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 煒

一天晚上,阿貴心血來潮,帶上老婆小蘭到街上喝奶茶,想重溫一下過去的浪漫時光。他們進了一間很講究的糖水店,有滋有味地啜著奶茶。過了一會,來了一群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嘰嘰喳喳走進店門,突然像見鬼似的,猛地一下沉寂下來,緊接著,嘴里發(fā)出一陣尖叫聲:“啊!胡來!”竟沖著阿貴撲了過來。

縱是阿貴見多識廣,也被這陣勢嚇得站了起來,一時間手忙腳亂。那些女孩圍著他,七嘴八舌地問:“你不會真的是胡來吧?”“天啊,簡直太像了!”

阿貴撓撓頭皮:“胡來是誰呀?”“大明星啊!”

阿貴一聽有點泄氣,連忙揮著手說:“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胡來,我叫阿貴,在文化局上班……”那些女孩哈哈大笑:“我們當然知道你不是胡來,你有什么資格當胡來?你最多是個山寨胡來!”

這話阿貴聽得很不舒服,他知道“山寨”這兩個字的意思,就是假冒偽劣商品啊!今晚本來美好的心情頓時被破壞了,他拉起小蘭的手就走,后面那些女孩還在嚷個不停。

回到家,阿貴好奇地打開電腦,上網(wǎng)一查,原來這個胡來還真是個大明星,是剛剛紅起來的一顆新星,難怪他阿貴不知道。一看胡來的相片,阿貴猛地一愣,摸著下巴罵了句,自己跟胡來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這之后,阿貴長得像胡來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每天上班路上,說不準就有人認出他來,隔著馬路指著他尖叫一聲:“看,胡來!山寨的!”有時,阿貴還會遇到胡來的粉絲請他簽名,電視臺也請他做過一期節(jié)目。阿貴嘗到了做明星的幸福感覺,花幾百塊錢弄了個跟胡來一樣的發(fā)型。辦公室的同事們都不叫他阿貴了,改叫“山寨胡來”。阿貴也不惱,樂在其中。

一天,阿貴下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聽到后面有人追著他問:“請問您是胡來嗎?”阿貴回頭一看,居然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像這么大年齡的粉絲他還真沒遇過。他笑了笑,正要解釋自己其實是山寨版的胡來,那個大姐搖搖手說:“您不用說了,我知道您不是真的。可有一個忙只有您才能幫得上我,求求您幫幫我吧!”說著,她“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淚。

阿貴最大的弱點就是見不得別人掉淚,他馬上拍著胸脯說:“大姐,你別哭呀,只要我阿貴幫得上的,義不容辭!”

這位大姐抹著淚說了起來。原來她有個16歲的女兒小梅,前些日子查出患了絕癥,剩下的日子只能用天算了。小梅恰好就是胡來的粉絲,她有個愿望,就想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見到胡來一面。

阿貴聽到這,頓時明白了:“你是想讓我冒充胡來?”大姐哽咽著點點頭:“真正的胡來我們怎么請得來呢?所以,我就想到了你?！?/p>

阿貴有點為難地撓起了頭皮。要說這個忙,除了正宗的胡來,還真是只有他才能幫得上。可他就怕自己裝得不像,讓小梅看穿,那豈不是要出洋相!大姐不停地抹著淚說:“阿貴同志,這可是我女兒最后的愿望啊!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才能不讓她帶著遺憾離開?！卑①F瞬時熱血沸騰,如果能滿足一個女孩的臨終愿望,就算出一回洋相又如何?他再也沒有半點猶豫,立刻答應了大姐的請求。

接下來幾天,為了把角色演好,阿貴借來所有胡來拍的電影DVD,一邊看一邊琢磨,一絲不茍地模仿胡來的每一個動作。覺得差不多了,他還去整了整頭發(fā),花錢租了一套高級西服。

