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雄成
楔子
穿過這個沙漠,就是風景如畫的花陽湖。
五位游客跟著導游行進在沙漠中。說是導游,其實是在沙漠旁的小鎮(zhèn)上臨時找來的。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姓黑,你們就叫我黑導吧。后面的五個人都沒有笑,他們陰沉著臉,看上去都不怎么開心。
只有兩匹駱駝,優(yōu)先給了兩位女游客。其他人跟在駱駝的后面。駱駝在沙漠中是很好的向?qū)?。天氣并不是很?所以他們行進的速度比較快。中午的時候他們到了沙漠中間的一個兩層小木屋。這是專門搭建起來給過路的人休息用的。
五位游客走進小木屋,圍著一張破舊的木桌坐了下來。導游從駱駝身上取下水,依次給他們倒上。
“還要走多久?”一位游客問。
“傍晚之前就應該能到了。”導游慢悠悠地說,“在沙漠中行走其實是一次很有趣的經(jīng)歷。你們都是學生吧,一定會很享受這種特別的經(jīng)歷?!?/p>
沒有人跟導游搭話。屋外風沙的聲音越來越大,像是一聲聲嗚咽。但屋內(nèi)卻是死一般的寂靜,沒有了聲音。
一
夏宇是第一個醒過來的,他用右手狠狠地敲打著太陽穴,總算眼睛能睜大一些了。接著他搖了搖身邊的林依薇,林依薇昏昏沉沉地抬起了頭。
“這是怎么了?”她問。
夏宇沒有回答,而是在桌子上拍出很響的聲音:“大家都醒醒?!?/p>
其他三個人依次醒了過來,睡眼蒙眬。他們互相看著對方,面面相覷。林依薇首先發(fā)現(xiàn)了桌子中央放著的紙條,她伸手去拿,卻被對面的男生一把搶了過去。
“首先祝賀你們午休愉快,同時謝謝你們的財物。我不能送你們?nèi)セ柡?。如果碰到去同一個地方來這里休息的旅客,請你們跟他們一起順路。銀行卡我沒有拿你們的,花陽湖附近有自動提款機。祝你們一路順風。——黑導留?!?/p>
搶過紙條的男生讀完這段話后,其他四個人馬上檢查了自己的旅行包和口袋。
錢,手機,還有一些值錢的首飾都不見了。
他們果真遇到了黑導。中午喝的那杯水看來是被下了藥的。
“該死?!毕挠钊滩蛔×R了一句臟話。
手中拿著紙條的男生最先平靜下來,他蹲在一張椅子上,無所謂的樣子。
“最多就等一等嘛。下一個旅行團經(jīng)過的時候我們就可以走了。而且我還挺想體驗一下在沙漠中過夜的感覺呢?!蹦猩鷱目诖锾统鲆桓彼_牌,“我叫葉楓,你叫什么名字?你們倆是情侶吧,要不要我給你們算一下感情?!?/p>
“我叫夏宇。我不相信這種東西。”夏宇站起身來走到木屋的外面。他只想盡快地離開這里。
林依薇馬上跟了出來,她把手伸到夏宇的前面:“那個黑導拿走了我的戒指,你送給我的??磥碚娴氖欠质致眯?老天注定了?!?/p>
“正好。免得你扔了可惜?!毕挠蠲鏌o表情。
林依薇被嗆了回來,鼻子有些酸,她背著旅行包突突地往前走。夏宇喊道:“你去哪兒?”
“你們在這兒等吧。我自己去花陽湖,我不想跟你一塊走。”風沙中夾雜著林依薇委屈而又生硬的聲音。
夏宇從屋里拿出旅行包追了上去。兩人拉拉扯扯地往前走,慢慢地變成了兩個黑點,消失在沙丘的后面。葉楓見剩下的兩人都沒有要跟上去的意思,也坐了下來。桌子上放著另一個男生的旅行包,上面歪歪斜斜地畫著幾個字:柳青文。大概就是他的名字。
“柳青文?”葉楓低聲念了聲,隨后問道,“你們倆認識嗎?”
男生點頭默認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搖了搖頭,否認他跟另一個女生認識。他站起身來,從旅行包里拿出畫板,一聲不吭地走出了屋外。
“原來是個畫家?!比~楓笑了笑。他朝剩下來的女生說,“你呢,叫什么名字?”
