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海波

“她是一位慈祥又充滿著革命熱情的老人，滿頭籠罩著如銀的白發(fā)，而她的精神健壯得像青年人一樣，一雙聰慧明亮的大眼睛，炯炯射人。在她的眉宇舉動之間，在她的內(nèi)心和生命之中，充滿著斗爭經(jīng)驗、革命熱情和偉大的力量?！?/p>

——鄧穎超

母親的榜樣

蔡特金這個名字，中國人是很熟悉的。但我們有時也會搞錯。其實，蔡特金只是她丈夫的姓。她本人名叫克拉拉，1857年7月5日出生在德國薩克森州維德勞村。

克拉拉一頭金發(fā)，總是梳成一根很粗實的辮子，一雙淡褐色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每遇不平之事就愈發(fā)目光炯炯。

村里只有一所學校，兩間教室。她的父親和一位助理教師教著180名左右學生?？死趯W校學習挺用功，在家里也常把大量時間消磨在書上。家里有很多書，她一本接一本地找自己喜歡的書讀。那當中有荷馬和莎士比亞的書，也有狄更斯和拜倫的作品，但給她印象最深的是三本歷史書——一本描寫法國大革命，一本記述瑞士獨立戰(zhàn)爭，還有一本記載教會內(nèi)部的各種反對教皇權威的活動。

她父母是一對樂善好施的夫婦，在村里很受人們尊敬和信賴。誰心里苦悶，或者遇到了什么麻煩和委屈，都愿意到埃斯內(nèi)家里來向他們傾訴。小克拉拉在一旁聽著，常常氣鼓鼓地瞪圓雙目，胸中填滿義憤。父母有時也帶她去慰問窮人，救濟院中的情形使她很受震動。

克拉拉從小對社會的不平有著深切的感觸，對窮苦人的境況十分同情。

克拉拉的母親是當?shù)貗D女聯(lián)合會的創(chuàng)辦人。這個聯(lián)合會是德國最早的婦女組織之一，并與全國性的婦女運動保持著聯(lián)系。母親對婦女解放事業(yè)的極端熱忱，以及她到處滔滔不絕地演講和游說，給克拉拉留下了深刻印象，使她思想受到很大影響。

1875年，父親去世，母親獨自承擔起撫養(yǎng)子女的重任。

母親很堅強，生活的不幸沒有把她壓垮，而且她還繼續(xù)從事著她的婦女工作。她在萊比錫的“全德婦女聯(lián)合會”結(jié)識了德國資產(chǎn)階級婦女運動的領導人路易絲·奧托和奧古斯特·施密特，并設法使克拉拉進入了施密特主持的女子師范學校讀書。

在這所學校里，克拉拉獲得了當時德國婦女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教育，不僅深化了以前學過的文學和歷史知識，而且學會了意大利語、英語和法語。

學校的師生們經(jīng)常討論社會問題。克拉拉的觀點和立場明顯傾向社會主義。

社會大動蕩

就在克拉拉從學校畢業(yè)的1878年，德國發(fā)生了一些令人震驚的事情，并對她的生活道路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這年5月11日，流氓無產(chǎn)者赫德爾在柏林菩提樹下街開槍行刺德皇威廉一世，未遂。6月2日，又有一位名叫諾比林的知識分子向威廉一世行刺，使他受到重傷。這兩件事原同社會民主黨毫無關系，但“鐵血宰相”俾斯麥卻以它們?yōu)榻杩冢C布了一項針對社會民主黨的“非常法”，并為此解散了帝國議會。

1878年10月21日“非常法”生效后，帝國政府肆意鎮(zhèn)壓工人運動，實行戒嚴，查禁報刊，封閉工會，大興冤獄。警察雇用的無賴在工人常去的酒店中會突然高呼“皇帝萬歲！”誰不起立、脫帽、致敬，誰就犯了“侮辱皇帝”罪。柏林市第七法庭一天之內(nèi)就曾以這種罪名判處了7人共22年半的監(jiān)禁。據(jù)說有一名婦女因在聽說皇帝遇刺時說了句，“他至少不是窮人，可以得到護理”，就被判了刑。