到約定見面那天,阿貴來到醫(yī)院,一看大姐早站在門口等他了,身后圍著一群扛“長槍短炮”的記者。阿貴不禁一愣,這事怎么捅給新聞界了?大姐忙向他解釋,其實這幫記者是她雇來的群眾演員,一個大明星,總得要幾個記者襯托的。

這一來阿貴的信心更足了,他邁著胡來的步子,在一幫山寨記者的前呼后擁下,走進了小梅的病房。

小梅得到胡來來探望她的消息,病情已經(jīng)平穩(wěn)了好多,終于見到阿貴時,蒼白的臉蛋因為激動變紅了。顯然,她沒有料到眼前的胡來竟是個山寨貨。

阿貴說了句:“小梅,我來看你了?！弊叩酱睬?一看小梅本是如花似錦的年紀,卻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樣,他的心情難受極了,鼻子一酸,眼眶一紅,淚水禁不住流了下來。小梅見他哭了,反而安慰他道:“胡來哥哥,您別傷心,我能在死前見您一面,這輩子已經(jīng)滿足了……”

聽到小梅這么說,阿貴的淚水更是止不住嘩啦啦往下淌。此時的阿貴,已經(jīng)完全進入了角色。他坐在小梅身旁,痛惜不已地握著小梅的小手,哽咽著說:“小梅妹妹,你還有什么心愿,說出來,胡來哥哥就算不要命,也要幫你做到?！?/p>

小梅輕輕地搖頭,幸福地依偎在阿貴的肩膀上,滿臉都是笑意。

演出大獲成功。阿貴退出病房后,小梅的母親含著淚水,雙手送上一個大紅包,說里面是1000塊錢,是他的出場費。阿貴看都不看一眼,堅決地推了回去:“我阿貴要是收這種錢,還是人嗎?我想,今天來的若是真正的胡來,他也不會要什么出場費的?！?/p>

第二天,阿貴上網(wǎng)一看,自己在醫(yī)院探望小梅的經(jīng)過被拍成錄像,傳到了網(wǎng)上,點擊率每小時十幾萬,熱得直冒煙。阿貴十分激動:我阿貴終于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好事!他一條條翻看著網(wǎng)友的留言,所有的網(wǎng)友都以為里面的人是真的胡來,紛紛贊揚。阿貴直看得熱淚盈眶,心想:他們其實不知道,那個大好人就是我阿貴呢!

過了兩天,阿貴到單位上班時,一進門就發(fā)現(xiàn)有個同事在看報紙,上面印著自己探望小梅的事。阿貴更激動了,沒想到這事還上了報紙。他禁不住指了指那個地方,盡量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我只是做了一個正常人應該做的事,每一個有良心的人都會這么做的。”

同事愣了愣,“撲哧”笑了出來:“阿貴呀,你又在借別人往自己臉上貼金了。這是人家正宗胡來做的事,關你這個山寨胡來什么事?”

“誰說的,明明就是我扮的嘛!”阿貴著急地解釋說,“人家大明星怎么有空來咱們這兒?”同事把報紙一遞:“你自己看看!”

阿貴疑惑地拿起報紙仔細一讀,眼睛越瞪越大。你說咋回事?原來那個正宗胡來竟然把阿貴做的事來了個假戲真唱,把榮耀戴到了自己頭上,記者就是為這個事而去采訪他的。胡來在采訪時還大言不慚,說自己心地很善良,以前還當過義工,出名后也經(jīng)常參加社會上的慈善活動。這次為探望小梅,滿足一個粉絲臨終前的愿望,他還因此推掉了一個電視臺的節(jié)目,損失了幾十萬元。

阿貴連看了三遍,氣得把報紙摔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同事說:“山寨胡來,你發(fā)什么火嘛?真的胡來現(xiàn)在這么火,你這個山寨的不也跟著火嗎?”

“火你的頭!”阿貴氣憤不已地說,“這件事真的是我假扮他做的啊!”

同事哈哈大笑:“山寨胡來,你冷靜一下吧,別看人家火了,你就……你始終都是阿貴嘛!”

