭，地老天荒今生來世的人身邊時，卻發(fā)現(xiàn)

了另一個女孩。

聽著山蒼白的解釋，蘭花心碎欲裂。她愛山，甚至可以付出生命，她要給山一個驚喜。告訴他自己不是有病，醫(yī)生貧血的診斷是她編織的謊言。因為愛，她愿意自己承受妊娠之苦。當(dāng)滿懷欣喜度過妊娠期，想和山洞房花燭時，山卻另有新歡。

她沒有告訴山自己懷了他的孩子，而是悄悄地藏起了自己。就在這個時刻，慘絕人寰的汶川大地震摧毀了整座城市，所有的樓房頃刻間變成一片廢墟。山和那個女孩也被深深地埋在廢墟之中，幸運的是藏在老家的蘭花保住了兩條性命。悲痛之時，蘭花做出生下孩子的決定。沒有舉行婚禮的蘭花不能在村里生孩子，所以她選擇離開，找一個沒人認(rèn)識她的地方，留下她的愛情結(jié)晶。

郝娘被蘭花的愛情感動了，她要幫助蘭花把孩子生下來，保住這個災(zāi)區(qū)的后代。郝娘的善良感動著蘭花，也感動著鄉(xiāng)親，大家紛紛伸出援助之手給蘭花送吃送穿，讓蘭花得到春天般的溫暖。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蘭花望著郝娘每天為自己忙碌的身影，心里特別感動。她把自己僅有的一副銀鐲子摘下來送給郝娘，表示感謝。郝娘說不要你的，不瞞你說，我自己也有一副，還是金的呢。蘭花瞪大了眼睛，問郝娘是真的嗎?自己長這么大還沒見過金鐲子呢。郝娘說，咱娘倆有緣，就給你開開眼界。說著便打開炕上的小柜，柜里有一個小木匣，打開木匣。里邊有個紅布包，再打開布包，金燦燦的鐲子便點亮蘭花的眼睛。郝娘忙捂住蘭花驚叫的嘴，悄聲說，不要叫，這可是咱娘倆的秘密。蘭花閃著放光的眼睛問郝娘咋不賣呢?金子很值錢的。郝娘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不能賣。

夜里，蘭花坐臥不寧，她想到自己悲慘的愛情，又想到孩子出生后沒著落的日子，不禁潸然淚下。她問自己，總不能靠大家施舍過一輩子吧?可是自己帶著一個幼小的孩子怎么去掙錢呢?如果手上的銀鐲子能變成郝娘的金鐲子就好了。想到這，蘭花憋悶多日的心情豁然開朗。

于是，子夜時分，蘭花便呻吟起來。郝娘聞聲趕來，問她哪不舒服，蘭花說肚子痛，恐怕要生了。郝娘忙不迭地往外跑去找接產(chǎn)醫(yī)生，邊跑邊祈禱神，保佑蘭花母子平安。

聽郝娘的聲音遠(yuǎn)去。蘭花飛快地奔向郝娘的柜子，手腳麻利地取出鐲子，并按原樣放好木匣后就躲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

此時的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天邊不時有悶雷滾過，白天被烈日灼烤的大地。散發(fā)出蒸籠一樣的熱氣，憋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蜷縮在葡萄架下的蘭花用手捂著七上八下的胸口仿佛要窒息，她的思想在激烈地斗爭著。

感情說：不能這樣做，太對不起郝娘了。

理智說：先借用一下，等自己掙到錢再報答郝娘。

感情說：做人不能沒良心。不能騙人，尤其是像郝娘這樣的善良人。

理智說：善有善報，現(xiàn)在受郝娘滴水之恩，將來必當(dāng)涌泉相報。……

就在蘭花的感情與理智相互交戰(zhàn)之時，郝娘領(lǐng)著醫(yī)生深一腳淺一腳地趕回來。郝娘邊走邊說，快點吧，說不定就要生了，那可是兩條人命啊!話音未落，只聽“撲通”一聲，郝娘就被腳下的東西拌倒，重重地摔在地上。醫(yī)生忙上前扶郝娘，郝娘焦急地說，別管我，快去看蘭花，人命關(guān)天耽誤不得啊!醫(yī)生說，先扶你進屋吧。郝娘這才咬著牙。兩手撐著地想站起來?？烧玖撕脦状味妓さ沽?。此時的醫(yī)生已從屋里跑出來說沒見著人。郝娘更著急了，她一邊往屋里爬，一邊喊，蘭花啊，快要生了，可不能走啊。天哪，兩條人命啊，孩子你在哪?快回來啊!

