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軍

春天看到富士康的跳樓事件，很難過。其中一跳，官方說法是21歲男孩子連遭兩位女生的拋棄而輕生。

我不相信。

MJ去世那天，我身邊一個優(yōu)秀的音樂人傷感地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巨星偶像走了，我以后的生活會變得很無聊啊。我當時聽了不寒而栗。這話過了沒有多久。一次朋友聚會，身邊一位年近40的高級白領(lǐng)女性突然說了一句：我是多么迷戀李宇春啊!我們大家都噤聲。因為這位高知女性以驕傲冷靜馳騁職場多年，誰都沒有料到她會這么語出驚人。她接著說：我有一天哄孩子睡覺后，就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李宇春，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呢?這話聽來已然半瘋，但從她嘴里說出來。是多么的鎮(zhèn)定和自然。一個人的魅力究竟大到何種程度，可以讓別人如此的癡迷和瘋狂呢?

我的外公是個民族資本家。他比我外婆要大11歲。外婆嫁給外公時還是個少女，而他太太早逝，留下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黃花閨女一進門就成了一個大家庭的后媽。我不知道他們年輕時的具體故事，只知道新中國成立前，外公會隔三差五地給外婆送個手鐲戒指什么的。價值不菲。但經(jīng)歷了公私合營，“文革”抄家，最后我外公搬到重慶的舅舅那兒，每年回兩次上海。

真正看到外公外婆在一起生活是在“文革”后了。那時，兩位老人都五六十歲了。他們在一起又過了30年的好光陰，她伺候他一如當初認識他時的那個少女。外婆一直都說這么一句話：我一定會走在你前面的。你的身體那么好。我也一定要走在你前面，你走了我根本活不下去。

我每次聽到這樣的話都覺得不可思議。然后我想：這世界誰走了我會活不下去呢?得出的結(jié)論是：誰走了我都活得下去。生活質(zhì)量會受影響嗎?想一想，也不會。得到這個結(jié)論后很頹，覺得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然后每次回家，看到外婆事無巨細地料理著外公的一切，吃的、穿的、用的。到后來，外公的眼睛、耳朵都不行了。外婆又成了他的這兩個器官。外婆依然很硬朗，她依舊重復著這句話：我一定會比你先走的。

外公走的時候91歲，很高壽，喪事當喜事辦。外婆哭得很傷心，她說：老俞，你丟下我走了，我怎么活呀。這話約是七年前說的，外婆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約人在家打打小麻將，也會看我的節(jié)目，點評選秀的不公平。

所以，沒有什么是活不下去的。

外婆一輩子仰視外公。這個男人在她心中是神，是她的全部。她這一生都以這個男人為中心。而今天這個男人已化為烏有，她一樣可以好好活下去，這是不矛盾的。所以，你深愛著的那個人，就算已經(jīng)變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理直氣壯地長在了那里，有時候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可是，真的到了要割掉的時候，你會疼、會哭、會舍不得，但你不會死。這世上再重要的人離去都不會妨礙到他人。

就像被割去的是你身上不致命的器官。這要不了你的命。能要你命的一定是你自己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