女生坐在屋子的一個角落里,臉上沒有什么血色,干凈而蒼白。“我叫茉莉。”
“要不要我?guī)湍闼阋幌?”葉楓揚了揚手中的一張塔羅牌。
“不用了。算不算都一樣?!避岳蛘f話的聲音很小,壓抑的語調(diào)讓人不想再靠近。她將手腕抬起來,然后愣了愣,朝葉楓說道:“我的手表被拿走了,你知道幾點了嗎?我要看了時間才能吃藥?!?/p>
葉楓摸了摸口袋:“我的也被拿走了。那個……你每天都要按時吃藥嗎?”
茉莉點了點頭,從旅行包里將藥掏出來,拿礦泉水咽了下去。她的臉上布滿了痛苦的表情,大腦有一個瞬間的畫面洶涌而來。她似乎看到無窮盡的白色藥片從天空降落,厚厚實實地將她淹沒了。她猛烈地咳了咳,胸腔稍微舒適了一些,然后才將礦泉水和藥放進包里。
二
柳青文就站在木屋的前面畫畫。他的眼睛望著無邊無際的沙漠,葉楓站在他的后面很久了他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以至于他回過頭去的時候嚇了一跳。
“你在畫什么?”葉楓抱著雙手偏著頭。
“沙漠?!?/p>
“你畫的一點都不好看,像泡狗屎?!比~楓哈哈大笑了起來。
柳青文慢慢地收起了畫板,滿臉的挫敗。“我果然是不適合畫畫的。我爸媽說讓我不要再畫了,要把時間用在學習上?!绷辔膶擂蔚匦α似饋?。
“畫畫的都應該是瘋子?!比~楓靠在了門框上,“你看梵高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來,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你不一樣,你整個人看上去太正常了,不會做出軌的事情,所以也就畫不好畫了?!?/p>
柳青文沉默了半晌,突然回過頭來盯著葉楓的眼睛說:“如果我把你殺了,算不算出軌的事情。”
葉楓的心臟猛地收緊了一下,不過他很快恢復了原來的神態(tài):“那會是個很刺激的事情,最近真的很少有刺激的事情,生活太無聊了。”
茉莉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走了出來。她抬頭看了看天,灰蒙蒙的,好像就要下雨了。
“看來今天是不會有旅行團經(jīng)過了,天氣太惡劣?!比~楓望著遠方說道,“我們今天要在這里過夜了?!?/p>
話音剛落,傾盆大雨就呼嘯而至??諝庵性靖稍锏幕覊m味兒帶著濕氣顯得更加濃烈了。視野能及的范圍越來越小,天空更暗了,好像黑夜提前來臨了一般。木屋的屋檐很小,他們很快退回到了屋內(nèi)。
茉莉坐在屋子的一角,拿出一本言情小說開始看。柳青文擺出一副不想搭理葉楓的神情,一個人坐到靠窗的位置,盯著窗外的雨開始發(fā)呆。無聊的葉楓只好一個人玩塔羅牌。
時間靜靜地走到了傍晚。
葉楓突然說道:“我剛才替夏宇他們擺了一下塔羅牌。他們也許一會兒就回來了,但也可能是魂魄回來了,尸體還留在沙漠里呢!”
還是沒有人回應他。刷刷的雨聲讓屋子里顯得更加寂靜,甚至有點恐怖。
“咚,咚,咚?!鼻瞄T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柳青文和茉莉的身子同時抖了一下。他們把目光望向了葉楓。這樣的雨天,這樣的沙漠,會是誰來敲門呢?
