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彎彎

老宋的耳鳴愈演愈烈,總覺得耳朵深處蝸居著一個聲音,日日夜夜說著什么,惹得老宋與人交談總歉意地說:“沒聽清。再說一次?”

他鰥居,無妻無子,只好獨自去了醫(yī)院。醫(yī)生拿著小燈朝他耳朵深處照了半天,說沒啥異樣,興許是心理作用,又叫護士用水槍沖了沖他的耳朵,沖出一大塊黃褐色的耳屎。老宋笑了:“原來是這玩意兒!”

老宋回到家,坐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他素來喜歡清靜,以前老婆在時總是嘮叨,嘮叨得他的耳朵都起了繭子?，F(xiàn)在好了,老宋舒服得打起瞌睡,突然,耳蝸深處的雜音又嘶吼起來。

雜音越來越響,老宋愁得夜夜無眠,發(fā)狠用小指去掏,出血出膿,整個腦袋頭疼欲裂。耳鳴發(fā)展成腦袋疼,老宋趕緊去拍X片。片子出來,醫(yī)生這才確診:“找到癥結(jié)了!顱內(nèi)長了瘤子,壓迫神經(jīng),導致耳鳴。”

老宋忍著雜音聽清了,頓時慌了神。

醫(yī)生接著說:“從醫(yī)這些年,還沒見過這種形狀的瘤,長得好像一張嘴巴。”

老宋順著醫(yī)生的手指去看,冷汗冒了下來,X光片上的瘤子真的好似一張微微張開的嘴巴,嘴唇豐厚而外翻,多么熟悉。

就好似,老婆的嘴唇;

就好似,總是嘮叨個不停的老婆的嘴唇;

就好似,他煩得不行失手掐死的老婆,臨死前那合不上的嘴唇。

耳蝸深處是一陣狂笑,老宋終于聽清那股雜音在說什么:“我的身體只能爛在院子里,可我的嘮叨會永遠爛在你的耳朵里。”

醫(yī)生說:“瘤分惡性和良性,我們再做檢查。”

卻見老宋已絕望得淚流滿面。

選自《膽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