克拉拉沒有被白色恐怖嚇倒，她挺身而出，四處募捐，援助受到迫害的社會民主黨人。

奧西普逃不脫受迫害的命運。但他是外國人，最終被驅(qū)逐出境。他輾轉(zhuǎn)去了巴黎。

不久，克拉拉也不顧親友的勸阻，只身離開祖國，去追尋她的戀人，而且還在1881年正式加入了正在遭受嚴厲鎮(zhèn)壓的德國社會民主黨。

1882年，她來到瑞士的蘇黎世，在德國社會民主黨的秘密刊物《社會民主黨人》編輯部工作了幾個月。在這里她結(jié)識了俄國早期馬克思主義理論家普列漢諾夫等人，并第一次讀到了倍倍爾的名著《婦女與社會主義》。書中的一些重要觀點，如只有“摧毀資本主義社會，工人階級和婦女才能獲得解放”，“婦女參加勞動，有助于實現(xiàn)男女平等”，“婦女組織可以加強無產(chǎn)階級隊伍的力量”等等，在克拉拉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同年年底，克拉拉來到巴黎，在貧民區(qū)一所破舊的房子里找到了她的愛人。從此改姓了蔡特金，并與愛人一起度過了艱辛而又甜蜜的七年時光。

家庭與革命

蔡特金夫婦有了兩個孩子，家里充滿祥和的天倫之樂，但貧困也隨之加劇起來。

他們時常付不出房租，最終被房東攆出了屋子。

克拉拉手邊已經(jīng)沒有任何食物，嘴里也再難講出些什么來安慰兩個可憐的孩子。時間過了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蕭瑟的寒風無情地威脅著凄楚的母親和孩子。今夜在哪里度過？是游民收容所還是街頭的路燈下？孩子們能夠挨得住嗎？

奧西普終于來了，還帶來幾片面包和一小塊發(fā)硬的馬肉。他把食物分給克拉拉和孩子們?？死职逊纸o自己的也塞到孩子們手中。

他們在流離失所之中得到一位流亡的俄國女革命者的幫助，暫時寄住在她的一所房子中。

這對革命夫婦生活雖然艱苦，卻為工人階級的事業(yè)做了大量工作。奧西普開辦政治理論講習班?？死蛫W西普兩人都為《社會民主黨人》等革命報刊撰寫文章，并且寫了很多。在他們狹小的陋室中，常有操著英語、法語、意大利語、德語等不同語言的各國革命者前來聚會，其中包括馬克思的兩個女兒——燕妮和勞拉，她們的丈夫——龍格和拉法格，《國際歌》的詞作者歐仁·鮑狄埃，以及巴黎公社的“紅色姑娘”路易絲·米歇爾等人。

長期的艱苦生活使奧西普患上了惡性脊髓炎，無法下地行走。生活的重擔全都落到了克拉拉一人肩上。

▲1914年蔡特金在盧森堡

“為了丈夫和孩子們，為了社會主義運動，我必須堅持下去！必須堅持，堅持，再堅持！”她在心里反復鼓勵著自己。

他們沒有稍怠革命工作。奧西普臥病在床，仍堅持寫作。克拉拉除肩負家務、侍候有病的丈夫和堅持寫作外，還負責為丈夫跑圖書館借書，以保證他的工作能夠順利進行。這一時期，克拉拉寫出了一些很好的文章。

1889年1月底，奧西普·蔡特金告別了人世。

克拉拉·蔡特金面色蒼白，但沒有眼淚。她茫然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緊接著就病倒了，好像她的生命也到了盡頭。