同事的話外之意,居然是說阿貴眼紅,想冒充人家胡來的功勞。阿貴急了,拾起報紙到處跟人家解釋,說其實是正宗的胡來冒充他?？赏聜兇蠖家恍χ弥?誰也不信他。

阿貴氣憤不過,回到家就在網(wǎng)上說了真實情況,沒想到卻招來罵聲一片,諷刺他想出名想瘋了,為出名不擇手段。阿貴氣得關了電腦,飯都沒心情吃了。這之后一段時間,阿貴郁悶透了,認識他的人,就只有小蘭一個人相信他,可這管什么用?自己的老婆出來一說,別人就更加懷疑他別有用心了。

這天,阿貴忽然看到一條消息,胡來將會在明天到達這個城市,參加電視臺的一個節(jié)目。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啊,胡來,我正愁沒機會當面揭穿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第二天,阿貴打聽到胡來下榻的賓館,就懷著一腔怒火找上門去。到了賓館門口,有個保安一看到他,怔了怔,問道:“胡來先生,您回來了?”

阿貴點點頭,擺出胡來的派頭走了進去。在大廳里,他對服務臺的小姐說道:“剛才出去了一會,忘記自己住哪間房了?”

那個小姐畢恭畢敬地說:“胡來先生,您住312房?！?/p>

阿貴說了句:“謝謝,你很漂亮?！彼麖街弊叩?12房,握起拳頭就擂起門來。里面馬上傳出一聲罵:“誰呀?會不會敲門?我誰也不想見!”

阿貴大聲說:“我是你爹!”

胡來被激怒了,猛地開門,一看阿貴,愣了一下。趁他發(fā)愣的工夫,阿貴硬擠了進去。兩人眼對眼瞪了半天,阿貴終于發(fā)話了:“你就是胡來吧?沒想到你這么卑鄙無恥,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硬說成是自己的,呸!”

胡來回過神來,神氣活現(xiàn)地坐到沙發(fā)上,笑道:“哦,你大概就是那個山寨胡來吧?不錯嘛,長得挺像的。我就是這樣做了,就是冒充你了,那又怎么樣?”說完,他居然厚顏無恥地哈哈大笑。

阿貴氣得渾身發(fā)抖:“你、你別得意,我有人證明那件事是我做的,小梅的母親,還有那幫假記者都可以證明探望小梅的人是我!”

“那你就讓他們?nèi)フf吧?！焙鷣聿恍家活?“你想想,媒體相信我的話,還是相信他們的話?你算什么狗屁東西?我又是誰?”

阿貴一聽,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澆下。這個胡來雖然不是個東西,可他放的屁在那些記者聞來都是香的,誰敢說他造假呢?

胡來瞧了瞧他,乘勝追擊道:“你冒充我的身份,冒用我的名義,我還沒追究你侵犯我的權利呢!哼哼,我要是告你,非讓你賠個傾家蕩產(chǎn)不可!”

阿貴頓時傻了,自己原來怎么沒想到這一點?就在他發(fā)傻的時候,幾個保安走了進來,胡來揮揮手道:“快把這個冒充我的家伙拖出去!”

阿貴知道這件事看來無可挽回了,于是義正詞嚴地一揮手:“別動粗,我自己走?！鞭D(zhuǎn)身走時,又沖胡來說道,“我為自己這張臉長得像你感到羞恥!”

走出酒店,阿貴一路上氣憤難平。突然,他接到了小梅母親打來的電話,告訴他小梅已經(jīng)在昨天夜里平靜地走了,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謝謝胡來哥哥。

聽完電話,阿貴感到十分欣慰,是他的付出讓一個臨終的女孩毫無遺憾地走。雖然自己為他人做嫁衣,但小梅內(nèi)心真正感謝的人是他阿貴呀!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品德高尚的人呢!想到這,阿貴不禁被自己感動得眼眶濕潤,腳步又變得輕快有力起來。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