淚流滿面的蘭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喊著從葡萄架下鉆出來，撲到郝娘懷里說，我沒走，我不走。當(dāng)郝娘看到蘭花平安時，淚眼里流露出欣喜。嘴里反復(fù)說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萬分羞愧的蘭花，偷偷地把鐲子放回原處，精心地照料骨折的郝娘不分白晝。當(dāng)郝娘的傷勢好轉(zhuǎn)能走路時，蘭花也正常分娩。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郝娘樂得合不攏嘴，整天愛不釋手地抱著寶寶。蘭花看在心里，喜在心頭，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她叩拜郝娘為干娘，郝娘也如愿以償?shù)氐玫搅藢O子。祖孫三代在照相簿上留下了永恒的瞬間。

孩子滿月時。蘭花告別郝娘回老家重建家園，郝娘依依不舍。含著眼淚把金鐲子戴在孩子手上，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寶貝，讓孫子替我承傳下去。蘭花抱著孩子，聲淚俱下地說對不起，她想告訴郝娘自己曾犯下的錯誤，而郝娘卻沒讓她說，只讓她記住，金子再值錢也是有價的，只有咱娘倆的情意無價。

娘的心

他沒有父親，是歪脖子母親把他帶大，或許是這個原因，母親對他疼愛有加，從不讓他受一點委屈。無論他有什么要求，母親都盡量滿足他。只要他高興，母親也會開心。

當(dāng)別人欺負(fù)他時，母親就像母雞護小雞一樣，張開寬大的翅膀，把他罩在羽翼下。母親從沒打過他，他犯錯誤時。母親便把他攬在懷里，輕聲細(xì)語地給他講道理，教他為人處事之道，直到他聽懂。這份溫柔的呵護是他得天獨厚的母愛，是任何同齡孩子無法相比的。

八歲時，母親牽著手送他上學(xué)，同學(xué)們都用異樣的目光望著母親竊竊私語，他用憤怒的目光回敬他們，小小的心靈便蒙上一層陰影。從那一刻起，他堅持自己上學(xué)，不再讓母親接送，盡管母親有千般不放心，萬般不舍，也從沒有違背過他的意愿。每天都在遠(yuǎn)處目送他走進校門，寒來暑往地迎送著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每次開家長會，他都含淚編織著母親有事的謊言。那種痛苦一直滲入他的血液，因為他不愿看到同學(xué)鄙視的目光，也不愿聽到他們茶余飯后的議論。

其實，在內(nèi)心深處，他多么渴望能和同學(xué)一樣，牽著爸爸媽媽的手，像小鳥一樣開心地去放風(fēng)箏，踢足球，去做他們這個年齡想做的游戲。然而，這一切對他來說卻是一種奢望。高中住校時，母親來給他送衣物，每次都遠(yuǎn)遠(yuǎn)地等在校門外，沒有他的允許，母親從不邁進校園半步。因為母親理解、體諒他，從不傷害他的自尊，這種善解人意的母愛雖然讓他心痛，但也給他增添無窮的力量，激勵他努力學(xué)習(xí)奮發(fā)向上，直到高考時金榜提名。

在母親喜悅的淚光中，他將離開家鄉(xiāng)，離開母親，走進理想的大學(xué)校園。雖然心潮澎湃，卻也難舍母親那眷戀的目光，滄桑的背影。那聲聲叮嚀，句句囑托，都記載著母親的關(guān)懷和期盼。他知道，無論走到天涯海角，都走不出母親牽掛的目光，也走不出母親含淚的祝福。

入學(xué)后的每一周，他都能收到母親的來信，每一句叮囑都滲透著對他的深切思念和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那份體貼入微，細(xì)心周到的關(guān)愛，讓同窗好友羨慕不已。

大學(xué)四年，他很少回家，他想利用寒暑假勤工儉學(xué)來減輕母親的負(fù)擔(dān)，但母親卻非常固執(zhí)，執(zhí)意讓他安心學(xué)習(xí)，保重身體，每月都給他足夠的生活費，每當(dāng)此時，他的心便痛苦地糾結(jié)在一起。