她就這樣在極度痛苦中挨過了一兩個星期。終于，對孩子和事業(yè)的責任感使她重新站立了起來。

丈夫逝世后沒幾個月，蔡特金便參與了第二國際成立大會的籌備工作。

確定國際婦女的節(jié)日——“三·八”節(jié)

1889年7月14日，是法國大革命攻陷巴士底獄一百周年紀念日。這一天國際社會主義工人代表大會在巴黎開幕，著名的第二國際從此誕生。

25年前（1864年）的9月28日，在倫敦圣馬丁教堂舉行的工人代表大會上曾經(jīng)成立國際工人協(xié)會，馬克思為它起草了成立宣言和臨時章程。協(xié)會存活12年，至1876年7月宣布解散。這就是國際共運史上的“第一國際”。

時隔25年，各國社會主義者重新召開國際性代表大會，而且從此每隔數(shù)年便召開一次。1900年設立常設機構(gòu)——社會國際局，1907年通過組織章程。這就是第二國際，它一直存活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來，在列寧領導下，1919年3月又成立了第三國際，也叫共產(chǎn)國際。它存活到1943年6月。

蔡特金作為德國社會民主黨代表團的成員出席了1889年7月的國際社會主義工人代表大會，并在會上做了《關于婦女勞動問題》的演說。這是那次大會的五個專題報告之一。蔡特金在報告中批駁了當時流行的一種認為婦女參加勞動會導致工人工資降低的觀點。她指出，參加勞動是婦女解放的第一步，而婦女解放歸根結(jié)底是屬于全世界無產(chǎn)階級解放事業(yè)的任務之一。她號召勞動婦女在社會主義的旗幟下為爭取平等權利而斗爭。

這是國際工人運動中首次響起的要求勞動婦女的平等權利和徹底解放的呼聲，受到與會代表的普遍重視。大會將蔡特金代表勞動婦女提出的要求寫進了《關于國際勞工立法的決議》。她的這篇演講稿也被印成單行本，廣泛流傳。

1907年，15個國家的婦女代表在德國斯圖加特城召開第一屆社會主義婦女代表會議。會上成立了國際民主婦女聯(lián)合會，蔡特金被推選為聯(lián)合會書記處書記。1910年8月，各國婦女代表又在丹麥的哥本哈根召開第二屆大會，蔡特金與她的德國戰(zhàn)友凱臺·董克爾提議以共同舉辦“婦女日”的形式推動國際無產(chǎn)階級婦女解放運動和爭取婦女選舉權的斗爭。根據(jù)她們的提案和全體代表的表決，會議決定：“各國社主義婦女每年要有一個自己的節(jié)日，其目的必須是幫助婦女獲得選舉權，必須按照社會主義原則并連同整個婦女問題一起對待婦女選舉權的要求?！?/p>

1911年3月19日歐洲一些國家的勞動婦女舉行了歷史上第一次國際婦女節(jié)的慶祝活動。

1917年3月8日（俄歷2月23日），俄國彼得格勒女工為慶祝國際婦女節(jié)進行罷工和示威游行，反對帝國主義戰(zhàn)爭，反對沙皇專制制度。為支援她們的斗爭，全彼得格勒市工人舉行了總罷工，并由此引發(fā)了俄國“二月革命”，結(jié)束了沙皇專制統(tǒng)治。

1921年6月9日～15日，蔡特金出席并主持了在莫斯科舉行的一次國際共產(chǎn)主義婦女代表會議。會議決定為紀念俄國女工1917年的英勇斗爭，將每年3月8日定為國際婦女節(jié)的固定日期。這就是“三·八”婦女節(jié)的來歷。過去我國報刊常把這個節(jié)日的來歷與美國芝加哥女工斗爭聯(lián)系在一起，看來是一個誤會，或許是與“五·一”節(jié)的來歷搞混了。

