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忙追出門來,見禪玄已飄然上了拱橋,突然回身,對著樊云龍深深一福,大聲道:錢哪,是個好東西,有時卻也是壞東西呢……阿彌陀佛!
靜心寺高僧禪玄大師手搖蒲扇,悠哉悠哉地來到了祥記綢緞鋪。
鋪老板樊云龍趕緊迎出門來,將老朋友請至?xí)S品茶聊天。
寒暄過后,禪玄笑道,今日相見,為何樊公愁眉緊鎖,莫非……遇上了什么不爽之事?
活菩薩,就是想瞞你也瞞不過呀!樊云龍嘆道,三日前,寒鋪被竊走金條兩根,唉,不知是內(nèi)鬼還是外賊所為……
禪玄寬慰道:樊公,不必難過,老僧有妙法幫你揪出內(nèi)鬼外賊!
不知大師有何妙法?
去年暮秋,老僧云游天下時,凈慧寺住持弘忍大師贈老僧魔幻寶鏡一方。這寶貝呀,可是法力無邊,所求之事,只須略念咒語,它便會告訴你一切。
人世間竟會有這等寶貝?樊云龍將信將疑,便說,那就煩請大師現(xiàn)場作法破案吧。
老僧遵命!禪玄說著,不慌不忙從袈裟寬大的佛袖中取出一方魔鏡,放大鏡般大小。禪玄雙手合十,慈眼微合,嘴里念念有詞。念罷,便將寶貝遞給樊云龍,笑道:你自己看吧。
樊云龍接過魔鏡一看,果然鏡面上現(xiàn)出了人和景物,而且鮮活逼真,就像是電視熒屏上播放連續(xù)劇一般。他屏氣凝神,定睛一看,原來鏡里的那人就是隔壁的鐵匠劉嘻哈!他在清掃院落,一掃去枯葉,便現(xiàn)出一個金光閃閃的物件!劉嘻哈拾起一看,媽呀!竟然是金條兩根!劉嘻哈眼一下就直了。
劉嘻哈扔下掃把,邊跑邊喊:二丫二丫……咱們發(fā)財啦!咱們真的發(fā)財啦!二丫接過金條,翻過來瞧覆過去看,簡直喜瘋了,尖著嗓子喊:賊亮賊亮哦!劉嘻哈斥道:莫瞎嚷莫瞎嚷,要是讓街坊近鄰聽見了,還以為是咱們偷來搶來的呢!二丫由喜轉(zhuǎn)憂,那咋辦咧?劉嘻哈一機(jī)靈,說,趕緊找個地方藏起來唄。
于是,夫妻倆便在院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總覺得藏在這兒不安全藏在那兒也不安全,好苦惱喲!最后,二丫把金條藏到一腌制咸菜的壇子里,在院里挖了個深坑埋好了,兩顆懸著的心總算稍微落地。隨后,他們不時跑到門口望風(fēng),生怕失主找上門來索要金條。一直熬到深夜,兩顆興奮無比的心才稍微平靜下來。隨后,夫妻倆又喋喋不休地商量起置辦田產(chǎn)修建莊園的計劃來……
樊云龍突然想起,前幾日也在這間書房里,他陪禪玄品茶聊天時,隔壁鐵匠鋪里,不時傳來劉嘻哈和王二丫開心的笑聲,便感慨道:鄙人雖是家財萬貫,日子卻過得不如窮鐵匠兩口子開心。禪玄一笑:樊公,往后幾日你仔細(xì)聽聽,看窮鐵匠夫婦是否還笑得出來?
樊云龍再次把目光投到魔鏡上,鏡里正在播放劉鐵匠夫妻的情景劇呢。
次日一早,劉嘻哈偕同二丫出了城,直奔老家——桃花溪,先看了幾塊良田沃地,隨后又涉水去選宅基地。沒想到,趟水過桃花溪時,二丫的繡花鞋被水沖走,鄉(xiāng)路如刀,二丫赤腳行走,硌得一步一哎喲。經(jīng)過柳灣時,二丫又被惡狗咬了,肥嘟嘟的屁股被撕咬得血肉模糊。無奈,劉嘻哈只得背起二丫回家。那樣子,就如豬八戒背媳婦兒一樣,愈背愈沉,累得汗爬水滴,氣喘吁吁……
樊云龍看得目瞪口呆。
阿彌陀佛!禪玄捋著白如雪的胡須說:好戲還在后頭呢!他兀自念了一句咒,魔鏡里又開始播放第三天發(fā)生在劉鐵匠家里的一場鬧劇——晌午,二丫摁著被狗咬傷的屁股,給男人炒了幾個下酒菜。沒想到,劉嘻哈幾杯貓兒尿下肚,就高了,飄飄欲仙,打著哈哈說:二丫呀,嘿嘿嘿……你也徐娘半老了……咱……咱想再收個二房呃。
一聽此話,二丫屁股也不痛了,指著劉嘻哈的鼻尖捶胸頓足地罵: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剛有倆臭錢,就嫌俺老呀?就要睏小老婆呀!就要玩小婊子呀!二丫越罵越傷心,越罵越難聽,最后索性撲上去,動用了雞爪功,在劉嘻哈的臉上、脖頸上,抓了一朵紅花,又抓了一朵紅花……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啊!樊云龍慨嘆之余,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道:大師,那金條是咋離開寒舍的,魔鏡里咋沒演示出來呢?
禪玄大師合掌當(dāng)胸,喃喃道:你的金條原先放在哪里還去哪里看看吧,阿彌陀佛!
樊云龍起身徑直去了內(nèi)房,打開金奩一看,兩根金條正躺在里面睡大覺呢!
他恍然大悟,轉(zhuǎn)身直奔書齋,禪玄卻已不辭而別。他急忙追出門來,見禪玄已飄然上了拱橋,突然回身,對著樊云龍深深一福,大聲道:錢哪,是個好東西,有時卻也是壞東西呢……阿彌陀佛!
一句話“點(diǎn)醒”了樊云龍。后來他捐資架橋修路,為鄉(xiāng)親們做了不少好事。這自然是題外之話。
次日,從隔壁鐵匠鋪里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痛哭聲。大概是劉嘻哈夫婦挖出了那個藏金條的空菜壇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