也許為了補償他內(nèi)心的缺憾，母親總是遷就他，順從他，從不做他不愿做的事，為了不傷到他的自尊，母親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思念之苦，二十年如一日，默默地耕耘在家鄉(xiāng)的土地上，盼望著兒子學(xué)成歸來。

然而，畢業(yè)后的他，卻在戀人的安排下，得到一份理想的工作，并且把家安在城里。這一切他沒有告

訴母親。因為妻子是高于子女，說過只愛他一個人。他也僅告訴她有一個母親在鄉(xiāng)下。盡管他知道母親一直在家等他，也知道他是母親生存的惟一希望，但他無奈于自己羽翼未豐，內(nèi)疚的心每天都盼望著能在屬于自己的天空下有所作為，好報答母親的養(yǎng)育之恩，那種內(nèi)心深處的隱忍時常折磨得他徹夜難眠。因此，每月發(fā)工資時，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母親寄錢，只有這樣他自責(zé)的內(nèi)心才有些許的安慰。

時光就在他的矛盾和凄苦中流逝了五個春秋，轉(zhuǎn)眼間，兒子已經(jīng)五歲。由于自己經(jīng)歷了童年的苦悶，所以他特別寵愛兒子，別的孩子有的他都讓兒子有，尤其是自己童年沒有得到的那分缺憾，他會加倍地給予兒子。所以星期天一大早，兒子要去放風(fēng)箏，他不顧一周的疲勞帶兒子出門。當(dāng)他牽著兒子的手推開房門時，迎面撞上一個歪脖子老人。左手拄著拐杖，右手提著一個大袋子，顴骨突出，眼窩塌陷，黑褐色的臉上刻滿了刀疤一樣的皺紋，頭發(fā)散亂，衣服又臟又破?？匆娝麄儽泱@喜地?fù)溥^來，嘴里像放連珠炮似的說，謝天謝天，總算找到你們了。

兒子突然嚇得哇哇大哭，一頭扎進他懷里，喊著，瘋子來了，我害怕。他忙抱起兒子哄著說，不是瘋了，是老奶奶找錯門了，我把她送回家。他把孩子送回屋后，就把老人和她的大袋子拉到樓下。他說，你來怎么不告訴我一聲，我好去接你。由于激動，母親一邊歪著脖子擦眼淚，一邊哽咽著說，我想你，睡不著覺，就想偷著過來看看你和孫子。誰知你住的地方不好找，我一路打聽走了七天才找到這。

他強忍住眼里的淚水，把母親送到一個舒適的賓館，向母親傾訴了幾年的痛楚與無奈。母親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水，凝望著朝思暮想的兒子，用她干癟且長滿老繭的雙手，撫摸著他，使他想起小時候一樣擁他人懷，用寬廣的胸襟包容他的往事。因為只有她才能懂兒子的心。于是，在一個寧靜的夜晚，母親悄悄地離開了他居住的城市，又回到她那裝滿孤寂的老屋，繼續(xù)守望著她心中的幸福。

他痛心疾首，為自己無力在母親膝下盡孝，時常淚灑衣衫。

這年中秋，借出差之機，他可以回去看望母親，心里特別激動。他給母親帶了很多補品，想陪母親好好過個中秋佳節(jié)。當(dāng)他迫不及待趕到自家門前時，已是傍晚十分，屋里漆黑一片，沒一點光亮。也許勞累一天的母親早已進人夢鄉(xiāng)。想象著母親見到自己時的激動情形，他開門的手有些顫抖。當(dāng)他推開房門的一剎那，眼前的情景驚得他目瞪口呆。

母親安詳?shù)靥稍诖采希n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呆滯的目光望著門口，僵硬的手中握著一封寫給他的信，他淚眼模糊地打開信紙，上面是母親清晰的筆跡：

兒子，媽之所以活到今天就想看到你成家立業(yè)，只是有一件事要告訴你，生你那年我得了產(chǎn)后風(fēng)，無法醫(yī)治，致使你父親離我而去，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也沒給你一個完美的母親形象，如果來世我還能做你的母親，我會彌補這一切。你每年寄來的錢，都讓我存在一起，放在抽屜里，留給你的妻子和孩子，這是我此生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