葉楓開始沒有動。敲門聲卻依然在繼續(xù),像是催命的鐘擺。
“膽小鬼?!彼玖似饋?大步地走到門后。
門打開了。夏宇和林依薇就站在門口,他們回來了。背后的天空突然劈下來一道閃電,葉楓看到了夏宇和林依薇的臉,比茉莉的還要蒼白。
三
茉莉想起剛才葉楓的話有些害怕。葉楓倒是很平靜地問:“你們怎么回來了?我還以為這個時候你們應該已經(jīng)到花陽湖了?!?/p>
“我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就又轉(zhuǎn)到了這邊?!毕挠罘鲋忠擂弊讼聛?回答道。
“今天晚上注定是個無聊的夜晚?!比~楓嘆了口氣,又故作神秘地說道,“給你們講件事。我這次出行之前問過我一個朋友。她是個神婆,很靈的。她說我這次出行將是五人生還。當然,也可能是無人生還。她不肯確認是哪一個。因為那是天機?!?/p>
“簡直是無稽之談?!毕挠畎l(fā)出了一聲冷笑。
“你不覺得很湊巧嗎?我們剛好是五個人。”
茉莉聽到這句話在心里抖了一下。就像被刺中了最恐懼最薄弱的地方,冰涼的空氣無情地灌了進來,而整個人就這樣跌了下去。
火堆因為沒有添加新的柴火而慢慢地小了下去,暗紅的光亮像是夕陽西下。這時林依薇說道:“上面有三間房,你們上去睡吧,我和夏宇在下面就可以了?!?/p>
“真是沒勁?!比~楓吐了一口氣,“本來還想刺激一下的,現(xiàn)在什么心情也沒有了。睡覺去?!彼酒鹕韥碜叩綐翘菖?突然又折了回來從柳青文的身邊經(jīng)過,低聲地說道:“你的畫真像一泡狗屎。”
柳青文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他看到葉楓已經(jīng)端著一盞油燈上樓去了。然后他繼續(xù)在窗邊看了一會兒雨才站起來。他將旅行包提起來放到桌上,從里面拿出畫板和畫筆,想了想又拿了一把小刀塞在口袋里,這才慢吞吞地上樓去。茉莉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上了樓。
林依薇的頭不自覺地靠向夏宇的肩膀,夏宇伸過手臂摟住林依薇的腰。
林依薇悲傷地說道:“本來說好是分手旅行的,戒指也丟了,什么都是一團糟?!?/p>
“我們不要分手了,好不好?”夏宇盯著林依薇的眼睛。
林依薇點了點頭:“嗯,我們以后不要再吵架了。”
他們互相依偎著睡著了。
沙漠上呼嘯的風聲依然在繼續(xù),像是永遠也不知道疲倦一般。
林依薇半夜的時候好像被樓上的腳步聲驚醒了。她朦朧中問了一句,誰在樓上走啊?夏宇輕輕地拍了拍林依薇,說道,沒事呢,也許是老鼠,或者是他們誰上廁所呢。于是兩個人又沉沉地睡去了。
四
稀薄的光亮緩緩地照射進來,像是一只悄然探進木屋的手。
急驟的敲門聲打破了原有的沉靜,讓夏宇和林依薇猛然驚醒了。林依薇的身子縮了縮,看著夏宇。
“誰?”夏宇問道。
敲門聲依然在繼續(xù),卻沒有人回答。
夏宇氣憤地吐了口氣,站起身來去開門。他看到門口站著一個人——那個拿走他們的東西、讓他們陷入困境的人。
“你還敢回來?”夏宇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狠狠地朝他臉上揍了一拳。
黑導踉蹌著往后退了幾步,重新走了過來,像是不知道疼痛一般。夏宇揮著拳頭又要過去,林依薇拉住了他的手。
“別打了,現(xiàn)在打他也沒什么用。”
夏宇大口地喘著氣,退回了屋內(nèi)。黑導也跟著走進了木屋。
“因為大雨,我在沙漠中迷路了?!焙趯дf話的聲音很小,“東西我都會還給你們的?!?/p>
“先把手機拿過來,我要打電話求救?!绷忠擂睌傞_了手。黑導從身上取下包裹,掏出幾部手機來,都被浸濕了。他將手機放在了桌子上。林依薇拿過來看了看,嘆了口氣,惟一的希望又破滅了。
聽到樓下的爭吵聲,葉楓和茉莉走了下來??粗趯У倪@個樣子,他們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一點生氣的想法都沒有了。
“你們還有一個人呢?”黑導抬起頭環(huán)顧了四周,“我記得你們是五個人的啊!”
