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華

在河北大學學生陳曉鳳因車禍離去后的這一周里，想多找到一些她的清晰的照片都是件困難的事。

我們惟一能看到的就是那張遺照：短發(fā)、白衣裳、平靜得近乎沒有表情的臉。有人想祭奠她，卻從搜索網(wǎng)站上張冠李戴地找出一張同名的選美女孩的照片。

關(guān)于她的文字同樣也稀疏得可憐。頭三天，她只出現(xiàn)在微博的一百四十個字符里。到第四天，關(guān)于她的文字多了些，但也不足五百字。諸多報章上，她僅僅是受害人“陳某”。

似乎對一些人來說，“陳某”就夠了。

相反，李剛的名字就熱得多了。“我爸是李剛”成為網(wǎng)絡(luò)流行語，短短八小時，抱琴演唱的《我爸是李剛》視頻就出來了，瞬間點擊過萬。一周來，“我爸是李剛”的語句接龍接力賽在網(wǎng)民中如火如荼地進行，惡搞“李剛”的詩歌、對聯(lián)、漫畫、笑話，近乎“汗牛充棟”。人們甚至忘記了肇事者李啟銘的名字，卻牢牢記住了其父李剛。李剛，已成為一個“符號”。

“我爸是李剛”這句話就像“最痛的一根刺”，一下刺破了網(wǎng)民心中那只“夢想公平的氣球”。于是，嘲弄之、惡搞之、娛樂之、辱罵之、踐踏之，甚至誹謗之。

“李剛”怎么都不夠，那么陳曉鳳呢？

同樣是淚流滿面的臉，李剛父子的痛哭，通過央視的衛(wèi)星頻道傳到了最偏僻的村莊，每隔幾小時便滾動播出一次；而一個小視頻工作室記錄了陳曉鳳家人在她“頭七”這天燒紙錢、聲嘶力竭跪哭求真相的場面。畫面沒有在電視臺播出，在網(wǎng)上，找到這個鏈接并點開它的人也并不多。

決堤的不只是眼淚，還有更多真假莫辨的事實。沒人知道受害人“陳某”的人生之旅是怎樣的，很多網(wǎng)民一路狂奔，踏上了另一段旅途：“人肉”搜索，李剛父子有五處房產(chǎn)？再“人肉”，李剛岳父是更高的官員？再再“人肉”，河北大學校長論文造假？再再再……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什么。

關(guān)于此案的各種未被證實的消息滿天飛：與陳曉鳳一起的受傷者張晶晶被保研、保博，安置工作，給大額補償；陳曉鳳同寢室的女生都保研、封口……

瞧，整個事件多像一場挖寶比賽。人們總能找到下一個“礦石”，當官二代的話題不足以吸引眼球時，就會尋找下一個，再下一個。

把我們的邏輯再往前拽一把。李剛是此事件的主角嗎？李啟銘已經(jīng)成年，能承擔法律責任，而其父李剛至少在這起車禍上無需承擔任何法律責任，即便有責，也只是道德責任。所以，輿論不能、也不應(yīng)該“殺人”。

換句話說，就算李剛有問題，那此李剛也有別于“我爸是李剛”的那個“李剛”。所以，憤怒和浮躁的情緒宣泄解決不了問題，我們靜候的應(yīng)該是法律，而且只能是法律。

到這兒，我們就能回到事情的原點：比記住李剛更重要的，是記住陳曉鳳。對陳曉鳳最好的祭奠，絕非“不是每一瓶牛奶都叫特侖蘇，不是每個人的爸爸都叫李剛”、“李剛，爸爸中的戰(zhàn)斗機”這些意氣之語，而唯有真相。

讓我們稍稍欣慰的是，本文截稿時，終于有了更多一些關(guān)于她的文字——

“曉鳳的兩個奮斗目標是雙學位和公務(wù)員”；遇難前，陳曉鳳正打算競選班長；陳曉鳳生前最后一次更新QQ簽名檔：“成長無非就是讓自己看明白還有哪些門沒在你面前‘砰地關(guān)上”。

可惜，她的生命之門，瞬間“砰”地關(guān)上了。

【選自《鳳凰網(wǎng)》】

插圖 ／ 葬 ／ 派奧羅·迪龐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