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迅

在我們?nèi)忝弥?大姐最漂亮。她是家里所有人的驕傲,更是我的偶像。在任何地方,她總能那么輕易地抓住周圍人的眼球。那一年我讀高一,大姐讀大三。暑假里的一天,大姐翻著報紙,突然冒出一句,“我想去應(yīng)征方便面廣告的模特?！?/p>

姐姐并沒考取某廣告的代言人,可那次招聘的評委中有一位是電影《搖滾青年》的副導(dǎo)演李童,她看了我和大姐的合影,反而讓我去試鏡。

奔馳停在香格里拉飯店對面的一棟家屬樓前,李童把我?guī)狭艘惠v大巴士,讓我等著。我一身汗?jié)竦倪\動衣褲,剛打完籃球,臉沒洗,衣服沒換。

“可能又是來試鏡的,這個小小的角色已經(jīng)試了二三十個女孩了,還定不下來。”

眾人的議論紛紛吵醒了躺在巴士最后排長椅上的人,他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顯然被吵醒后有點火氣。只見他一頭長長的卷曲頭發(fā),一副蛤蟆墨鏡架在突出的鼻梁上,一張很白的臉,眉宇中間兩條深深的紋路好像在扭打著,一身黑衣,冷冷的樣子實屬另類?！澳氵^來?！彼钢?。

“干什么?”我沒動窩兒。

“多大了?”

“15!”我人小聲大,首先在氣勢上不能輸給對方。

“小孩兒還挺有性格?！边@時,一個大胡子上了巴士,聊天的人全都開始埋頭工作。沒錯,田壯壯導(dǎo)演來了。

“你是妹妹吧。”他薄薄的嘴唇隱藏在濃密的大胡子底下,輕柔的聲音跟他的外貌很不統(tǒng)一,一下子就博得了我的好感?！耙郧把葸^戲嗎?”我不自信地搖頭。“走,看他們拍戲去。”

整個下午只拍了一個鏡頭,剛才那個在車上遇見的黑衣人又出現(xiàn)了,“你看看這個小孩怎么樣?”壯壯笑嘻嘻地問他。

“剛才見過了,小孩挺有個性的?！彼呐奈业念^,揚長而去。

“你才小孩呢?！蔽宜λΡ凰倪^的頭,問壯壯:“這人是誰?”

“他是你‘男朋友,叫陶金?！彼穆曇暨€是柔柔的。怎么回事?角色是我的啦?這個問題到今天我還沒想明白。

曾有人問壯壯:“你為什么選朱迅?”壯壯說:“她是個干凈的女孩。”“干凈”兩字怎么解釋?恐怕只有壯壯最清楚。如今想來當(dāng)時是一種不諳世事的純。

現(xiàn)實就是充滿戲劇性,《搖滾青年》公映后,我才第一次知道媒體的影響力是如此鋪天蓋地。我一下子火了。最開始是走在大街上回頭率明顯提升,接下來就是學(xué)校通知板上每天都寫著:“朱迅有信”。還有各個報紙上有關(guān)我的報道層出不窮等等。

不久,來找我拍戲的劇組絡(luò)繹不絕,學(xué)校的老師們反對我去拍電影,認為這樣會影響學(xué)習(xí),考不上大學(xué)就徹底毀了。遠在香港的媽媽知道此事后也打來電話詢問。

“我真的喜歡拍電影!”我反復(fù)重復(fù)著一句話。

“好!對你的前途,我不當(dāng)導(dǎo)演,要做觀眾———你最忠實的觀眾!”感謝爸媽的尊重,人這輩子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事才是最大的幸福。

我身不由己地被這個圈子吸引。高二、高三的寒暑假給片約定得滿滿的,鋪在腳下的是一條充滿誘惑、名利雙收的星光大道。我真的有這么厲害嗎?其實是媒體太厲害了,它能把人一夜之間高高捧起或重重摔下。心里空蕩蕩的,名不副實的滋味并不好受。

張愛玲說:“出名要趁早。”

而壯壯勸我,“學(xué)一門一生受用的真本事才好!”

高三畢業(yè)時,我放棄了已經(jīng)十拿九穩(wěn)的電影學(xué)院,對媽媽說:“我要出國留學(xué)?！蹦且荒?我17歲。

(羅幕輕寒摘自《說出來就過時》

遼寧教育出版社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