夏宇站起身來往樓上走,說道:“我把他叫下來,看他要不要揍你?!?/p>
林依薇目送夏宇上樓后頭剛扭過去,就聽到夏宇的一聲尖叫。她焦急地往樓上跑,顧不得樓梯隨時斷裂的危險。夏宇就站在柳青文臥房的門口,一雙腳在離他眼睛不遠的地方晃來晃去,像是記錄著時間。
柳青文上吊了。
畫板就擺在臥房的中間。夏宇沒有走進去,但他依然看到了畫板上的幾個字。
世界上最美的畫大概就是這樣的吧——死亡。
夏宇往后退了一步,握緊了林依薇的手,另一只手將房門拉上了。其他三個人坐在樓下沒有動,抬起頭來望著他們下樓。
夏宇的嘴角在顫抖,“柳青文上吊死了。他用死亡作為自己最后的畫作?!?/p>
“孬種?!比~楓冷笑了一聲,“他本來說要殺了我的,可是他沒有做到,他只有勇氣殺死自己。他注定成不了一個好畫家。”
“你少說兩句不行嗎?人都死了?!绷忠擂眳拹旱鼗亓艘痪?。
“看來我那個神婆朋友說得沒錯?!比~楓撥了撥頭發(fā),“我們是五人生還,因為黑導重新回到了隊伍,變成了六個人,所以必須死一個。你看,柳青文死了,正好。”
沒有人去響應葉楓的話,他就像是一個魔鬼,重復著可怕的詛咒。
雨停了。
“這樣的天氣下午會出太陽,然后我們跟著太陽的方向走就能到達花陽湖了?!焙趯÷暤卣f著話,生怕惹怒其他人一般。葉楓仰著頭,似乎又在想些什么恐怖的事情,嘴角露出邪魅的笑。
茉莉又在吃藥了?!拔易蛱焱砩蠜]有睡好,我要休息一會兒去。”她說完就匆匆地上樓去了,像是根本沒有把柳青文上吊的事放在心上。倒是林依薇在一旁為她捏了把汗。
他們整整安靜了幾個小時,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在耳邊敲打著。樓上吊著一個死人,這件事好像都已經(jīng)在他們心中變麻木了。
五
太陽的光線終于從門縫里擠了進來。
林依薇笑著站了起來,似乎之前的陰霾都被這一束光給沖散了。“我去叫茉莉。”她朝夏宇說道。
夏宇突然記起樓上有上吊的柳青文,馬上站了起來說:“我陪你一起上去。”
茉莉躺在床上,并沒有因為他們的到來而驚醒。林依薇搖了搖茉莉,說:“出太陽了,我們要走了?!避岳蜻€是沒有動。林依薇本能地用手去探茉莉的鼻息,她猛地收了回來。
茉莉死了。
林依薇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夏宇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抱緊了她。兩個人都止不住地顫抖。
藥瓶就放在地上。林依薇拿起來,她擰開了瓶蓋。里面有一張小紙條,林依薇拿出來,看到了上面的字——
我去那里再也不用吃藥了,天堂。
林依薇將瓶子里的藥倒出來,仔細地辨認藥丸上的小字,里面竟然摻雜著很多安眠藥。林依薇嘆息地搖了搖頭:“她昨天跟我說,她從一生下來就有病,每天必須按時吃藥。但是藥并不能治病,她還是隨時可能會死去。這種恐懼是別人體會不到的。所以我想她是故意加了安眠藥放到瓶子里,拿到什么藥就吃什么藥。其實就是想在不知不覺中早點解脫?!?/p>
葉楓看著臉色蒼白的夏宇扶著林依薇下樓,“茉莉死了?”他抱著雙手,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
林依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討厭他那種幸災樂禍的表情。葉楓將旅行包提了提,說道:“這次旅行真是無聊極了。我又想起了朋友說過的話,五人生還,我們現(xiàn)在只剩下四個人了,看來她說的是無人生還,我們都得死。”
“你少說一句沒人把你當啞巴。”夏宇對葉楓充滿了憤怒,他突然感覺自己的頭頂上落下來一絲清涼,心想這個木屋估計是漏雨了。那絲清涼慢慢地從頭頂滑到了臉上,夏宇伸手抹了去,黏糊糊的。
“血?!焙趯蝗恢钢挠?說道,“你的臉上有血。”
夏宇連忙看自己的手,鮮紅得刺痛了眼睛。然后他抬起頭來,頭頂?shù)哪景迳显缫呀?jīng)浸出了一片血紅。夏宇往身后退出幾步來,樓板上的血繼續(xù)在往下滴,地面上像是開出一朵朵鮮艷的紅花。
林依薇屏住了呼吸,拿著紙巾幫夏宇擦干凈臉和頭發(fā)。
沒有人行動。黑導更是嚇得靠在了門口,像是隨時準備逃跑一樣。木板對應的是柳青文睡的臥房。他是上吊死的??墒茄廊辉诘温?。
“終于有些意思了?!比~楓突然笑著站了起來,他開始往樓上走。所有人都看著他,不敢動一下。葉楓走到柳青文臥房的門口,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夏宇深吸一口氣,終于還是鼓起勇氣往樓上走。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口。他看到葉楓蹲在地上,盯著躺在床下的一具尸體。柳青文的尸體依然在繩索上晃動著,他的床底下有另一具尸體。尸體的旁邊放著一把帶血的小刀,尸體的腦袋和身子是分開的。
那是葉楓的尸體。
“原來我昨天晚上就死了呢。原來你真的把我殺了呢?!彼哪樕祥_始是不相信的表情,而后露出一絲悲傷來。他朝夏宇苦澀地說了一句話——
原來消失才真的是最無聊的事情呢!
