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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饞、林飛都是大學里的哥們兒,那年畢業(yè),我們都留在北京工作,三人在郊區(qū)合租了一套房,由于路途較遠,每晚都從地鐵起點一直坐到終點。
一天,小饞提出了一個建議:上地鐵后,每人鎖定一個乘客,預測其將在哪個站下,如那人沒下,就請另外兩人吃夜宵;如三人均未測準,則賭局自行結(jié)束。盡管我和林飛估計這小子肯定會搞點什么名堂,可還是很痛快地答應了。
上了地鐵后,小饞拍拍我和林飛的肩膀,朝一個角落里一指,說:“那老太太一定會在立水橋站下,一定!”我和林飛一看,差點氣暈,那老人每天都在立水橋站下,有一次我們無意中聽她和別人說,自己天天給在校讀書的孫子送便當。
小饞說完,林飛走到一個低頭看書的女孩面前,咳嗽一聲后,又走到我們面前,露出了狡詐的笑臉,只見他輕抬右手,大拇指在食指、中指和無名指間輪流掐動,擺出一副高人掐算的架勢,然后以一個得道高僧般的語氣說道:“山人料定此女必在雍和宮站下!”
我和小饞一聽,差點一腦袋撞在玻璃上:那女孩我們再眼熟不過了,她是個聾啞人,每天都在雍和宮站下車,因為那附近有一所很有名的聾啞學校,女孩經(jīng)常去學習手語??礃幼?,他們兩人是贏定了,我心一沉,完了,兜里僅有的100元錢是在劫難逃啦!
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忽然,我兩眼一亮:地鐵門開了,走進一男的,高個子,黑夾克,戴墨鏡,臉上有刀疤。我回過頭瞟了一眼小饞和林飛,然后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地說道:“那男子會在崇文門站下!”
小饞和林飛聽我這么一說,剎那間像霜打的茄子一蔫了。我們?nèi)齻€都有所耳聞:刀疤男以前是個“黑社會”,從班房出來后改邪歸正了,可依舊一身痞氣,前些日子,據(jù)說看中了崇文門站一個女安檢人員,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工作,反正每天隨著上班的人流涌到崇文門站,在那里糾纏人家,而且此君不論是站是走嘴里總哼個不停,而且永遠是那首老情歌:“只有我,最搖擺,沒有人比我?guī)洝逼婀值氖侵灰蛔聛?,馬上就安靜了,而且一只手掌橫放在大腿上,另一只手掌托住下巴作沉思狀,似在檢討過去,又像在暢想未來。這次也沒例外,有幾個膽小的主動讓出了位子,刀疤男毫不客氣地把屁股移了過去,一坐下來,歌也不唱了,馬上安靜了下來……
立水橋站快到了,可小饞發(fā)現(xiàn)那個老太太絲毫沒有下去的意思,還在那里和旁邊的人聊得有滋有味,小饞急了,走到老人身邊,又回過頭來,裝模作樣地沖我倆喊道——“立水橋到了,立水橋到了,下不下!”這話其實是喊給老太太聽的,一語驚醒夢中人,老太太忙不迭地站起來,沖小饞道了謝,蹣跚著下車了。小饞攘了一把汗:好險,可以不掏腰包了!
又過了一會兒,車廂里的喇叭響了起來:“乘客們!雍和宮站快到了,請……”這次很順利,啞巴女孩合上書,很平靜地下去了,林飛解放了,可以不掏腰包了,接下去該輪到我了!崇文門站快到了,不知為什么,我心里總不踏實,總感覺口袋里那100元錢在蠢蠢欲動,似乎馬上要得道升天一樣,我囑咐自己:淡定!
“乘客們,崇文門站到了……”地鐵里響起了播音員甜美的聲音,可刀疤男依然紋絲不動,就好像他不在這個站下一樣,怎么回事?出什么狀況了?難道刀疤男在胡思亂想以致沒聽見播音?我要不要去提醒一下?可當我看見刀疤男臉上那條深褐色蚯蚓般的疤痕時,我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就在這一刻,地鐵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我最后的100元啊,我的心里默默地為其超度著……
沒想到,刀疤男和我們的目的地一樣,終點站:宋家莊站!
宋家莊站到了,小饞和林飛一左一右攙著我走了出來,露出一臉平靜的奸笑,這時,那首再熟悉不過的《我最搖擺》從后面飄了過來:“只有我,最搖擺,沒有人比我?guī)?,只有我,最搖擺,想不想靠過來,只要夜幕已被拉開,音樂的節(jié)奏晌起來——”刀疤男嚎到一半,忽然手機響了,他嚷了起來:“喲,是彪子啊!我在宋家莊站哪,去那干嗎?是這樣的,我跟你說的那個女安檢員換崗了,調(diào)到宋家莊站去了,我得追著她跑啊……沒辦法,現(xiàn)在的女孩兒難追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