1921年，蔡特金被選為第三國際婦女局書記。自那以后，她與列寧的夫人克魯普斯卡婭一起為婦女解放而奮斗。

鑒于蔡特金對國際婦女運動的卓越貢獻，人們稱譽她為“國際婦女運動之母”。

與法西斯戰(zhàn)斗到最后一息

蔡特金成了國際上最著名的女革命家。她的演說很有感召力，尤其受到廣大勞動群眾歡迎。每次有她到會演說，會場都擠得水泄不通。一張蔡特金演說的海報，令警察們?nèi)缗R大敵，忙得不可開交。

敵人企圖暗算她，密探經(jīng)常尾隨她，歹徒多次包圍她的住所。有一次，是她兒子放出大狗撕咬敵人，蔡特金才得以走脫。還有一次，她出席一個集會，警察突然闖進會場，年逾六旬的蔡特金挺身站到一張椅子上，鎮(zhèn)定地高聲朗誦：

“假如世界上鬼魅成群，甚至要吞噬我們，我們無須畏懼，我們的事業(yè)一定成功！”

敵人抓去了蔡特金，但后來又在輿論的壓力下釋放了她。

1922年，墨索里尼率領法西斯分子進軍羅馬，在意大利建立起法西斯專政。法西斯主義思潮在世界上許多國家泛濫。德國的法西斯匪徒在希特勒帶領下以慕尼黑為據(jù)點，到處興風作浪，為非作歹。在這樣的形勢下，一些工人政黨和組織的代表于1923年在柏林成立了國際反法西斯臨時委員會，蔡特金是主要發(fā)起人之一，并被推選為委員會主席。從此，她便開始了反法西斯活動。

她號召人們，“不要軟弱，不要妥協(xié)，從最初一瞬起就全力以赴地進行反對法西斯的斗爭”。她指出，“法西斯主義意味著把人類拖入新的世界大戰(zhàn)的危險?！辈烫亟鸪蔀槭澜缟献钤鐝氖路捶ㄎ魉苟窢幍墓伯a(chǎn)黨人。

1932年8月，德國國會要舉行全體會議。蔡特金是國會中最年長的議員，按照慣例她有權主持國會的開幕式。但當時她不在國內(nèi)。

法西斯分子痛恨蔡特金，更怕她回國進行反法西斯宣傳，便四處揚言要殺害她。年邁體衰的蔡特金不顧法西斯分子的威脅，毅然從莫斯科秘密返回德國。30日，在國會開幕前的一瞬間，她突然出現(xiàn)在大會主席臺上，并且慷慨激昂地率先發(fā)表了演說，號召國內(nèi)人民團結(jié)起來反對法西斯，號召全世界人民團結(jié)起來反對法西斯。

蔡特金疾呼：“投票給希特勒就是投票給戰(zhàn)爭！”

然而1933年1月，希特勒還是上臺，做了德國總理。蔡特金的心都碎了。5月，她向全世界工人階級發(fā)出了自己最后的呼聲：

“看看德國吧，垂死的、感到自身受到威脅的資本主義正在那里向法西斯求救。法西斯主義建立了毀滅人們?nèi)怏w和精神的野蠻統(tǒng)治，恢復了中世紀的暴行……”

一個月后——1933年6月20日，76歲的克拉拉·蔡特金在莫斯科附近的阿漢格爾斯克一所療養(yǎng)院逝世。

22日，她的靈柩在數(shù)十萬群眾簇擁下被抬往紅場。她的骨灰安葬在克里姆林宮的宮墻下。

1928年夏，鄧穎超曾有幸在莫斯科拜會蔡特金。鄧穎超曾回憶：“她是一位慈祥又充滿著革命熱情的老人，滿頭籠罩著如銀的白發(fā)，而她的精神健壯得像青年人一樣，一雙聰慧明亮的大眼睛，炯炯射人。在她的眉宇舉動之間，在她的內(nèi)心和生命之中，充滿著斗爭經(jīng)驗、革命熱情和偉大的力量……她是一位革命斗爭的組織者和領導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