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宇明

敝省教育部門數(shù)年前有個規(guī)定:取消高校教工子弟高考錄取時的內部降分。消息一出,省內媒體頗為熱鬧了一陣,說此規(guī)定將教育公平實質性地向前推進了一大步。然而,沒等咱們這些普通老百姓緩過神來,最后三四年出現(xiàn)的大學生由差大學向好大學轉學的風氣,又把我們的心情從火焰狀降到了冰塊狀。我所在大學的某系只2009級就先后轉走了二十多人,其他系也大同小異。事實又一次告訴我們:在我們這個社會,無論上面有多么果斷、英明的政策,只要手握權力的人想為自己謀私,總能找到竅門。中國相當一部分官員在謀私方面的創(chuàng)造能力堪稱世界之最。

其實,當年所謂“高校教工子弟內部降分錄取”,同樣不過是有權、有錢人的盛筵。普通大學教師想從中分一杯羹,需要磕頭送禮不說,有時磕完頭、送完禮也未必能達到目的。而有權的人一張條子,有錢的人一沓鈔票,不管本人在不在高校工作,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搞定。取消高校教工子弟內部降分,表面上看沖擊的是高校廣大教工的利益,實際上革除的是某些校內外官員的特權。官員一般都是會來事兒的,此路走不通了,他們必然會尋找彼路,把子女、親朋從差大學轉向好大學,就是“應變”招術之一。

大學流行的轉學風,對學生的心理沖擊不言而喻。大學招生錄取歷來被認為是咱們這個社會最透明、最公平的一個領域,有人甚至將其譽為最后一塊凈土。然而,“最透明、最公平”的領域,最后居然也演變成“拼爹”游戲,你叫大學生們怎么可能不產(chǎn)生被剝奪感、不公正感?另外,大學時代是一個人世界觀、人生觀定型的關鍵時期,大學生在校期間看著別人拉關系找后門,而又確實做成了事,不必付出任何代價,你想讓他走向社會之后堅守規(guī)則,不搞歪門邪道,真的很難很難。

中國自古是一個威權至上的國家,在不正常的大學轉學風中,權力扮演了極其不光彩的角色。按照有關規(guī)定,大學生從一個學校轉到另一個學校,至少需要經(jīng)過三個環(huán)節(jié):轉出高校同意放人,轉入高校同意接收,省級教育行政部門批準。而最關鍵的無疑是批準這個環(huán)節(jié)。國家教育部當年對大學生轉學作了非常嚴格的規(guī)定,假若不是家里發(fā)生了天災人禍,不轉學將面臨失學的危險,你想轉學,門都沒有。而現(xiàn)在一年就轉出這么多學生,能說這些人家里都遇到了難以克服的實際困難嗎?假若答案是肯定的,我們如何解釋這些:大學生轉學都是從差學校轉向好學校,有的甚至是從父母身邊轉向外地?我最搞不懂的是:明知這些學生轉學理由很不充分,我們的省級教育行政管理部門為什么還要大開綠燈?

縱觀古今,橫觀中外,盼望靠權力自我限制甚至自我革命以實現(xiàn)官民權利平等,不過是善良百姓的空想。權力可以在普通老百姓面前裝圣潔,把自己打扮得比冰雪還純白,但它的謀私?jīng)_動卻是內生的,靠自己無法抑制的。我一向不相信通過學習提高修養(yǎng)可以預防腐敗這樣的思路,我們都學了半個多世紀,也沒有學出個廉潔社會來,跑到國外的貪官比哪個國家都多,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要管住權力,只能發(fā)展建立在法治、理性基礎上的公眾監(jiān)督力量。做到了這一點,不要說大學生隨意轉學這樣的小事,就是更大更具全局性的事,我們的社會也能順順溜溜地把它們管住。如果這些做不到,還會有大量怪事發(fā)生。

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其實根子還在“上面”。如果某些“上面”的人確實非常干凈、無比正直、真心為國家著想,能夠認識到廣大公民在打造和諧社會過程中的作用,“下面”的“對策”多半是沒有用的。

插圖 / 連鎖反應 / 托德·戴維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