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走進仙鶴巷。
初升的太陽,把一片清輝灑滿小巷,來來往往的行人,都拖著長長的影子。
走進小巷,就聽到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幽靜狹窄的小巷一如天然大音箱,放大了小鳥的鳴叫,讓這天籟之音在小巷里久久回蕩。聽到這愉悅的聲音,心情立馬變得爽朗舒暢。
小巷一側(cè),一溜邊搭著小花壇,花壇里生機盎然,鮮花盛開。花壇旁邊,低矮的小屋門前地上,錯落擺放著七八個大小不一的鳥籠,最大的鳥籠將近一人高。一位老者安詳舒適地坐在小凳子上,欣賞著小鳥交響樂隊的激情演奏。
我一邊拍照片,一邊聆聽眾鳥齊鳴。突然,聽到小巷西頭傳來悠揚的鳥鳴聲,尋聲望去,見是一輛車頭掛滿鳥籠的三輪車緩緩騎過來。鳥鳴聲由遠漸近,又由近漸遠,消失在小巷的盡頭。
我“熟悉”這位三輪車師傅,在雙井路一帶,經(jīng)常能看到他帶著自己的“寵物”做著客運生意,看到他抽空在河濱公園、“情人路”綠地與養(yǎng)鳥同仁交流養(yǎng)鳥經(jīng)的身影,我還在馬路上抓拍過他掛著鳥籠、帶著乘客的照片。我沒有和他交流過,但我能感到他對小鳥的一片癡情。他要工作,要掙錢,他不能像公園里其他退休老同志一樣,職業(yè)遛鳥,長時間地與同好聚在一起交流養(yǎng)鳥經(jīng),他丟不下他的愛鳥,只能帶著愛鳥一起參加客運服務(wù)。每次看到這位帶著鳥兒忙碌的師傅,都會想起一首粵語歌曲的歌詞:“借那鳥語路上細(xì)添溫暖?!?/p>
仙鶴巷是一條被城市改造折騰得支離破碎的古老小巷,巷子的名稱源自一個并不美麗的傳說:從前,仙鶴巷旁邊有一條河,叫仙鶴河,河上有一座橋,叫仙鶴橋,橋下生活著一對美麗的仙鶴。人們都說仙鶴是神鳥,擁有這對神鳥,就能成仙。聽信了這個傳說,府太爺、縣老爺,包括住在橋邊的王半仙都加入了捕鶴大軍,鬧得仙鶴日夜不寧。仙鶴無奈選擇了離開。此后,仙鶴橋倒塌了,仙鶴河干涸了,只留下了河邊的一條小巷。從此,人們便將這條巷子叫做仙鶴巷。
仙鶴飛走了,小巷人的生活一定乏味了許多。養(yǎng)幾只小鳥,也多少能給單調(diào)的生活增添一些色彩。
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中期,我曾在與仙鶴巷隔河相望的西柴院住過兩三年。為了排遣小巷單調(diào)的生活,我經(jīng)常帶著當(dāng)時尚在蹣跚學(xué)步的女兒到河濱公園做游戲、聽鳥鳴。女兒曾問為什么小鳥都被關(guān)在籠子里,為什么樹上的小鳥沒有籠子里的多,我無言以答。當(dāng)我和女兒差不多大的時候,藍天白云間,鷹擊長空、鴻雁南飛,是我們熟悉的景觀?,F(xiàn)在,樹林間麻雀都不多見了,更別說大型候鳥。只怕過不了幾年,連麻雀也要裝進鳥籠了。有感于此,我還寫了一篇名為《何處聞啼鳥》的文章,刊登在《江蘇綠化》上。
鄭板橋在家書里提醒他的家人:“欲養(yǎng)鳥莫如多種樹,使繞屋數(shù)百株,扶疏茂密,為鳥國鳥家。”板橋先生的話,盡得五柳先生神韻,也符合和諧社會建設(shè)的精神。近年來,城市環(huán)境得到明顯改善,林間的小鳥也比十多年前增加了許多,可是鳥鳴聲還是離小巷人的生活很遠。小巷里相對缺少綠地和樹木,這不是小巷人的錯,小巷人也向往生態(tài)綠色的生活,但小巷局促的生活環(huán)境決定了他們遠離綠色。他們所能做的就是把他們喜愛的寵物放進籠子里,精心侍候,并從中得到樂趣。
在小巷里,見過太多的養(yǎng)鳥人。每天早晨,在小巷周邊的公園綠地里都能見到他們的身影。家住篾籃巷的老董,養(yǎng)了六七籠鳥,小院里一片勃勃生機。清晨,肩挑手提到伯先公園遛鳥,是他固定的“功課”。一個星期天的早晨,我到公園尋找老董。公園山坡的小道上,樹枝上掛滿了鳥籠,小鳥在樹上鳴叫,養(yǎng)鳥人扎堆交流,熱鬧非凡。因為遛鳥人太多,四下找尋,也沒能見到老董。
行走在小巷里,不止一次見到養(yǎng)鳥人為愛鳥洗澡。經(jīng)了解才知道,有一些鳥有戲水的習(xí)慣。為伺候他們的寵物,許多養(yǎng)鳥人都有一個專門供小鳥洗澡的鳥籠,這是小鳥的“浴室”。洗澡時,把小鳥從精制的籠子里過到“浴室”里,然后放到水盆里,洗澡的過程則由小鳥們親自完成。小鳥盡情戲水“出浴”后,還要把它們過到“正房”里。我問養(yǎng)鳥人,小鳥多少天洗一次澡,答曰一周一兩次。我說真夠麻煩的。答曰不麻煩,挺好玩的,反正閑在家里沒事做。
我敢肯定,養(yǎng)鳥人的密度,小巷要遠遠大于新式住宅區(qū)。小巷人愛鳥,人口老齡化程度高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長期居住在綠色生態(tài)相對惡劣的環(huán)境中,需要小鳥的陪伴,他們通過小鳥拉近與大自然的距離,他們需要天籟般的鳥鳴聲慰藉他們的心靈。
(本文選自《尋常巷陌》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