夏宇瞪大了眼睛,屋子里沒有了葉楓,只有兩具尸體。吊著的和躺著的。他踉蹌著奔下樓去。“林楓死了,他其實早死了,只是他不相信而已?!毕挠罾忠擂钡氖?急急地往外走。黑導跟了出去。
“駱駝,那兒有駱駝。”林依薇雖然驚魂未定,但看到遠處跑來的駱駝還是充滿了驚喜。
夏宇緊緊地握住了林依薇的手。駱駝慢慢地跑近了,這個時候他們才注意到兩匹駱駝的身后拖著一個人。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在沙漠中磨得面目全非。
六
夏宇不敢上去看,他朝身后的黑導問了一句:“你有刀子沒?”
黑導點了點頭,遞過去一把小刀。他快步地走到駱駝的身后,拾起繩子來,用刀一下下往繩子上割。黑導跟上前去,他撫摸著兩匹駱駝,搖了搖頭,許久才說:“這兩匹駱駝好像是我的呢?!?/p>
夏宇猛地抬起頭來瞪著他,然后再看了看繩索后面綁著的尸體。他手中握著的刀也在顫抖。黑導陰沉的聲音響了起來:“原來它們是受了閃電的驚嚇,把我掀下去,拖死了啊?!毕挠畈桓以俾?他閉上眼睛,猛地一刀將繩索割斷了。
林依薇癡癡地看著前方,黑導已經(jīng)消失了。
夏宇走過去,將林依薇扶上駱駝,自己則騎上另一匹。駱駝開始朝著太陽的方向走去。夏宇整個人似乎都要虛脫了,他拉著繩子讓兩匹駱駝走近一些,朝著林依薇笑。
“沒事的,我們已經(jīng)沒事了?!?/p>
林依薇點了點頭,她努力地不去想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現(xiàn)在他們逃離了險境,朝著美麗的花陽湖,朝著新的生活前進著,這比什么都更重要。夏宇突然在駱駝的駝峰上發(fā)現(xiàn)了一枚戒指,正是他送給林依薇的,沾在毛發(fā)上沒有掉下來。夏宇笑了笑,取下戒指,拉過林依薇的手給她戴上去。
沒有什么比這更美妙的事情了。
她伸長脖子在他的臉上吻了一下。
駱駝緩緩地停了下來,發(fā)出低低的哀鳴。他們從甜蜜中抬起頭來,他們看到遠處的低洼里躺著兩具尸體。他們像是在照著鏡子一般,看到自己的臉,蒼白而無力。
記憶好像突然回來了。
沙丘塌下來,他們被掩埋了。他們奮力地掙扎,可是呼吸越來越困難。細小的沙粒一股兒腦地擠進了口腔,堵住了喉嚨。雨一直在下,沒有人從沙丘下爬出來。
為什么會回到原來的小屋?
為什么臉色那么蒼白?
為什么一點饑餓感都沒有?
他們轉(zhuǎn)過頭互相看著對方,然后看向低洼中的尸體,至少他們是牽著手的,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方。
這就足夠了。他們相視而笑。
兩匹駱駝歡快地駛向遠方,背上空空如也。
對,葉楓你說中了。是無人生還。