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 臺

阮小美有點兒矮,也有點兒黑。每天早晨5點鐘,阮小美總會悄悄從上鋪爬下來,一個人到階梯教室去用功。可事實證明,阮小美天天拿出兩小時去勤奮,期末考試時,和我這個天天睡到紅日高升的懶蟲比起來,也不過相差了兩三分。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她用功的根本不是專業(yè)書,而是什么播音基礎訓練。阮小美吞吞吐吐地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告訴我,她的理想是當一名播音員。

看著她那矮胖的身材,聽著她那方言濃重的普通話,我憋得面孔紫漲才沒有爆笑出來。搞什么搞,阮小美也太幼稚了吧,就是一口流利標準的普通話又怎樣,長成這造型,還想出鏡?

阮小美根本不相信這個世界上很多丑小鴨是根本沒緣分變成白天鵝的,所以,她義無反顧雄赳赳氣昂昂地繼續(xù)操練自己的播音員之夢。

得承認,大學四年,阮小美的普通話進步夠神速,如果只聽聲音,不看她那老土的造型,你幾乎真的會以為,她從來就是個城里的姑娘。

我們人人自危地到處找工作時,阮小美奔波在諸多電視臺之間找機會。那些以貌取人的場子,不要說阮小美只有個三流大學的文憑,就是清華畢業(yè)又怎樣?我多次旁敲側擊地和阮小美提過,央視各個欄目組,北大畢業(yè)的美女也不過是混個導播的差事。

阮小美不信那個邪,可我相信,生活早晚會教育她。果然,沒用半年,阮小美就蔫了。她心灰意冷地提著行李找到我,我什么都沒說,暫時收容了阮小美。她自己躺了兩天,最終黑著眼圈爬起來和我說:我也想清楚了,還是吃飯要緊,我先找個其他工作干著吧。

阮小美最終落腳在一家中介公司。中介公司在大北窯,天天阮小美4點起床,提了包去倒公交車,到公司口干舌燥說上一天,頂著一頭星星疲憊地回來。

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她的案頭還擺著做了密密麻麻標記的播音教材。阮小美不提當播音員的事了,她翻著教材輕輕笑,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卻成了蔭。原來,中介所那工作,她之所以能夠在一幫職高生中PK而出,不是因為她的三流大學學歷,而是因為她的普通話標準。世界上果然沒有白費的努力,我拍著阮小美的肩膀感慨。

和阮小美分開后,我陸續(xù)換過很多工作。后來,好不容易進入一家體制內單位,做個小科員,發(fā)不了財,但總算有了個鐵飯碗,心里很欣慰。翻出阮小美的電話打過去,讓人吃驚的是,阮小美現(xiàn)在在一家電臺做DJ。我半信半疑地在淘寶上拍下一個收音機,午夜的節(jié)目中,果然是阮小美糯米一樣香甜的聲音。她好似在溫柔地呢喃,可聲音中的堅定又沸騰著勇氣和力量:“對于很多人來說,夢想就是根會發(fā)光的羽毛,雖然無法逃避凋零的宿命,但借助它短暫的力量,我們卻可以看到意料之外的光芒。這就是奮斗的魅力所在?！蹦翘焱砩?在夢里,我再次看到了阮小美。她笑嘻嘻地坐在一根發(fā)光的羽毛上,向上,一直向上,最后,羽毛凋零了,可她的身上,卻生出了一雙巨大的翅膀。

(吳豐摘自《做人與處世》

2010年第2期圖/遲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